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缨的演出太完美，以至于主持人谢幕的节奏都被她牵制。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校园内的所有话题都围绕着原本就万众瞩目的叶缨。
流苏小姐某天夜里对着洛林挤眉弄眼，说的内容却颇为毛骨悚然，“你说，叶缨会不会像莎乐美那样，把你头割下来？”
“我比较担心的是叶衍会不会这么做！”
年关将近，洛林的生活重心又回到第九黄昏，晨光熹微，微弱的阳光拉长了第九黄昏飞檐的剪影，远观活像是展翅欲飞，冲破藩篱的燕雀，整个第九黄昏，一半沉睡在黑暗，一半拥抱着阳光，两个闲庭信步的人，踩在晦明交接的那条线上。
“听说，你向学院申请提前毕业？”就算是撕破脸皮后，叶衍依旧对他和颜悦色，嘘寒问暖，“以你的知识，三年的课程只花一年就够了，早就该提前毕业了。”叶衍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光耀门楣的晚辈。
身后的黑影被驱散，强烈的阳光，原本影藏在黑影中的叶衍，被冲出黑暗，有一种名叫水落石出的感觉。晨光在他脸上，和着他的笑容，很刺眼。
“那次骸魔事件，学院答应让我和流苏这提前毕业。”洛林沐浴在晨光下，睫毛被光线冲刷，多了几分乖巧和温顺，“能一心一意的为叶衍先生效力，不好吗？”
心知肚明的客套，但叶衍很受用，他拍了拍洛林的肩膀，指着富丽堂皇的第九黄昏街道，在晨光下熠熠闪耀，“洛林啊，你愿不愿意接替我，成为这个世界的王者？”
叶衍的话没有让洛林有任何波澜，这是上位者惯用的笼络人心的手段，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洛林从来没用过，但是看得不少。
叶衍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洛林，你知道的，叶缨这样子的性格，自命清高，目无下尘，她一门心思想为艺术献身，几天前的舞台剧的表演，居然是那样违禁的主题，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才把事情压下来。我百年之后，怎么能把这里交给他打理？这么多年，我看来看去，还会你最合适。”叶衍朝着洛林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的问，“你从来没有去过联盟吧！不好奇联盟到底是怎样一个烟花富贵地？我不能助你去联盟，但是在这里，看着联盟各界往来的名人，就和身临联盟一般无二，可以俯瞰联盟的风景。”
很诱人，也很具蛊惑力，前提是洛林真的没去过联盟。
叶衍是真心栽培，还是给自己画饼充饥未可知。前有狼后有虎。
叶缨那日的表演太过疯狂，他读懂了叶缨吞咽下去的后半句话——你为什么不看着我，只要你看到我，你一定会爱上我…爱的神秘比死亡的神秘更伟大。
她会不会像高傲的古巴比伦，阁下他的头颅？
最可怕的是，叶缨比她父亲想象中的聪明，不是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恐怕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的父亲干的事什么勾当，眼不见为净。
她在自己的编制的梦里沉睡，又在自己的梦里清醒，不理朝夕。而他洛林却强迫她从梦中清醒。
看着洛林没有表现得很激动，却有些动容的脸，叶衍的笑容越发舒心，他认识洛林的这四五年里，就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编制一张巨网，让洛林为他所用，今天，这张网终于大功告成了。
他该感谢漫长但松散的学业，三年或者六年，一点一点消磨着学生时代的冲动张扬，天真梦想，甚至是青春活力，让他们真正面对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时，足够圆滑，也足够疲惫，也给了他充裕的时间，编结这种巨网。
“知道吗？联盟的改革党要员和社会党党首的千金大婚，第九黄昏将迎来一个新的时代。但是不会是由我来领导了。”难能的，叶衍的话语中流露几丝真情，任谁都逃不过生老病死的天命。洛林这才察觉，原来身边这个老奸巨猾的男人，已经华发丛生，眼角的皱纹，嘴边的法令线，像是古树的年轮，告诉洛林，这个男人真的老了。
