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夏迩临王府中的庭院内,临王殿下正被一个异域女子用长鞭死死缠住,一旁的人们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四周鸦雀无声,莫名的诡异。
这种奇异的局面僵持了好半晌,临王才状若无事的轻笑一声,微抬眼睑道:“...这位姑娘是在说笑罢?”
宝音摇了摇头,看向他的目光愈发坚定:“在我们东鄯,说谎话的人是要砍掉舌头,祭给梭河婆神的。你既然被我的鞭子缠住,那你就是我的驸马,绝不会更改。”
临王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好一会儿才重新镇定下来,沉声道:“好,就算你是东鄯的宝音公主,我也不可能做你的驸马。因为,我是夏迩的临王。”
他说完这一句话,抬头看向宝音,目光是少有的肃穆与沉寂,紫菀看着临王高深莫测的眼神,心中想道,他这是想用自己的身份来逼退宝音,毕竟,一国的王公贵族,不同于东鄯的小伙,不可能就这样成为东鄯公主的驸马。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宝音听到临王的身份后,眼中竟然爆发出喜悦的光彩来,她仰着头,将左手放在胸口,目光虔诚,口中念念有词,发出的音色却是紫菀从未听过的,或许是东鄯的语言。
众人都不解的看向这个宝音公主,只见她做完这一切,才重新转过头来审视了被自己缚住的临王一番,甚是满意的一笑,道:“起初我只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可以做我的驸马,没想到你竟然还是夏迩的王爷!这下事情就好办了,因为父王说我只能嫁给王公贵族,如今若带你回去,他们绝对不会反对了!”
“什、什么?”只不过短短几句话,却仿佛会心一击,临王殿下的面色一下子由方才的高深变为如今的颓唐,整个人就像霜打的紫茄一般,再不复刚才的意气风发,“虽然姑娘你也算是一个小美人,但......”
临王话还没说完,宝音欢呼一声,蹦着跳着就往临王身上扑,“你说我长得美?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临王见状,慌忙躲避,但他被长鞭死死缠住,根本舒展不开身手,情急之下只得往后奔了几步,借由高大的廊柱躲避宝音的猛扑,自小见识过各种温柔乡的临王殿下简直没有哪一刻比如今更狼狈,他一边躲着一边道:“我说你虽然是个小美人,但我还是更喜欢像小紫菀那样矜持一点的小美人啊......”
立在院中的紫菀闻言,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心中怨念不已,为什么又把我扯进来了啊?
一个人绕着柱子躲,一个人绕着柱子追,然而鞭子长度毕竟有限,临王很快就被宝音追上了,眼见着宝音撅着嘴正要扑上来给他的脸上盖个印章,风流不羁的临王殿下绝望地闭着眼,心想,莫非我这一世英名今日就要葬送于此了?
然而刚闭上眼,就感觉面前一阵劲风呼啸而过,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在他面前,硬生生将宝音隔了开来。
临王惊诧,蓦地睁眼,便见宝音正气呼呼从脸上拿下来一把扇子,愤愤地掷到地上,还跳上去踩了两脚,一边踩一边骂道:“什么破玩意,敢阻拦我和驸马亲近!”
她刚把扇子扔地上,临王就痛心疾首的惊呼一声:“我刚从莫华城带回来的白羽纨扇!”
这时,从月洞门后奔来一人,长相斯文,正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怯怯道:“王爷...小的这也是担心您的安危才...”
“何、谨、言!”临王怒吼一声,声音几乎响彻云霄,“这地上的扇子有几截,我就要把你拆成几截!”
“啊!王爷饶命啊!”
“驸马别跑啊!我鞭子都被你拽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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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奚皇宫分为三部分,为京大内、东内以及南内,其中京大内为皇城正宫,其中宫殿无数,皆是雕梁画栋,高墙碧瓦,气势恢宏。而自京大内的正中太极宫向四周延伸,则有无数山水池阁,藤萝翠竹点缀其间,正是公主院和皇子所居的仪秋宫。
然而就在这飞檐立柱、亭台相间的仪秋宫内,却有一处院子冷冷清清,院内杂草丛生,衰败得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通向一座几乎彩漆全褪的八角亭,院子里的石桌石椅也落满了灰尘,简陋的庭院里除了老树枯草,几乎没有任何人来过的迹象,就像掖庭深处的冷宫一样,常年潮湿阴冷,连阳光都吝啬在这里洒下丝毫光辉。
阮晨没有带任何随从护卫,他负手走进这间破败的小院,表情散淡得像是无意路过一般。
随着步子越来越接近院中的房屋,渐渐地能听见屋内有木轮滚过地面的声音,叫人几乎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因为在这种衰败破落的地方,灰尘满满、蜘蛛网都不知结了几层,居然还会有人生活的痕迹。
阮晨走到门前,停下脚步,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
那木轮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近,接着就听见有人在里面喊叫的声音,那人显然花费了很大力气才发出这些声音,然而即便如此,他的声音还是十分微弱,绵软若浮絮,完全听不真切。
那人在里面又撕心裂肺的咳了几声,好容易缓下来,又喊道:“来人...来...”
