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泽国好大的气魄!”未桀眼中闪过凌厉之色,眉宇间透出浓烈的杀意。
“圣主大人,现下是否立即回城?”
未桀的目光下意识地往怀中的人身上一扫。
“没事!我们下一次再来好了!”华瑾有些为他着急:“我没有关系的。”
商府的事情,有蓝姐姐的照看,华瑾倒是稍微放心了些。
圣城被军队包围,主使者居然还是东泽国君颜冉。
这样的事情,就算是不谙世事的华瑾,也隐约察觉到了事态严重:这种公然向四方城宣战的行动,恐怕对于四国中的人族来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如今未桀刚刚平顶城内的格局,却不知这满城的修行者对于这场叛乱,会持什么样的态度?
她的心中,不知不觉地,顾虑的事情满满的都是关于未桀了。
东泽国的二十万铁甲雄兵,以浩浩汤汤的包围之势,紧密地驻扎在圣湖的周围。
从高空上往下看,仿佛是圣湖边上的一圈褐色裙边。
自午间抵达圣城开始,东泽国的军队尝试了无数种方法,都无法突破这片蔚蓝的湖泊。毕竟士兵们不是身怀法术的修行者,连圣城的入口都没有找到,更提不上接下来的进攻部署了。
东泽国逆反圣城,却连圣城的第一道防御线都没有摸到的消息,像是插上了翅膀,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四国。
各国均属一片哗然。
西川、南平、北原三国讨伐忤逆的联合军队,已经日夜兼程地赶往在向圣城进发的路上。
未桀回到城中,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四国下了一道废除颜冉国君身份的诏令。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四份密件已然整齐地躺在天阁议事大厅的墨色石案上。西川、南平与北原,分别在密件中表明对这道诏令的贯彻执行已经下达各自的国内。
至于第四份密件,却是驻扎城外的东泽国上书。整张苍白的帛书上的文字是草书写就,看得出书写的人,下笔之时的情绪狂乱。至于内容,则是大篇幅地指责四方城蛮横无理,过分干预东泽王室王位传承。密件中又提到近来北原王宫离以庶子身份继位一事,言辞间隐隐不满未桀圣主处事不公,才导致东泽不得不倾举国之力,只为讨回一个公道……云云。
东泽国君对圣城已经做出了敌对之势,这样一封充满火药味的密件,更是不在话下。
未桀把那份东泽国投递来的帛书看了一遍,嘴角泛出冰冷的笑意。
不公平么?
据他所知,东泽国君颜冉此次举兵圣城,完全是因为立嗣的问题。
颜冉刚过而立之年,膝下育有三子五女。其中以侧妃胡夫人所生的庶长子最得他的欢心,中个的缘由,自然是因为对庶长子生母胡氏的偏爱。今年来春,颜冉就上书圣城,希望未桀批准他立庶子颜恒为东泽世子。考虑到东泽王后所出的嫡子颜浔尚在,没有立庶子的道理,未桀便驳回了那份立嗣文书。
为此,东泽国君一直心存芥蒂,直到近日听闻圣主特批北原国王宫离以庶子身份继承王位的事情,加上心爱的侧妃胡氏几度在跟前哭诉,他对圣城的不满终于强烈地爆发了出来!颜冉本就是争强好胜之人,一时热血激昂,就顾不上什么祖先遗训,带兵冲到了圣城。
只是颜冉似乎不知道的是:狐族女子的身体里,是无法孕育出人类的后代的。根据无夏提供的线报看来,颜冉的侧妃胡氏,乃是妖狐所化……
“无夏,”未桀对着跪在殿中待命多时的圣城总管问道:“城外的军队依旧不动吗?”
“是的,圣主大人!”无夏简洁回答道:“方才城中灰甲勇士来报:颜冉仍旧执着于立嗣一事,甚至扬言……”
“扬言什么?说!”
