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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送别

八月,秋风送爽。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镇上务农的人们,在田地间忙碌。金黄的稻田,饱满的玉米。镇上的人们在欢快中收获果实,每个人的嘴上都挂着微笑。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没有虫灾,没有干旱和暴雨。小镇外的世界也平和,没有因战事而增收粮食壮丁。

平静的日子,最是简单,也最是小镇上的人们所希望的。

镇上的人们,有好事者,盘算着,这自打老秀才来到了镇上,便少了许多天灾人祸。多年前偶尔出来镇上抢上一抢的强盗土匪,这些年也见不到。这个偏僻的小镇,土地并不比的别的地方肥沃,人口不多,粮食也没多上缴。若没有出人命的大事,郡城里的大老爷和官兵,自然没什么心思在这里抓些小毛贼,小土匪。

不管因为什么,能有平静的日子过,上缴赋税后,年底能有些存粮,手上有多余的钱物多置办些家具、衣服,总是好的。南方的秋冬,并没有过于寒冷的时日,闲暇的人们,在往后几个月还能做些伙计,来年的春天过个富裕年。

老秀才在院子读书,半白的须发迎着秋风微微飘动。镇上都是些朴素的人,朴素的快乐,朴素的满足。没有外面的金碧辉煌,也没有外面的勾心斗角。

这样的小镇,真的挺好。

院子里此刻有阵阵挥拳的声响,挥出的拳带起阵阵波纹,震落院子外的树叶,连风斗仿佛猛烈了一些。

离得近了看,便见少年赤裸着上身,闭着眼睛,缓缓打着一套拳法。

少年的拳法简单直接,一拳接着一拳,开阔而猛烈。脚下步伐随着出拳步步上前,时而回转半步,拳回身,以肘击出。随即,拳变掌,披挂而出,若大刀横劈,双掌忽急转高速,半步上前。刀再变枪,疾步强攻,步伐变得杂乱而不失分寸,身影飘忽难寻踪迹。

空中时而若水中有落石,波纹叠叠,一浪高过一浪。少年沉浸在练拳中,丹田似有火苗升起,阵阵温热的感觉。拳突然慢下来,动作恍若老汉,少年吐息间,有微弱的元气波动。

环绕在旁的先天灵气,亲近少年,似要被少年纳入身躯,却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外。灵气阵阵波动,经过较长的时光,才有一丝丝灵气勉强进入少年的身躯,不久,便多半被排斥在外。

少年纳入体内的灵气缓缓流动于血脉中,与丹田的内气混合。

沈寂是天生的后天躯体,肉体的污垢不在,五脏六腑通畅,比起常人要强悍灵敏。修行武道的武技,感应体内血脉,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自成一体。武者需要通皮肤气脉,练筋骨,才能排尽身体污垢,成后天之体。沈寂自然少了这一步,他的资质上乘,本来无论是修行武道或者修行,都快寻常人数筹。

奈何,沈寂的体外如同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阻隔天地灵气的亲近。就连沈寂体内的丹田,都犹如一把锁,阻止气息的泄露,同时也使得沈寂运气有些呆滞。

老秀才为沈寂看过身体,可以确认的是,这些屏障并非阻碍,更多的是保护。

沈寂天生主天孤星。

天孤星是三十六天罡星之一。主这三十六颗星的人,资质上乘,文武双全,气云也比一般人来的要强。

所谓修炼,第一步是洗练肉体,而后才能容纳先天灵气。而运用灵气与使用神通法术的,并不是人的肉体,而是肉体内的魂。

人有三魂七魄,练七魄强体,温养命魂而用灵气化作法术。命魂圆满,精元有神,再可入命轮境,自成神通。

到达这个境界的修行者,便与天地共存,灵气自然亲近自成周天。能于行走间修行。而这个境界的修行者也能感应天上星象日月,对气息十分敏感。

用老秀才的话讲,只要入了命轮境都能轻易找到沈寂,当然前提是沈寂身上这层隔膜不在。

沈寂命主天孤星,天生与天上的天孤星相呼应,若是没有这层看不见的保护,少年很快便会被数之不尽的强者抓获。

当然这样的保护并不是没有代价,少年数年前虚弱的身体便是受这层禁制的影响。老秀才没有能力去除这层禁制,他说,若不是少年当时年少,身体还弱,这层禁制可以更强悍一些,现在只能阻挡上品胎光境界以下修行者的窥视。

