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涵一惊:“你从通知到走人,不超过6 小时,你这不找挨骂啊!” 王海舟忙解释:“我们今天办离职手续,主要是为了防止资料流失,别回头把电脑资料全拷走了。不过,他们的薪水、社保、公积金,还是发到一个月后,相当于给这个部门放了一个月的带薪假,这比《劳动法》规定还要照顾大家。你想,现在通知他们下个月走人,这个月,啥也没心思干了,还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多没劲啊。” “得,你们没给大家说清楚吧。”苏涵叹道,“你这是做了好事儿,还落埋怨。”王海舟一摊手:“这不是还没等我去说嘛,他们就闹上了。” “嗯,没事儿,咱别惹事,有事儿,咱也不怕事儿。”苏涵已经觉得这事儿能轻松了结了,“不过,以后这种事,在开通气会时,叫一下市场部的曹胖啊,把公关应对通盘考虑进去。
” 王海舟“哟”了一声:“我请得动他吗,我是学公关专业出身的,我当然知道这事儿的重要性。可一早就给他说了,他说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公的什么关啊,这可是他的原话啊,说,咱自家的事儿,麻利地解决了就得了。” 苏涵“哦”了一声。王海舟还在那抱怨:“毕竟,曹胖是专职公关,我知会到了,出了事儿,可怪不到我头上。”嘿,这帮人,都自扫门前雪。苏涵心知这事儿闹不大,他来到会议室,一推门,成晓毅正和兄弟们窃窃私语。苏涵假装没看见:“我争取了一下,你们的条件,没问题,不签竞业合同——呵,你们没安好心啊。准备一出这门就和乐网为敌是不是?” 成晓毅打着马虎眼:“哪敢与乐网为敌啊,我们能找到碗饭吃都不错了。”
苏涵笑道:“得,你们走后的事情,我管不着,我只管没走前的这段时间,看看怎么再给大家争取一些实惠。首先,这顿散伙饭,咱们得吃得王海舟喊疼。”
苏涵当着大家的面,打了个电话,让王海舟安排一顿告别饭:“账,算在战略发展部或是市场部头上。都师出无名,从你们员工关怀的费用中走,天经地义啊。”
成晓毅气鼓鼓地:“一会儿,你去,别叫王海舟,HR 的到时候来买单就行,我不想见他们的狗脸。”说罢,招呼他的部下往酒店的大包间去集结了。得,这帮人的气撒出来了,那这顿饭吃着就不会牙碜了。苏涵松了口气,可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件事儿要做,可,是什么呢?苏涵正在杂乱的思绪里打捞着这件重要的事儿,手机响了起来,号码陌生,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哈罗,我是苏涵。” 手机里面的女声很好听,还透着一股自来熟:“找的就是你苏涵,我是张东伟的朋友,哎,你现在在公司吗?” “在。” “太好了,可算找到救星了。”那女子如释重负,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在你们公司这个大厦的大堂,快来救驾啊。”
中午的电梯,人满为患,每部梯门打开,都是一个沙丁鱼罐头。苏涵宁可走八层楼梯下楼。在大堂的咖啡座,他张望着走到一个穿淡灰连衣裙的女子身边,那女子笑盈盈地站起来,试探着问:“你是苏涵吧?”
她化了淡妆,雅致、乖巧,没有of.ce lady 那种端着的严肃劲儿。
她伸出手来,让苏涵握了一下:“我叫赵楠,今天出门,一直兴冲冲美滋滋的,刚才喝完咖啡,才发现自己没带钱包,我这个囧啊,估计是塞在另一个手袋里了。哎哟,你们这边我来得少,一时还真想不起有啥熟人。打了一圈电话,张东伟说你在这楼里上班。呵呵,初次见面,就得向你借钱……”
质地很好的灰色的裙子,很简约,衬出赵楠的一种高贵。苏涵招手叫过服务生,也要了杯咖啡:“你是东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还要喝点什么?” 赵楠摆手,示意服务生不必再忙:“我都喝饱了,搁平时,肯定得宰你一顿饭的,不过,我得回去准备上节目了。我现在欠一杯咖啡钱,还欠楼下一小时停车费,听说你们这楼的停车费特贵,一小时8 块?” “8 块?谣言!10 块。”苏涵掏出钱包,抽出五百元钱,“这够你对付过今天了吧?”赵楠从中间只捏出一张:“我挺好养的,用不着那么多。反正上完节目就回家了。” 苏涵听她一直提及“上节目”三个字,意识到她有意说说自己的职业,马上用真诚的眼光盯着赵楠,相面似的看了看:“赵楠,怪不得这名听着熟,你是主持那个那个……”
