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上,来回的汽车,呼啸从我耳畔略过,挂在公路上的摄像头旁边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知道一旦有车经过,就会像古老的照相机一样,瞬间有银色的强光闪过,总会让人不自觉抬过头去,大排档上,已经座无虚席,喝酒聊天的,摇色子喝酒的,有好吃的坐在那里默默动着筷子的,还有推销自己品牌的传销员,对于订了自己推销的啤酒,非常勤劳,将一箱箱啤酒搬到客人的桌子旁,而对我们这些没点她名下啤酒的,爱搭理不搭理,在桌子上间隔间,看到最频繁的身影,还是小孩子的,两三个玩做一团,屁颠颠跑着,一个不小心,当中一个摔跤在地,坐在地上,大声哭起来,他妈妈走过来,把他抱起来,哄着他。
桌子上,还剩着寥寥一些菜,算不上狼藉,我点了一根烟,面前还剩半杯酒,冒着气泡,整张脸热乎乎的,头皮感觉重重的,这让我想起自己是那个没有人皮的奴隶,相传,在非洲古老的部族,有一种刑法,专门用来脱掉人皮的技术,他们先会把那个人埋在地上,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然后在奴隶的脑顶上开一道口子,倒入水银,这时,奴隶不会感到疼痛,相反,他会感到痒,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噬咬,然后,他就会一心想着往上挣脱,顺着那道伤口,像一只泥鳅一样,不断往外爬,当那个人不感到痒时,也就是说,他已经将自己的皮留在土里,而他,成为一个没有人皮的人,剩下的只有死。
想到这,我的胃一阵翻腾,胃里面的酒水似乎受到排斥,一阵干呕,想要从胃里面跑出来,强忍着干呕,硬是把提到嗓子眼的东西给咽下去,好一会儿,这不良反应才消失不见,志坤他两指之间,烟草已经燃完,但他没有丢掉的意思,他根本没注意到手中这根烟,还是习惯性在弹着烟,志坤转过头,对小敏说:“能不能跟你商量件事?”
小敏手里拿着手机,抬起头看了眼志坤,说:“商量,我没听错吧?”
志坤一脸认真的表情,说:“你能不能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小敏说:“我对谁都这种口气,不行吗?”
志坤点头,说:“可以。”
小敏低下头,玩着手机,志坤说:“我还没说呢?”
小敏含糊说:“说吧,我听着。”
志坤说:“你真能认真听吗?”
小敏没有回答,志坤斜着头,看着小敏玩着手机,突然一把夺过小敏的手机,小敏根本来不及反应,志坤说:“我希望你能认真听。”
小敏斜仰着头,瞟着白眼,盯着志坤,像盯着仇人似的,什么话也没说,我们注意到了他们的举动,志坤看出我要制止,他伸出手,示意我不要说话,他说:“你能不能不要再去那里了?”
小敏装傻,说:“哪里?”
志坤说:“你知道,我不希望你再做那个。”
小敏冷笑,说:“不做,你能养我吗?你能帮我交学费吗?你能帮我交伙食费吗?你能帮我买生活用品吗?不做,你让我怎么生活,实话跟你说吧,我缺钱,我很缺钱,你喜欢我,那你了解我吗,真正了解过,你没有,所以你没资格要求我,没资格。”
小敏夺过志坤手中的手机,拎着自己的挎包,清脆的高跟鞋声有明显的急促,志坤坐在那里,我们盯着志坤看,志坤站起来,紧追小敏而去,他们走后,我们这张桌寂静异常,惠平说:“气氛别搞得那么僵硬,来,咱们来聊聊天。”
我喝了口酒,闷不做声,惠平也不想自找没趣,和他女朋友聊天,坐在我们旁边的两个女的,说话很大声,让我不禁竖耳旁听起来,听她们说话,声音很好听,我转过头去,瞄了一眼,用我男人的眼光来评价,还算不错,于是,她们谈话的内容吸引我的注意力。
当中一个女的说:“那男的家庭条件也算不错,你就不考虑一下?”
另一个女的很不屑的说:“考虑什么,虽然说有房,不过,那是他家里留给他的,一个月也没赚几个钱,还没车,我要是跟他过日子,我不敢想象。”
听到那女的一番话,我对她一阵鄙夷,也就不再想听她们聊天,我的手机这时显示一段信息,是小慧发给我的,她说:“以后生活好了,男人怎么说也要有车,有房,能赚钱。”
我转过头去,看着林小慧,很显然她也听到身后那两个女孩的聊天,我说:“你这算是在要求我吗?”
林小慧低头,好一会儿,我手机发来信息,她说:“算是吧。”
我说:“八字还没一撇呢,还讲这些!”
她很快又发来一段信息,说:“我希望你是这样的男人,这样,我才看得起你。”
我冷笑,说:“看得起我,既然你对我有三个要求,那我可以对你一个要求吗,算作我们的约定,怎么样?”
她很羞涩的点头,我说:“你要我有房,有车,有钱,那我可不可以要求你有两个‘鸡白’呢,你对我有三个要求,我只提一个,怎么样,够绅士吧。”
她看着我,手里紧紧攥着挎包,那种眼神,生气的眼神,再次看着我,我坦然相对,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她拿起我喝剩下的半杯酒,泼在我脸上,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吸引很多人的注意力,我还是一脸笑容,看她离去,不忘调侃说:“哇,好爽,谢谢你的招待,慢走,不送!”