当然，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他对叶衍的错觉只持续了一瞬，叶衍转过头来，明媚的笑容像是在嘲笑洛林的天真幼稚，他压低了声音，“我带你去见两个人，这两个人其貌不扬，联盟低位不高，但配合默契消息灵通，今后我们恐怕要多打交道。”
洛林在心里觉得好笑，这么快就“我们”了？希望上路的时候，只有你，而不是我们。
叶衍拄着象征着权利的王杖，有条不紊的敲击着地面，在第九黄昏这个世界，他永远不用担心重复联盟的恶意驱逐，他就是这里的主宰，他就是这里的一切。
每一次洛林都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不顾一切的狂热。同样第九黄昏也是他整个的全部。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沿街的美好风景，像是走马灯中五光十色的幻境，镜花水月，而他是走马灯前走马观花的看客，走过看过，就错过。
他无比怀念千篇一律的校园，落叶满地、枝干丑陋的校园。
拐杖触底的声响从“嘟嘟”变成“咚咚”，一拐弯，一抬脚，叶衍就进了一座雕梁画栋的阁楼，还没跟进，洛林的鼻尖就嗅到弄得刺鼻的香味，各种甜腻的香水混合到了一起，对于原本嗅觉就十分敏锐的洛林，简直就是一场大难。
万幸的是，一身红裙，妖冶如蛇精的月娘很是殷勤，看见叶衍，二话不说从对她还恋恋不舍的男子面前脱身，引着叶衍和他上了二楼。
月娘纤纤十指扣着描金绣凤的宫扇，鲜红的蔻丹衬得葱指更为晶莹，宫扇遮住大半脸蛋，凤眸流光，媚眼含春，偶尔回头，状似不经意的看着洛林，洛林很容易就从她眼里看到戏谑的光。
看来今天自己是要倒霉了。
不多时，洛林就见到叶衍口中的那两个人，第一眼，洛林觉得他们岂止觉得配合默契，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这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瘦子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尖酸苛刻，矮胖子脑满肠肥，绝对圆滑势利，简直就是情报工作的双星。
“叶衍，你总能弄到极品的货色。”联盟的来客不叫叶衍叶公，矮胖子心直口快，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看着洛林就揪着不放。
高瘦子为人阴沉，却也眼睛一亮，青衣襕杉的洛林像是一杆青竹，苍翠挺拔，傲然独立于污浊的第九黄昏，就像竹音一样，总能激起人们玷污的欲念。
叶衍等到两人放肆的双眼看的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的解释，“你们可别误会，这是我花重金请来的正高级植控师，人家可是真真的格桑学院院生，可别招惹人家，在我这里玩可得讲规矩。”
别说是情报双星，就连洛林听来也觉得好笑，讲规矩？荤素不忌，没有规矩才是这里最大的卖点，他心知叶衍有意折辱他，也不动怒，双眼盯着情报双星一眨不眨，只看得两人发憷，这才自我介绍，“初次见面，中州格桑学院的院生，我叫洛林。”
“洛先生。”矮胖子眼中尽是惋惜，脸上却越发热情，拉着洛林的手握了好久，洛林也不介意被他吃几把豆腐，不知道的以为他们过几分钟就能去拜把子了。
高瘦子比较矜持，就连嘴角的笑容也拿捏的极好，“洛先生真是一表人才。”
洛林心中想着，和您二位比起来，可不是一表人才嘛！
月娘袅袅娜娜的告了退，那婉转的声音洛林酥软，更何况是情报双星！奈何洛林他们碰不得，月娘又碰不着，饥色早就写在脸上。
叶衍吊人胃口的功夫着实的好，含笑不语，让在座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在场最为淡定的就是一起跟着情报双星来的秦时，他那双毫无生气的死鱼眼泛着，和天花板交流感情，像是在目测天花板什么时候会寿终正寝。
“叶公。”门外，熟悉而低沉的声线让洛林身子一僵。
叶衍脸上却露出好戏上场的笑容，情报双星来了兴致，“叶衍，门外的是不是竹音？”
叶衍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你叫他进来不就行了？”
一门开阖，一个身穿紫衣的人侧身进门，而后对着叶衍一揖到底。
黑发滑落，低垂着头，洛林看不清容貌，他少有急切的伸直了脖子，心中不断的默念，抬起头来，他想看清楚他的容颜。
紫衣人也遂了洛林的心愿，行完礼，抬起头，对着众人翩然一笑，那笑容如雨后初晴，别样舒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