赵楠也做了个端庄的Pose ,让苏涵看,眼神相撞的瞬间,苏涵脑袋一晕,眼前如放焰火般金星乱冒。赵楠也有些不自然,她收回眼神:“得了吧,别装熟了,你肯定没看过,我那是一个财经对话节目,专门为你们这些成功人士打造的,回头你关心一下我们,贡献点收视率。” 赵楠,苏涵有一点印象,好像前段时间在网上有她的绯闻传言,说是哪个地产商,要送她房子求爱什么的。正想着,赵楠已叫过服务生来买单:“我先借花献佛。你的咖啡也算我请了。”苏涵马上制止,抢着买了单:“哪有初次见面,让美女请客的道理?” 赵楠看了看表:“非常高兴认识你,改天一定请你吃饭。今天确实来不及了。”赵楠的身影飘过大堂,袅娜多姿,不一会儿,一辆M6 轿跑从停车场里冲出来,赵楠放下车窗,冲苏涵摆了摆手,然后,像一阵风吹过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涵怅然若失,他想到自己只穿了件公司的T 恤时,甚至有一丝寒酸的念头闪过,苏涵暗笑自己神经过敏。这种女人,得多少男人围着啊,别弄得自己像个开屏的孔雀。
陪同苏涵赴宴的曹胖点菜时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反正是HR 买单。澳洲龙虾上来就要了两只。当然,毕竟是要被裁掉,成晓毅和大家都情绪不高,不过,吃人家嘴短,几杯酒下肚,还是表态:“苏涵,全公司,只有你是真兄弟,咱们认了,一下午办完手续,也好,早死早脱生。”
“这相当于N+2 。”苏涵一手握着酒杯,一手伸出两个指头,“如果现在通知大家,下个月底解除劳动合同,大家还得来上一个月的班,天天王八看绿豆的,大家没劲,公司也没劲。是不是这个理?”
大家哄笑:“得说清楚,谁是王八?谁是绿豆?”最后一致选举,王海舟这孙子是王八。正在觥筹交错时,曹胖的手机响了,他接电话的语气一如既往地痞里痞气:“喂,你好,什么?裁撤啊,是,是有这么回事儿。我们,不方便接受采访。”他边说着边踱到包间的外面。
苏涵一下子想起来了,他心里有一档子事儿一直没有放下,就是这事对外界的影响的问题。毕竟是上市公司,咔地裁掉了一个部门,居然没人意识到这是个事儿,这让他心里凝了个疙瘩。他劝了一句“大家多吃菜”, 起身跟了出来。
新装修的味道还弥散在编辑部里。宋云朋,除了是《麒麟财经周刊》的总编辑,还是麒麟财经网的CEO ,他正为乐网裁员的消息感到兴奋。
郭小峰歪着脖子夹着电话,两手还不断地在键盘上飞舞:“你的意思是,这个裁员,并不能说明乐网资金链有问题?您作为资深的IT 人士,你认为……
哦,你认为乐网是向投资人示好?好好,李老师,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宋云朋捧着杯茶在郭小峰面前转着圈儿:“这帮专业人士,都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观点,我找到乐网负责公关的人了,叫曹泽,你尽快采访当事公司,看他那里有没有漏洞?” 曹胖倚在大包间对面的墙上,这一小会儿,已经接了好几个电话了,车辘轱话说得口干舌燥:“这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员工,干得不好,就辞退了;一个部门,干得不好,就裁掉了,这是很正常的公司行为啊。这种事儿,满世界里天天都在发生,没什么好说的。” 郭小峰的电话打进来时,他已经很不耐烦了:“对公司的影响?没影响啊,举个例子,你如果得了盲肠炎,到医院,把它割掉,你说这对你身体健康会有影响吗?好吧,我这边还有事儿,就不多说了。” “这叫什么公司,你听到了吧,说自己的员工是盲肠。这哪有一个大公司的气度嘛。”从免提里听完曹胖的这番话,宋云朋哈哈大笑,“中国的这些IT 公司,都是暴发户,没有底蕴。正好,我们教教他们怎么做公关。
小峰,你赶快写稿,消息,咱们先发麒麟网上,对这事的评述稿,你写完后,也尽快传上网。” 曹胖挂上电话,回身看到苏涵:“媒体的鼻子够灵的。”苏涵沉思了一下,盯着他:“刚才是记者?媒体都知道咱们裁员的事儿了?”曹胖晃了晃手机:“你手机上搜一下,有些论坛里在说这事儿了,树大招风,别理他们。” 苏涵吸了一口气:“可是,你刚才的回答,好像不好,王海舟不是找过你吗?我还以为你会准备一个对媒体、对记者的统一说法。公关,我不专业,但我觉得,有套说辞比较好,那个术语叫什么?公关话术?” 曹胖一咧嘴:“咱们市场部,虽然有我这么一个公关的职位,但我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平时发个稿都靠我卖面子,凑合着把活干了就不错了,还真没想过这个。” 曹胖说的也是事实,这个事实,曹胖能用它来抵挡苏涵对他的批评,但乐网却不能用它来抵挡外界对乐网的批评。苏涵隐约觉得事情变得不可捉摸起来,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