惠平说:“你做的太过分了。”
我说:“过分吗?我不觉得,她要求我以后要有房,有车,有钱,我只要求她有两个‘鸡白’,这样也算过分吗?”
惠平说:“你醉了。”
我说:“我才没有。”
坐在我身后的那两个女孩,悄悄离开,我坐在那里,喝着闷酒,一句话不说。
惠平陪我等志坤,一直到十二点,他女朋友说要回去,他打手机给志坤,志坤叫我先回去,说是有些事要跟那小敏聊,惠平跑去付钱,回来,他问我行吗?显然不放心。
我点头,我骑着电动车,惠平载着她女朋友,三个人一起回家,惠平家比较近,他先和我分开,我独自一个人骑着电动车,回到家,把车子一放,走上楼,躺在床上,有点患得患失,总感觉自己做错了,越想越睡不着,拿枕头把脸一盖,什么都不想,迷迷糊糊入睡。
第二天,太阳恢复往常的风采,或者说,比往常更变本加厉,天气预告说,今日气温将与历史最高持平,载着志坤去上班,在路上,我说:“和那女的进展怎么样了?”
志坤说:“能怎么样,她很缺钱,她无论是上学的学费,还是生活费,或者其他用途,都要靠自己一个人去赚钱,她家里人,根本不管她,确切的说,是不希望她上学,希望她早点出来,补贴家用,因为在她们家的观念里面,女生始终是要泼出去的水。”
我说:“那她家也太重男轻女了。”
志坤大声在我耳边说:“就是,也因为这样,她和他家里人现在是水火不容的地步,她连回家都很少,因为她一回家,父母就会和她吵架。”
我说:“那你打算还和她交往吗?”
志坤说:“看情况吧!”
到工地,有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奴隶,一天到晚,为了那几块钱拼死累活,能让我们舒心的就是,当那一栋大楼,有自己参与的部分,会感到骄傲,但是,更多的是别人的白眼,很多人瞧不起底层社会的人,不论我们多么豪爽,多么有人缘,那些自认为高我门一等的人,对我们始终有芥蒂,吃饭要隔开,付款时总会用异样的目光盯着我们手上皱巴巴的钱,我们穿着臭烘烘行走在街上,路人总会掩着鼻子,从我们身边经过,看到我们,就像看到瘟神,孰不知,这些社会底层的人,正是用那皱巴巴的钱,辛辛苦苦供养自己读大学的儿女们,然后,这些儿女们瞧不起这些底层的人,真是个悲哀的架构。
今天,太阳果然毒辣,这种热,让我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吃早点的间隙,志坤和惠平坐在我旁边,惠平好像把我昨天晚上的事告诉志坤,志坤咬着馒头,对我说:“你这是在交女朋友,还是赶女朋友?”
我说:“随你怎么想。”
惠平说:“像你这样,还交女朋友,没得罪人已经算是万幸了。”
我说:“得罪就得罪吧。”
志坤说:“你会后悔的。”
我有些心虚,咬着馒头,说:“哪有。”
志坤说:“你哪一根筋不对,我都能看出来,还敢说没有。”
惠平喝了口茶,将嘴里的淀粉送进喉咙,直至蠕进胃里,说:“想过道歉吗?”
啧啧喝了口茶,我说:“道什么歉?”
志坤说:“你不给她台阶下,可能还真的会吹掉。”
我说:“看看情况吧。”
惠平说:“先发条短信给她吧。”
我说:“等一下。”
惠平说:“等,等到什么时候,一不留神,机会就从你手上溜走了。”
志坤赞同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说:“发什么给她?”
惠平说:“那还不简单,发一些道歉之类的话。”
我说:“就这么简单?”
惠平说:“就这么简单!”
我掏出口袋里面的手机,想了一会儿,愣是写不出一个字,说白了,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顾虑太多,害怕自己认错了,她不理我,让我难堪,而且,我始终认为,自己昨天晚上做的事没有错。
我假装喝了一口茶,说:“不发了,走一步看一步。”
惠平吃完馒头,有馒头皮沾到他的手上,在砖头上擦了擦,说:“随你便。”
然后,他转头对志坤说:“晚上没事做,我们去海边抓青蛙怎么样?”
志坤没回答,倒是我很有兴趣,说:“海边哪来的青蛙?”
惠平笑了笑,说:“谁说没有!”
我很好奇,手上将馒头捏成块,说:“青蛙是两栖类,别处我不敢保证,但我们这边还真绝对没有生活在咸水的青蛙!”
志坤将自己的衣服卷起来,皮肤上是一层厚厚的汗水,甚至还能看到汗水滚落下来,他说:“青蛙,就是躲在海边阴暗草丛里面的情侣。”
我恍然大悟,对惠平说:“你太无聊了。”
惠平说:“正是因为无聊才找点事做。”
我也不想理他,埋着头咀嚼馒头,唾液分泌的腺让我感觉到馒头的甜味,可我此时心并不在此,看着外面炎热的太阳,我眉头紧皱,微微扳动着双鄂,没有感觉到这吹拂过的微风,我始终在纠结,谁也不知道我的心里所想,可是,只有自己才会知道自己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