沧笙有些尴尬和委屈，刚想灰溜溜地离开，就听一道浑厚的声音压过人群，使众人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当真不求？”
远远的，就见一青一蓝两道身影缓步走来。青衣人连忙走到沧笙身后，拂了拂她衣袖上的尘土，皱眉道：“少君怎么如此冲动？”
那浑厚的声音却是身着蓝袍的天毕发出的，他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到老者面前：“我们家主子看二位身手不凡，希望二位能够移驾到客栈让我等一睹风采。这是订金。”
人群中发出阵阵吸气声，似是没见过这么多的银两。
老者犹豫着接下了银子，揣进怀里，叫起了仍旧躺在地上的孙女。
众人渐觉无趣，纷纷散去。
沧笙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天毕，他家主子，西君玄嚣。他要看杂耍？
“天毕。”她不禁出言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天毕。
天毕停住了脚步：“何事？”
“这是你家主子的意思？”沧笙实在看不出他会有这番善心。
天毕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迈开步子走向客栈。
沧笙只顾望着他的背影，却没注意身边的凛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一个肉包子，送到她嘴边摇晃了两下：“少君还吃不吃？”
“吃，干嘛不吃。”她一口咬住包子，闷声道。
沧笙随他们回到客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大吃了一顿，凛站在一边看着她，嘴角挂着漫漫的笑意。
突地，门外传来了“砰砰”的砸门声。一声比一声凄厉：“救命，姑娘救命啊！”
沧笙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咀嚼下的半口饭菜被她生生地咽了下去，她茫然地回头望向凛。凛也面色一正，连忙大步跨到她的身前，伸手去开门。
打开门的瞬间，凛身子一僵，沧笙踮着脚尖凑出脑袋，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她们带回来的那个穿着粗布衣的小女孩浑身是血，目光空洞无助地望着她，眼角还挂着泪水，脸色苍白如纸：“姑娘，快救命……”
“怎么了？”沧笙一把推开凛，扶着她冰冷的手，“你这是怎么了？”
“我爷爷，受伤了……那个人……”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血……”
沧笙瞠目结舌，强忍着震惊问道：“谁伤的他？”
“白……白衣服……”
玄嚣！她脑海中蹦出一个血染的名字，连忙握紧她的手，吩咐道：“凛，你在这里守着她，我去看看。”
“少君。”凛拦在她身前，定定地望着她，“危险。”
如果她张罗要救的人反而因此受伤，那她岂不是更加罪过？想到这，沧笙只觉得浑身气血都往脑袋里冲去，声音中也带了三分气恼：“你给我让开！”
凛犹豫着，不防被她一把推开。
他刚要跟上，却见沧笙刚刚冲出门外，就猛地刹住了脚步。
血色，触目惊心的血色。像一枝妖艳迤逦的花朵般绽放在隔壁的房间里。老者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里。然而在这一片令人作呕的妖红中，白衣静立，衣服的袖口处还绣着沁凉的墨兰色花纹，衣角垂在地上，没有染上丝毫肮脏的血液，仍旧洁白得出尘。
玄嚣神色淡漠地抬起眼，望着浑身发抖的沧笙。
屋里冷香与腥甜混成一股，迎面扑鼻。
“你……”她的舌头忽然有些打结，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也变了调，“你杀了他？”
无论外界如何传说他的心狠手辣，这却是沧笙第一次见到他杀人。一个无辜的生命就这么脆弱地凋零在他的手中。如果她没有心血来潮地去看杂耍，如果她没有自以为是的打抱不平……
这是个魔头！
“你把他们叫到客栈就是为了杀了他？”沧笙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痛苦和指控。
玄嚣平静的脸色中添了一抹轻微的意外，但很快便又恢复平常。他抬起右手，在空中缓缓划过，地上的一切顷刻间全部消失不见。没有尸体，没有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有人会去追问那个可有可无的老者的下落，或许还会有人以为他是得了荣华富贵，不再摆摊了。可沧笙却清晰地感到恐惧和害怕，这个没有心没有情的人，操纵着天下的生死存亡，操纵着一个人的一生，依着他自己的想法，逆天而行。
“少君有事？”他淡淡地开口。
“我没事。”她的目光也冷了下来，“我来看看西殿下杀人杀过瘾了么？”
他冷峻的轮廓没有半分松动：“不过乱民而已。”
“君无术则弊于上。你知道吗？我一直相信你是个贤明的君主。”沧笙望着他，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曾经无论多少人怎么样说你狠心冷血，哪怕你要杀了我，我都以为那是你身不由己的。我曾经不相信荒芜破败、民不聊生的西郊会让你无动于衷。我甚至想如果你无法出手拯救，那么我来。”
玄嚣沉静的目光在无人可见处多了一丝轻微的闪动。
“你以为我喜欢多管闲事，你以为我不怕麻烦？对，我不嫌麻烦，因为他是平遥镇的子民。”她话锋一转，忽然冷笑，“是你的子民，不是我的。”
说完这些话，沧笙想要转身离开，却觉得脚步和她的心情一样沉重不堪。
馨冷的香味蓦地欺身而近，她浑身一颤。白色的衣袖从她的身侧伸到前方，一双白皙的手指撵上她的前襟。这个动作，暧昧得就像是玄嚣在抱着她一样。
沧笙难以遏制的脸上一红。
那双手却又收了回去，她回头，怔然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少君。”他嘴角一弯，“本尊真的很好奇你是如何在这样危险的世道里，活到今天的。”
他手中夹着一条一寸长的虫子，浑身冒着黑色的气息。沧笙连忙低头看向前襟，那里不知何时已经被钻破了一个口子，露出一点点皮肤。
沧笙有些恼怒：“不劳西殿下操心！”边说着边甩开他，转身离去。
玄嚣望着她的背影，眉宇间有些隐藏的错愕。看样子，这三千年，她缺了不少记忆，也多了不少脾气啊……至少他从未见过有人胆敢甩脸子给他看，这是八万四千年，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那坚定的目光和嘲讽的语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他眼前久久挥之不去。
手指微微用力，黑色的虫子立刻融化在一道白金色的光斑中。
拯救他的子民？玄嚣沉默地望着窗外，一股疲累的感觉袭上心头。
回到房中，凛赶忙迎了上去：“少君。”
“她呢？”沧笙带着歉疚环视四周，却没有发现那个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