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元三年还有一个月,就要结束。
华瑾没有想到,再次踏上圣城的土地,会是这样一幅情景。
圣城今年的新年庆,与往年有所不同。根据圣主大人分发到四国的令签可知,今年入城的国君可以携带自己的妻室。
面对这样的旨意,各国的宫中猜测纷纭,大大小小的嫔妃门都削尖了脑袋等着她们的国君看中自己,好去见识一下这天下第一城的风光。令签下达不久,就听说西川国的几位妃嫔为争夺入城伴驾的资格,闹得不可开交……
面对这事,北原宫中却是没有多大的波澜。霍王后刚刚入土为安,原本宫中品阶最高的燕贵嫔已经被降为婕妤,正处于禁足当中,期限未满。华瑾身为宫里妃嫔中地位最高的静柔夫人,加上北原国的王宫中,一向尊卑分明,这伴驾出行的事,就理所应当地落在了她的头上。
如果可以的话,华瑾真的想把商坠也带到圣城来,她真的很想知道,未桀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呢?只是小孩子一般不允许带进城中,华瑾只得把商坠托付给了人红荆个曾氏照看。
北原国距离圣城最近,华瑾与宫离乘着马车,从早上辰时出发,到了日落时分,就抵达了圣城。
落日的余晖带着冬日的清冷,徐徐从远山徘徊,在那座气势恢宏的城上,洒下些微亮的光。
华瑾下了马车,就看见城门处,已经停了两条长龙般的车队:因为几年前那场变故,东泽国的国君被剥夺了进城拜见圣主的资格,所以前面的两队人马,应该是南平国与西川国的车队。
宫离带着华瑾大步上前,早有西川王云胡飞鹰爽朗的说笑声从前头传来:
“……哈哈哈,孤早就说了嘛……就是这样没错……唉唉唉!看,北原王来了!这下人齐了!南平王,咱哥几个,这就整整衣裳好入城了!”
“云胡兄!好久不见了!”宫离露出亲切的笑意,仿佛久别的好友一般迎了上去:“哈哈,王嫂也来了!”
华瑾跟着他上前去,只见满脸络腮胡子的西川王身边,果然站着一位仪态大方的少妇。华瑾自然是听说过西川国宫中的妃子们,为争夺入城大打出手的事……却不知这位最后的胜利者是神圣?
“北原王,这位是内子。”云胡飞鹰颇为不好意思介绍着身边的西川王后:“听说弟妹不幸去了……你今天带的是?”
云胡飞鹰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身边的王后狠狠地暗戳了一下腰。云胡飞鹰回过神来,又被他的王后瞪了一眼,这才惊觉说错了话:北原国霍王后死于非命一事,在四国之中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说还是北原王宠爱的燕氏做的……这件事在北原国中掀起一阵狂澜,前一阵子好不容易被宫离压下去,这才一见面,就这样说起,还真是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了。
“这位是孤的静柔夫人。”宫离脸上倒是平静的很:“静儿,这位是西川国的王后娘娘,孤的王嫂。”
华瑾上前,微微屈膝:“静柔见过王嫂~~~”
“妹妹不必拘礼,快快起来。”西川国的王后很是客气,慌忙上前扶了一把。云胡飞鹰打着哈哈,对宫离谈天说地的扯了一通,气氛才不至于像先前那般尴尬了。
华瑾与这位王后身为女眷,看着几位国君说话,自然不便插嘴。两人于是也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妹妹才刚入宫的吧?之前国宴上,本宫也没有见过妹妹……”
“正是呢。”华瑾看了看这位笑意盈盈的西川王后,平静地回答道:“才入宫不久,承蒙北原王错爱,才有机会到圣城来走一遭。”
“这圣城,当然是人人都想来。”西川王后脸上闪过得色:“不过……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本宫看妹妹年纪轻轻,就已经为北原王生下了王子,先如今又是北原宫中品阶最高的夫人,他日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
“王嫂过奖了~~~听王说,王嫂在西川国母仪天下,受百姓拥戴,娘娘的前途,才是一片光明啊。”
两人客气了一番,却只见南平王孤身一人站在那边。
“静柔夫人,你说这南平王,他怎么谁都没带来呢?”西川王后疑惑地看着南平国君的瘦瘦高高的背影:“年纪也不小了,至今还没立王后,听说手底下的侍妾倒是一大推,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难道是他宫中的妃嫔都争着要来,一时不知带哪个好,又分不出什么尊卑,带谁都不好,所以只好索性一个都不带?”
“唉,或许吧……”华瑾随口应道:“王嫂果然心思细密。”
越蓝姐姐是女人,难道你还指望她娶妻生子么?
华瑾看了看前面和宫离他们说着话的南平王,心中只叹此时身不由己,不能上前与这位好友相认,也不知她近些年过的是否还好?自从四年前自己出事后,两人就失去了联系。这会儿华瑾脸上还带着人皮面具,想着越蓝多半是认不出她来了。
众人在城门前说了一会话,到了酉时,城门口有一队人马前来迎接。
来人都穿着白色的道袍,城门的结界被开启,宫离与云胡飞鹰收敛了笑容,带着各自的妻室,与孤身的南平王一起,缓缓进入了圣城。
身后三位国君的车马仆从,一应留在城外待命。
天阁高耸入云的楼阁,远远地闯入华瑾的视线中。天色灰暗,那高达八十一层的阁楼上灯火通明,仿佛一座用水晶与夜明珠雕琢而成的玲珑塔,矗立在暗夜之中。
“请各位君王随在下前往第三十九层的大殿面见圣主,至于各位娘娘,请随这位女官前往第八十一层面见圣主夫人。”
天阁的入口,无夏一身儒雅的黑袍,站在门前对这三位君主说明今年的安排,他的身后,马上闪出一位神色严肃的巫女。
圣主夫人?!
华瑾身子一僵,无夏的话仿若晴天霹雳砸在她的脑袋上:他!他已经有了新的夫人了么……
“静柔夫人,咱们可以进去了。”西川王后见她神色异样,只当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北原国夫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在西川王与北原王交好的份上,西川王后觉得自己不得不热心地帮忙照看着些。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华瑾定了定心神,与西川国的王后一道,跟着那位巫女上楼,路过无夏身边的时候,只见无夏总管目不斜视,还朝着她们两人行了一个礼。
天阁的地八十一层,不就是自己以前住过的那间寝殿吗?
华瑾心中百感交集:这次跟着宫离进城,她心中是存了私心的,想要看看那人过得好不好……想要知道自己消失了以后,他有没有发现无夏的异样,有没有追查凶手?……如果有机会,她甚至还想告诉他,商坠的事……
胸口一阵酸涩。
她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宫离,也没有刻意对她提起过。在她离开的这些年,城中发生了什么变化?
一路跟随前面的巫女上楼,华瑾脚下麻木地重复着上台阶的动作,脑中忽然感到了隐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