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乱扒拉着碗里的饭菜,我不时偷偷的抬眼打量对面的男人。李渫正自斟自酌,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压根没有半分被人苦追不放的狼狈之态。
离开了流云客栈,这三四天来我们一路向北而行,我对天裕朝的地形曾经下过功夫研究过,这个方向会经过阳羡山,最终到达燕京城北的无忧山庄。
“喂。”我受不了被人当成空气一样对待,出言唤他,“你有什么打算?我们不会一直这么亡命天涯吧,都赶了四天的路了。”我身上千里追魂香的药力少说也要持续一个月,为了不被未央宫的人抓到,这段时间我还要依靠他的保护,只不过这么没有目的的乱晃远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好。
李渫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放下手里的酒盅,他轻哼一声,“你身上的药味引得追魂蜂一路跟着,不想办法给你解毒,就是想躲到地缝里扮人参,那女人也一样会把你给挖出来。”
我郁闷地闭嘴,在流云客栈的一招欲盖弥彰使我们换来半天逃离燕京城的时间,几天来他带着我一路急赶,可是每次刚刚停下脚步,最多不到两三个时辰追魂蜂就跟着赶到了。我自然叫苦不迭,顶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跟在他身后晃悠。尽管他此刻还是这么轻松,可我心中明白,这样疲于奔命的跑法,饶是他如此武功卓绝也终有力竭的一天。而且即使他不说,我也感觉到他在一次次逃脱的过程中笑得没有那么洒脱了。
算算时候,流云客栈的掌柜恐怕早就被高显耀或者战无拘的人马找到了,向西而行的紫嫣似乎还没被追上,帮助我们一块混淆着追兵的视线,这就是为什么我和李渫到目前只遇到小股追兵的原因了。唯今之计就是我要尽快除去身上追魂香的气味,没有了追魂蜂的襄助,天下之大,我就可以天高任鸟飞了。
只是这追魂香究竟要怎么解除呢?
颓然垮下肩膀,我闷闷的声音从抱紧的双臂间传出,“看来我们只有拼命逃了。”
“也不一定。”李渫的话给了我无限希望,猫儿似的眼睛蓦然瞪得滚圆,看他不急不慢地仰头喝下手中的佳酿,这才接着说:“小子配的药,老子自然会解,祈弦不给解药,我们索性去找他爹要。”
“你认识他爹?”我急忙追问。
“不认识。”他否定的似乎过于直接。
“那你怎么找他要解药!”我认定他一有机会便消遣我,愤愤地夹了块豆腐放进嘴里时近嚼着,恨不得把他也当成豆腐给嚼了。
李渫好笑的看看我,知道我又在腹诽他,伸出小指透透耳朵眼张口接道:“我是不认识,可你认识啊。”
“我?”我惊讶的指着自己鼻尖,“我怎么会认识他爹,就连他我也是头一次见到。”不然也不会见他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就中了他的计。
他见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竖起一根手指故弄玄虚地在我眼前晃了晃,“先别忙着否认,说不定是故人呢,见上一面不就知道了。”
我扯扯唇角,轻嗤一声,不再言语。这家伙十有八九又是拿我涮着玩呢,信他才真是上当了。祈弦的爹少说也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了,以年祈夏的年纪也不可能会认识他啊。
一顿饭刚刚吃完,窗外嗡嗡的声音不期而至。远远看见那一小群蜂黄的颜色,我苦笑地咧咧嘴,无奈的眸光恰巧与他碰个正着,“看来我们又得赶路了。”
在现世时我曾经非常羡慕有钱人闲来无事便纵马驰骋的那份潇洒闲情,可是此刻我却再也不那么认为。接连几个时辰颠簸在马背上,追兵倒是摆脱了,可也颠得我几乎散了架。
头晕眼花的趴在溪水边,我在吐尽胃中酸水后终于发现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我居然晕马……
李渫忍住额际突突的弹跳,捂紧鼻子远远站在一旁,“吐完了没?”他没好气的问着,几天来我时不时的呕吐成了他出逃路上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嫌恶地甩甩沾到秽物的衣角,他干脆将外衫脱了下来,烫手一般扔到我脚边,“喂,给我洗干净。”
我可以忍耐你不时发作的洁癖,但不代表你可以忽视我的脾气!忍下喉间的不适,我对他抬眉怒视,恶狠狠道:“不洗,穿不穿随便你!”
可我积攒几日方才燃烧起来的小火苗紧接着便被他接下来的动作残酷地一点点浇熄,阳光下,李渫唇边挂着一抹邪魅的微笑,缓缓脱下被汗水浸透的白色内衫,露出大片古铜色的胸膛,映衬着身后晶莹耀光的水面,周身散发出危险的诱人气息。
如同一只优雅却矫健的野豹,他挺拔的身姿渐渐向我靠拢,半眯着眼眸懒懒说道:“不洗的话我就这样子抱你骑马,我是无所谓,不知年大小姐意下如何?”