而且随着时间流逝,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这层禁制也会渐渐失去作用。到那时少年便可以修行。到了三四十岁的沈寂,再修行,这资质再上乘,成就也有限。

沈寂也等不到那个时候。

收拳的沈寂,抬头看天,就要天亮。

今日是离开小镇的日子,生活了四年多的小镇,留给沈寂许多平淡而重复的记忆。

隔壁的大婶在炒菜的时候,总是唠叨大叔喝酒赌钱;打铁的黄叔不爱说话,长得魁梧却老实巴交;做豆腐的老太太眼神不好,腿脚不利索,独自照顾着小孙子。。

四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起来。

沈寂站在屋顶,看着这不大的小镇,看着每一间熟悉的房子,看着青石板大街被清晨的阳光照耀。

这感觉很伤感,离别的士子外出考试,兴许也是这样的不舍。

离开后,就看不到这些淳朴的面孔。

外面,可能有激烈的江湖厮杀,有表里不一的权贵交锋,有惊天动地的修行者战斗。

都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是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

。。

。。

沈寂收拾了几个大包,放着一些干粮和衣物,放在那辆新坐的马车上。

马车用新砍伐的黑木所制,没有太多的装饰纹样,车厢底部用厚重的青铜做支撑,四面的支柱用百炼钢作支撑。三面做了通风的窗户,用上层的釉面纸粘上。车内的空间宽阔,有一些暗格。

沈寂非常满意这辆车厢,耐用沉重而不失体面,正是少年游侠闯荡江湖的最佳选择。

少年的嘴角上扬,但是灰毛驹却异常不满,这车显得过于巨大,虽然它拉起来并不需要费太多的气力,但是总显得马爷过于瘦弱猥琐,这样的感觉绝对高兴不起来。

沈寂并不在乎灰毛驹的不满,他看看天空,太阳刚出头没多久,镇上这时候也许正热闹着。悄悄离开也好,省的说些离别的话,留些不舍得泪。

老秀才带着他的五个爱徒,坐在了新作的车厢里。

“走!”老秀才老气横秋地道。

沈寂无奈摇摇头,在车厢前,坐起了赶马的车夫。

。。

灰毛驹拉着沉重的车厢从老秀才的院子里,悄悄绕出小镇,朝着北方的官道上走去。

老秀才推算过,秋天时,灰袍和尚的迷阵会有几天的虚弱,而北方的出口恰是这个弱点的阵眼,从这里闯过去,老秀才的把握最大。

清晨有些淡淡的雾气,等阳光再大些,便会散去。

少年坐在车头,和老秀才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话语没什么逻辑,时而说街头的小姑娘,时而说老郭家那条凶恶的大黑狗,一下子又扯到酿酒老头的吝啬。

少年很不舍。

老秀才也很不舍。

说话毫不着边际,老秀才知道,少年有些紧张。

入迷阵紧张,离开小镇紧张,踏上旅途也紧张。

。。

马车从有些淡淡雾气的树林里走过,再走不远,便上了官道。

沈寂忽然发现前方有些人影晃动,似乎在树林的尽头站着许多人。谨慎的沈寂将手摸到了后背的石刀上,腿微微弯曲,随时能够跃起挥刀。

四年的平淡生活,并没有磨灭少年融入骨头的谨慎和提防。

待马车走过雾气,离开树林,少年的脸仿若定格,呆呆看着前方。

隔壁的大婶提着装饭菜的饭盒,有诱人的香味传来;吝啬的酿酒老头坐在一个大酒罐上,两眼迷离,就跟没睡醒一般;打铁的黄叔提着兽皮打造的皮囊,里头装着各式的铁器;磨豆腐的老太太带着她的宝贝孙子,拿着一大碗豆花。。

小镇的人们一个个出现在面前,没有说话,注视着少年,一脸真诚。

沈寂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润。

老秀才从车厢里出来,看了看眼前的人。

镇上几百户的人家,也就千把人,现在都出现在北方的官道上。

他们全都来送别四年的客人。

送别在小镇上住了四年的小小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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