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活着吗?
紫菀站在离他一尺不到的距离,半伸出的手僵滞在半空,不敢轻易触碰。
四周静得如同黑夜,浓重的血腥与朽木的气味相混杂,迫人心肺。
“...咳......”
良久,乍然响起的轻咳声打破这一片暗沉中的孤寂,紫菀在灰暗的光线里露出讶然的表情,看着被束缚在铁柱上的人缓缓抬起头,蓬乱的头发后面,逐渐露出一双细长的丹凤眼,这同样黯淡的眸子里,在倏忽见到紫菀的一刹那,眸光猛地一颤,像低矮的山麓上闪过一道霞光,不可置信地,却又用目光紧紧追寻,生怕漏掉分毫。
“念曦......”
紫菀咬着下唇,泪眼婆娑,她上前半步,想要拨开临王脏乱的头发,看一看他失去了往昔风华的脸庞是否还能重新绽放光彩,然而在紫菀的手快要碰到临王凌乱的发丝时,他却陡然一偏头,生硬又冷漠地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走!”
他动作的偏转带动了身上锁链的晃动,一连串的铁链相击声音清晰却又沉重,使得两人心中皆是一惊。
转头向帐外,三皇子和燕凛的身影依然守在原地,紫菀放下心来,刚回过神,却看见有鲜血顺着临王身后的铁柱蜿蜒流下,将他原本破旧不堪的囚服都染成了一片血红。
怎么回事?!
心脏骤然紧缩,紫菀甚至能听见自己的恐惧和颤抖,临王抿唇一言不发,紫菀只好绕到铁柱后面去看,囚帐中一片晦暗,但借着微弱的光亮,紫菀还是看清楚了临王褴褛囚服之下那些密密麻麻的箭伤,这些伤口有的极大,几乎撕去一整块皮肉,有些虽然十分细微,却遍布整个脊背,即使这些伤口有经过粗略的处理,但好多地方还是出现了红肿,更甚者还有溃烂的迹象。
然而这些伤口周围都是腐肉,并未见有鲜血溢出来,紫菀像是跟临王赌起了气,也不顾他的挣扎和反对,怒气冲冲地掀开他破烂的囚服,然而却在瞥见他右边胸膛上那个血洞时,震惊得无所适从,不知情绪该如何表达。
那样大的血洞,自前胸而入,几乎贯穿了他的身体,鲜血汩汩,仿佛没有尽头似的从他的体内汹涌流出,将先前染在胸膛上的乌紫血色尽数覆盖,他的脸色已经不是普通的苍白,更接近于死寂一般的青灰,任凭那样可怖的,足以致命的伤口裸露在外,仿佛生死已经不足为惧。
紫菀手里握着他的囚衣,连放都不敢再放下来,生怕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会害他流失掉最后的生命,临王还是偏着头不说话,微弱的气息似有若无,仿佛随时都能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她的身子却奇迹般地不在颤抖,而是呆愣在原地,几乎站成一座石雕,泪水在眼眶里徘徊,衔着眼睑却落不下一滴来,她素来如秋水一般的眸光被无尽的泪光吞没,却又在最后一刻变得坚定笃然,这样的眼神,就好像她杀掉那个南奚士兵一样,孤绝代替了所有的恐惧,清明的眸光被铺天盖地的血色所掩盖,再也寻不回一丝柔弱。
“念曦,我要带你逃走!”
她将声音压得很低,却足以让每一个字都完好无误地传入临王耳中,果然,临王听了她的话语,写满震惊的双眸就猛地锁住她的任何言行。
“你......”
临王正想斥责她,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紫菀见状,再也不敢拖拉,迅疾跑到他身后的铁柱旁,从贴身的衣物里取出那一把沾染了他人鲜血的匕首,蹲在地上开始为临王割断锁链。
临王嘴角依然在不断溢出鲜血,他无法说话,只是用近乎哀求的眼光看着紫菀,无力地摇着头,祈求她快些离开。
不要为了我,把自己也搭进来......
夏迩国灭,我则身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你不一样,你可以活下去.......
小紫菀,求你,为了我,不要再顾我的死活,快走...快走......
双手都被粗粝的锁链磨得起了血泡,紫菀却什么也不顾上,只咬着牙一心一意地重复着砍锁链的动作,她是这样偏执,即便铁器相击火星四溅,她也从来没有躲避一下,任凭白皙的肌肤被火星灼烧,双手鲜血淋漓,皮肉也几乎烧焦,她却没有任何松懈的意识,砍断锁链,救念曦出去!
这是她此时此刻心中唯一所想的事情,没人可以改变。
“....二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帐外忽然响起三皇子局促又焦急的声音,紫菀的匕首忽然从手腕边上滑出去,划开一道不浅的血痕。
即便努力了这么久,最末的锁链也没有丝毫损坏。
她捡起地上的匕首,站起身来,却紧紧偎在临王身侧,好似这样就可以带给他哪怕一丝温暖,可以让他的血流的不是那样快。
帘子被人掀开,明亮的光线投射进来,紫菀看见一个人逆着光走了进来,深绯衣衫,俊朗的面容一片肃杀。
“慕紫菀,”他在铁柱前站定,冷冷的眸光毫不客气地扫过紫菀和她身边不知生死的临王,一字一顿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身后匆匆赶来一个人,是苏景裕,他神情十分焦灼,用带有三分尴尬的语气对他说道:“二哥...是我擅做主张带慕姑娘过来的,你要罚就罚我......”
三皇子话音未落,紫菀已经抬眸与苏景宸对视,目光中有着从来未出现过的傲然与孤注一掷,她明明比他矮了一个头,现在却用这样趾高气昂的姿态,像是在居高临下,用不容分说的语气对他道:“放了念曦,我要带他离开。”
苏景宸冷然的眸光几乎在一瞬间燃烧起来,他看着紫菀笃定的模样,又看看她依偎在那人身边的姿态,心中烦乱又狂躁,不由得恶狠狠道:“你休想!”
紫菀听了这一句话,不但没有面露失望,反而像是轻松了几分一般,扬起一抹突兀的笑容,挑衅一般地看着苏景宸道:“我要做什么,哪里轮得到你来管?就算你不应允,我也总能想出法子,将念曦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