无夏额间留下一滴冷汗:“他扬言,如若圣主坚持强人所难,他定当集合力量,将圣城踏为平地……”
“好!很好!”未桀怒极反笑,唇齿森然:“希望今天之后,四方之境的生灵都会明白一件事情:任何妄图践踏圣城土地的,不管他是人是妖,我未桀,都要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窗前,天阁之下,是数万个身穿灰色战甲的勇士。
一个个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在金属面具外的战士们,齐齐对着天阁上的主人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哗哗哗……”整个灰色的海洋中回荡着金属特有的沉重响声。
这一支专属于圣主差遣的地下军队,第二次出现在圣城的天空下。多年以来,他们都默默隐于地宫,只为主人每一次必要或者不必要的杀戮。
无夏记得,那些灰甲战士首次集体现身,还是不久前的城中变革那次。
“留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出去。”未桀对着从进来开始就坐在角落里的华瑾说道。
华瑾朝他点了点头:“嗯。”
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让未桀安心做他自己的事。虽然在边上看着他和无夏说话,有些不大懂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她还是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
目前,她能做到的,就是不给他添额外的麻烦。
未桀转身与无夏走出殿门,门口守着的人已经换成了一小队灰甲队伍。
华瑾端坐在议事厅中,看着那两名灰甲侍卫将殿门轻轻关上。
天阁下传来一阵阵行军的口号,不知未桀现在是否就在天阁下呢?华瑾起身走到窗前,趴在窗口向下一看,只见下面是灰蒙蒙的一片。议事厅处于天阁的第三十九层,从这里到地面,的确是有些高了,她又没有未桀那么好的视力。
华瑾讪讪地从窗边退了回来。从今天早上回城到现在,自己都还没有回过寝殿啊,肚子不知怎么的,这几天饿的特别的快。
未桀说不要出去,应该是说不能出了这天阁吧?许久不见曼曼,华瑾倒是有些想念这个一直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大姐姐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到殿门边上伸手打开门。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门外两道灰色的身影猛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差点把她吓个半死!她是见多了未桀那些面无表情的侍卫,但是还没见过这样连表情都看不到的!————全身上下仿佛与那身灰色的钢甲契合,从头到脚被冰冷的甲衣覆盖的严严实实,连脖子都不放过。眼前的两个人唯一探向外面世界的,就是与头盔衔接的人形面具上两个小小的眼睛孔洞。
“夫人。”盔甲下的声音闷闷地,一板一眼朝她说道:“圣主吩咐过,您不能出这个房间。”
“我、我有些饿了,想去玉珍轩吃点东西。”
“不行,夫人。您必须呆在这里。”面前两个雕像一般的侍卫没有任何情绪地拒绝了她。两人说完,还僵硬地张开双手,把门前的其他空隙都全部遮挡住。笨拙的举动像是怕华瑾突然从边上跑掉一般。
唉,华瑾看着他们的样子,不忍为难人家。毕竟他们只是想全力完成未桀交代的事情,好好保护自己而已。
她苦笑着走回几步,身后的殿门又悄悄关上了。
“夫人!”才刚刚坐回到椅子上,两扇殿门忽然开启:“卷宗楼的人求见。”
卷宗楼?不就是那个有着奇怪栅栏的牢房一样的地方吗?
一位灰甲侍卫带着两个畏畏缩缩的矮人走了进来。
“圣主夫人!还请饶命啊!”一进殿,那两个人就齐齐的“扑通扑通”跪倒在地上:“圣主夫人救命啊!”
“……这是出了什么事?”华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先别跪着,有话慢慢说。”
身旁的灰甲侍卫朝着华瑾僵硬地鞠了鞠身子,禀报道:“夫人,根据圣主的旨意,命令卷宗楼的人在午时之前上交所有出身东泽国的修行者名单。”
“嗯,那现在这是……”
“他们说,卷宗楼中负责运行修行者案底的那位大人,乃是东泽人,现已经不知去向,上交名单一事,恐怕午时之前无法完成。”
灰甲侍卫的话音刚落,地上的两个小矮人便忙不迭地磕起头来:“现在楼中出身东泽的人都跑了,楼中只剩下十余人,这事……这事……还请夫人饶命罢!!!”