“混蛋!”我咕咚一声咽下喉中口水,涨红了脸骂道:“卑鄙无耻!”
“啊!”他蓦地大叫一声,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天气这么好,我不如洗个澡算了。”
飘逸的刘海下,那双漆黑墨眸明显漾出更深的笑意。我见他真的伸手去拉腰间的玉带,急忙悟住眼睛大叫道:“我洗我洗,你把衣服放在这好了。”
你奶奶地,你愿意脱,本姑娘还怕长针眼哩!死男人,总有一天这些帐我会全部跟你算回来!
死命地揉搓着手中的上好锦缎,我把衣服想象成他那张可恶的脸,粗鲁的放在溪边的大石上,抡起拳头狠狠砸上去,边动边口中念念有词的低声诅咒他。而被骂的人似乎一点不介意,远远的找了块干净的草地闲闲躺着,嘴里含了根青草仰视着天空,好不惬意。
我蹲在溪水边等着太阳把那件玄色的外衫晒干,心中不由大大地怀疑起来,这个不时表现的像个无赖恶棍似的变态男人真的就是天裕朝的三王之一?
我后悔不迭,早知道会有今天这种遭遇,打死我也不会要他帮忙翻出刺史府的那堵墙了!
又耽误了一会,衣服终于晒干了。看见他心满意足的穿上浣洗干净的衣服,我嘴角一阵抽搐,真是眼睛被狗屎糊住了,刚刚他暴露狂似的露出胸膛时,我脑中怎么会联想到秀色可餐呢?
拍拍手牵起马儿,他斜睨我一眼,轻扯唇角道:“走吧,再不进去,祈弦他老爹就该等急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抬头一看,朗朗晴空下几抹浮云悠然飘浮其间,从云朵间的缝隙看去,那点蔚蓝更显得清澈了。徐徐拂面的微风带来林间草木清淡的馨香,深嗅一口便随着呼吸在胸臆间徘徊不去,循着这股香气,便在视线尽头瞧见一座巍然矗立的大山,绵延起伏,直至数百里以外。
“这里就是阳羡山?”我眸中顿生兴奋之色,“好漂亮的地方。”
沿着山脚下一条掩映在扶疏花木间的小路,我跟在李渫身后一路小跑。倘若不是认得路,很少会有人注意到这里竟然还有一处峡谷。
峡谷越往里面便越窄,走到最后仅仅容得下一人侧身而过,无奈那匹陪伴我们奔波一路的老马只得被弃置在谷外了。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前头的李渫身形一闪,我的实现赫然跌入一片粉红的花海。
是桃源!
雀跃地一步跳了出来,眼前豁然开朗的粉色桃花胡乱地迷醉了我的双眼,脑中忽然闪过几句熟悉的字句,不知不觉间我已低低诵了出来,“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李渫忽然侧过脸,眸中闪烁几许讶然,“燕京城里传言夏儿你是诗书满腹的才女,原来不是假的。”
我讪然一笑,敷衍而过。心头一阵郁闷,总不能不要脸的点头承认这就是我的作品吧——某老头一定会告我侵权滴……
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一大片墨绿的修竹带了淡淡的竹叶清香一起冲击着我的视觉和嗅觉。在这粉红与墨绿的过度地带,一条莹莹闪耀波光的溪流静静自脚边流淌而过,偶有几片粉嫩的花瓣借了微风的势头,打着卷儿袅袅飘落其上,为这自然祥和的景致添上诗意浓重的一笔。
远处几间错落的茅草屋就在这样的画面中恍然入眼。
我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李渫,诧异他怎么忽然慢下了脚步,恰好捕捉到他面上交替浮现的复杂神色,似乎在沸腾着某些即将爆发的情绪,而后却终是犹疑不决的隐忍下去。
想起他一路走来时的轻车熟路,我不禁暗暗生疑,莫非他以前来过这里?
发现我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李渫眸光一闪,旋即又回复了往常的玩世不恭,“干嘛这么看着我?被我迷住了?”
我银牙紧咬,几乎把牙花子咬出血来,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我对变态没兴趣!”我指的是方才他逼我洗衣服的事情,可嘴里说着,眼前忍不住又浮现出他裸着上身的性感画面。
忽然身上一抽,我打了个冷战,真是疯了!
捋捋袖子抚去手臂上层层立起的鸡皮疙瘩,我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脸自顾自的往茅草屋走去。
“请问……有人在家吗?”我放缓了声调轻轻问道,不期然间,从右面的房间里转出了一个青色身影。
只听一个温柔到仿若微风的男音吹入我的耳孔,“姑娘,是来找我么?”
我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年约四十的男子已微笑立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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