“吱呀——”
房门兀的被人推开来,屋内的男子咳了一声,正要说话,一抬头却怔住,好半晌才开口道:“...是你。”
声音仍旧气若游丝,语气里却包含了一丝惊讶一丝不屑,但更多的是一种苍白的陈述。
阮晨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这个卧在木制轮椅上的人,他的肤色是病态的白,整个人瘫在那里,假若不说话,就会让人误以为他已经死掉。
这个人,身上已经没有多少生气了,就像外面荒芜的庭院一般死寂沉沉。
见阮晨没有说话,那人嘲讽的笑了一笑,轻声道:“你来...咳、你来做什么...是来看我过得有多么凄苦么...”
阮晨看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怜悯,就同看旁人的眼光一样淡然,但那人并没有捕捉到这些,他咳嗽了几声,虚弱一笑,自嘲道:“多、多可笑啊...南奚的六皇子已经凄惨到这种地步了...像个废人一样,终日与轮椅为伴...咳咳咳...几乎、几乎没有人来过这里...因为...就算我这样悄无声息的死掉...也不会有人在意丝毫...”
与其说他怀疑阮晨怜悯他,不如说,他是在怜悯自己。
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怜悯根本就是多余的情绪,没有人会来怜悯他,他只有自己了。
苏景桓还在喃喃自语,阮晨终于开口打断他:“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听你诉苦的。”
“哦?难道...我这里还有什么稀世瑰宝...咳、值得劳您高驾么?”
“阮符。”
阮晨说完这两个字,苏景桓脸上那种嘲讽的表情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诧的神色,“咳咳、阮家...阮家出什么事了?”
但他显然没有表露出更多的惊讶,恰到好处的诧异,能够很好地掩饰破绽。
阮晨明显不愿跟他周旋,便直接挑明:“阮符偷拿贡品的事情,是你指使闵恪栽赃给他的。”
“咳咳、我..我不过是一个废人...你未免、未免高看我了...”苏景桓的样子很虚弱,仿佛随时都会晕厥一般,他的脸色相比原先的惨白,已经爬上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他每每开口说话,就好像是费尽力气从胸腔中挤出来的一般,“是...是阮符这样、这样告诉你的...”
阮晨深吸一口气,盯住他的眼睛,缓缓道:“...闵恪,是我的人。”
苏景桓身子蓦地一震,接着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瞪着阮晨道:“你...你是说...”
接下来的话语,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慢慢的倒回轮椅的椅靠,面上浮现出一抹苍凉的神色,这次却不是顾影自怜,而是实实在在的,在怜悯别人,“真、真是想不到啊...我利用闵恪...你却、却利用了我们所有人...”
他陡然抬眼,丝毫不放松的逼视着阮晨,眸中有着妖异的了悟与愤然:“是你...想要借我的手铲除阮符!真是可笑啊...咳、同家族的啊...你比我、比我想象中...狠辣多了...”
“阮符在朝为官,他的一举一动,与阮家的兴衰息息相关,我不能容忍这种潜在的威胁。他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我绝不会让阮家的根基因他而遭受任何破坏。”阮晨眉间一股凛然之气,语气平静的好像只是在阐述事实一样。
“我若是、若是没有猜错的话...皇后压下闵恪只是个幌子...这事一定会、会换个方式上奏给皇上...然后、然后阮符就会被废了罢...”
阮晨不再言语,只点了点头,苏景桓自嘲一笑,道:“我就知道...苏景寒善于、善于摆布棋子和设局...而你...善于玩弄人心、甚至玩弄权谋...我终究...还是比不过你们...”
阮晨没有理会他的自卑自怜,只问道:“你这局,是为什么而设?你想要动摇阮家在朝中的根基,并且将线索引到平泉王身上,想看我们鹬蚌相争,而你坐收渔翁之利?”
“还是,”阮晨上前一步,俯身看着他,逼问,“你心里怨恨平泉王,因为他陷害你坠马,所以想要借我之手,来报复他?”
然而苏景桓却凄然一笑,双手握住木轮,兀自滚动着往房内走去,声音仍旧轻飘飘的,却像一支锤子重重砸在阮晨的胸腔上:“不是平泉王。”
“害我变成这副鬼样子的人...你永远...永远也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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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晚全城停电,不小心断更一天,从今天起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