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无期的等待原本就是一件令人焦灼不已的事情,更何况此刻心中满满都是担忧与恐惧,一连好几个时辰,紫菀都坐立不安,向着府门的方向翘首以盼,渴望临王能带回一个夕陌已然平安的消息,然而一直到夜深人静的子时,府门口仍然杳无人迹,紫菀十分困倦,手心里还紧紧攥着已经凉掉的浓茶瓷杯,就这样倒在花厅中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紫菀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喧闹之声,她睁开仍然十分困乏的双眼,瞥见自己正躺在里屋的木榻上,迎夏还蜷在外间睡得正熟,紫菀用力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想要摆脱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但却无补于事,于是,紫菀穿着单薄的春衫,微眯着眼朝房门口走去,甫一推开门便见几名奴仆正凑在门前絮絮的说着话。
“......听说那灵柩已经到华鉴道了?”
“是啊,这送葬的队伍可是要急着赶回去朝祖的,谁敢耽搁呀,这不,再过两三个时辰,估计就到永定门了。”
“宫里面的人怎么说?”
“国主和国后都没开口,谁敢胡乱揣测圣意啊,不想要脑袋了么?!”
紫菀听了这一番话,越发的一头雾水,于是也不顾不上自己衣衫单薄,上去拉住一名小厮的袖子就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余飒将军的灵柩送回平都了?”
那小厮正说得兴起,莫名被人拽住袖子,他怒目圆瞪,刚要拂袖,一转头却瞥见紫菀苍白的面颊,他吓得连忙低下头去,一个劲儿道:“奴才没瞧见慕姑娘,是奴才该死!是奴才该死!”
说着就要自扇耳光,紫菀忙阻止了他,又问了一遍,此时那小厮才抬起头来回话道:“慕姑娘有所不知,奴才们说的是南奚监军的灵柩。”
“哦?南奚的监军?”紫菀愣了一下,回想起临王跟自己说过的一些事情,“就是......被余飒将军误杀的人么?为何要将他的灵柩运到平都来?”
小厮摇摇头,又道:“奴才听说,这南奚派来的监军可不是一般的南奚将士,他身份金贵着呢,否则也不必余飒将军以命换命了。”
说起余飒,一院子的奴仆丫鬟们都露出了惋惜与崇敬的表情,氛围蓦然肃穆起来,半晌,那小厮叹一口气,接着道:“正是因为这监军大人的金贵身份,南奚那边急着要人,咱们就只好马不停蹄地护送监军遗体去回南奚上京,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南奚那边怪罪下来,咱们可不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吗。”
紫菀蹙一蹙眉,正想问问南奚监军究竟是谁的时候,身后却陡然响起了临王呵斥奴仆的声音,紧接着,她还未转身,就感到身子一暖,肩头被一件松绿锦袍轻柔地覆住,带着临王书房中独有的淡淡合欢香的味道。
有人轻握了一下她单薄的肩膀,不过一瞬便已放开,但在这一瞬中,好似拥有着无限的疼惜与怜爱,那是一种片刻翻涌的感情,来势凶猛,去时匆匆,却险些让人招架不住。
紫菀身子僵了一下,没有再回头,只是测过脸颊轻声问道:“夕陌怎么样了?”
“夕陌的烧退了,现在还在宫中,”临王的声音低醇中带着些微沙哑,仿佛能够蛊惑人心,也可以安抚人心的惊悸与担忧,“长姊处理完事情,正在照料夕陌。”
听到夕陌没事的消息,紫菀的眼睛有些莹润,她点了点头,低低地说道:“那就好。”
“是,”临王将自己的外袍给紫菀裹紧了些,轻柔地对她道,“夕陌没事,长姊也没事,所以你要照看好自己,不要着凉。”
话毕,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着说道:“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会处理,你不用一直等着,花厅风大,在那里睡着容易得头风,记得要提前回房歇息。”
紫菀想起昨晚在花厅睡着的自己,今早起来却是躺在里屋,便知晓了是怎么回事,她的胸腔中充斥着一种鼓鼓囊囊的酸涩情绪,看着临王毫不掩饰的关怀眼神,落落大方地点一点头,答应道:“我记着了,以后不会了。”
临王闻言一笑,澄澈的凤目在一瞬间犹如春水被吹皱,绞碎了紫菀在他眼中的倒影,他的笑容仿佛冬日最温暖的光束,将自己的周围都照得通透明亮,驱赶走一切黑暗。
紫菀看着临王离开时肃肃清朗的背影,顿了好一会儿才喊道:“你在宫中,万事都要小心!”
颀长的身影微一停顿,紧接着又迈开了步伐,相比与之前的焦虑,已经沉稳了许多,凝重的脸色稍霁,眼神也显得明朗了许多。
沂国之军虎视眈眈,南奚将士气势咄咄,宫中王侯利益相争,朝廷风云波动诡谲.......可是这又怎么样呢,纵然只身赴千难万险,身后总有那样一盏温暖的烛火,在跃动间长久地凝望着你,企盼着你能够平安归来。
此心安处是吾乡。
于江山社稷、宏图霸业,他并无奢求,只愿可以护得家国平安,可以与自己心仪之人并肩望月,只这些,便已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