“你们先不要这样!”华瑾有些无奈,这求她也没什么用啊!
“夫人,”灰甲侍卫提醒她道:“圣主不在,您是这里最尊贵的人,一切可由您来定夺。”
定夺?
华瑾看了看地上伏首的两个人,仔细一看,其中一个人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眼熟。
————“啊!你不就是上回替我找人的那个伙计吗?”
“夫人?!”那人抬头一看华瑾的脸,惊得两眼瞪圆:“你是夫人?……啊,不是,夫人是您?……唔,小人该死!!!该死!!”
原来这其中之一的小矮人,就是上次在卷宗楼中接待华瑾的那位手忙脚乱的小学徒赵滋。
“听闻夫人在闺中的时候就已经聪慧过人,还请夫人给小人两个指条明路!~~~”跪在赵滋身边的老伙计愁眉苦脸:要不是他和赵滋两人在楼中地位低下,怎么也不会被上头的人派过来送死的了。
“啊哈哈哈……是吗?”华瑾僵笑了几声~~~聪慧过人?看来自己在这些人眼中还是那位无所不能的第一女巫啊~~~
“额,现在主要的难处是什么呢?”顶着洛秋的光环,这件事目前看上去又是只能让自己来处理的,华瑾不得不替他们和自己理清思绪来。
“夫人,主要是楼中人手不够,众修行者的案底成千上万的,一时半会没有熟手,难以运行。”赵滋身边的老伙计抱怨。
华瑾皱了皱眉头:“难道一个熟练的都没有了吗?”
“是的。”老伙计应道,跪在他身边的赵滋一言不发,眉头深锁,欲言又止。
“那么现在情况,有没有可行的变更之法?”
“根据小人多年的经验来看,是没有的,除非逃跑的那些伙计都回来,否则的话……”老伙计的推脱还没说完,不想身边一直默默无语的小学徒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夫人!小人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华瑾看着赵滋,心中一亮:“说来听听。”
赵滋挺起胸膛,完全不顾身边老伙计暗暗送过来的白眼,事关性命,他再也不想隐忍:“夫人,其实人手不是问题。小人在楼中这些天来,为了熟悉活计,每一种位置的活计都有亲手做过。对于查案底的每一个步骤,已是了然于心。所以对于抽查东泽国人员案底一事,小人自信能够胜任。但是小人有一个条件,只要夫人答应这个条件,小人才能顺利完成此事。”
“说说看。”对于这个从当初缩手缩脚变成现在这副自信模样的小学徒,华瑾对他颇有好感。
赵滋深吸了一口气,他看了华瑾一样,然后缓缓开口道:“……就是让小人全权代理卷宗楼调查案底一事,所以的人员都要让小人调配!”
这话一出,赵滋身边的老伙计差点背过气去,原本一直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学徒居然妄想爬到他们这些老伙计头上,他不禁脱口骂道:“混蛋小子,你敢爬到师傅头上去啊你!……”
“住嘴!夫人面前,哪容你放肆?!”一把银灰色的剑无声无息地架到老伙计的脖颈之间,灰甲侍卫的目光冷冷地从面罩中透了出来。
老伙计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赵滋已然豁了出去,仍跪在地上看着华瑾:“不知夫人可否同意。”
华瑾看了看这位面无惧色的年轻人,心中一动。
“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你要是做不到,那怎么办?”
“愿以死谢罪。”
“好,那么你就放手去做吧!”华瑾欣然道,对于这样一个抱着决绝之心的人,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再说,她向来是佩服有志之士的。
“多谢夫人!”赵滋感激地伏首磕头,然后起身与那位面色晦暗的老伙计一起告退。
“好了,再会吧~”华瑾笑着看这两人在灰甲侍卫的跟随下走出大厅。
她呼了一口气,正要回去坐一会,忽然只听“轰”的一声,周遭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仿若平地惊雷从她耳边炸开。
整个议事大厅左摇右摆,瞬间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有簌簌的粉尘在屋檐上、从墙壁缝隙中飞出。
“啊!”她惊呼一声,昏头昏脑地被一股乱力掼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