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秦歌带着尚且对于刚刚上任的管家位置恋恋不舍的书童秦少游来到留都金陵准备参加乡试。
穿越转世之前秦歌在网络之上曾经化身为所谓的愤青激荡文字，却也曾经追赶潮流颇有些小姿情调的在网络之上撰写抒情寄景的文字，转世之前不久恰恰写下一篇江南游记，记叙在杏花烟雨时节漫步于某江南小镇，小桥流水人家，曲巷庭院深深，杨柳枝条依依。
这十里秦淮风光想来正是在这明末时节到达繁华的鼎盛之时，秦淮八艳让多少文人骚客纷至沓来，便是如秦少游这般未见过大世面的书童在河畔却已是激动不已，虽是白昼河中散落的花船之上依然飘荡着笙歌琴音，“少游，如今不在留恋刚刚当管家的颐使气指生活了吧？”
秦少游点头如小鸡啄米，“还是公子说的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单单这留都繁华就远远超过想象让人目不暇接。”
秦歌自然知道此刻书童眼前一定正在憧憬幻想着花船上的千娇百媚，自己作为老板当然也会顺应民心带着他深入期间考察体验风月，不过却也有自知之明，没有诗才文名哪里能够奢望成为传说之中秦淮八艳的入幕之宾，何况有才情的女子在性格上往往矫情自赏，何必在烟花之地寻风liu快活却要陪着小心自寻烦恼呢？
下榻的客栈据说是前几科高中无数举子的风水宝地，当然价位也因此高高在上，让许多贫寒人家出身的士子可望而不可及，安顿下来之后，秦歌也有些疲乏小睡片刻，待到傍晚时分方才起身。
“听闻这前来赶考的士子们都纷纷申请加入一个名叫复社的组织，上一科乡试名列前矛者都是其中成员，如今可是声势越发浩大，公子你也应该及时加入才是，不求因此得到什么好处，可也千万不要因为不是其中成员被打入了另册吃亏啊！”秦少游为人机灵，虽然之前最多不过到达过县城而已，但是利用方才短短的时间已经与其他士子的书童们串联结交打听此前与科举有关的传闻，应该说他的建议是符合江南科场发展的历史潮流。
秦歌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却并不打算接受他的建议，他自然知晓这明末先后出现的东林党与复社，后世之人通常情况下都知晓他们代表正义的化身，反派的太监及其党羽们对于东林党人的迫害基本上是血雨腥风式的痛下杀手，待到复社也是与阉党的余孽在大明将亡之时也进行着生死斗，仿佛若是换了他们执掌明末权柄这大明中兴不过是举手之劳......在秦歌看来不过是两派人党同伐异而已，不过东林复社之人掌握了舆论，在后世让对手的名声比实际来得更加不堪，顺便把自己先辈的声名给粉刷增添了几分光彩，当然无论东林还是复社之中仁人志士自不缺乏，但是品德高洁却又能够整军经武治世能臣式的人物却是凤毛麟角，若是少几个空有品德的正人君子挑动内斗只怕明朝还能多延续一段时间，自己来参加乡试根本也没有打算追求功名，何必再去钻营加入什么并无好感的复社，于是淡然笑道：“这复社的鼎鼎大名我自然也曾耳闻，读书人自然应该信奉君子不党，拉帮结社的钻营我所不取！”心中暗自盘算乡试之后回到家中，却是可以将自己未曾高中的理由解释为并非才学不济，而是没有想到科场如此黑暗不加入那劳什子复社就被打压，天生历史之上复社却也曾经一度把持江南科考，自己也不算诬陷栽赃。
奇怪的却是秦少游身为书童居然没有因为公子的高尚情操而被深深感动面露景仰钦佩之色，而是期艾犹豫着说道：“少游自知公子品德高洁不愿意同流合污，但是自老太爷向前数秦家世代冀望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跨入仕途，公子年方弱冠就考取了秀才的功名，才华横溢切不可因此而落第科场，未来金榜提名之后进入官场再清者自清即可。”以务实的精神忠心为主，当然这里面也蕴涵着书童的个人追求，做个官员的管家自然要比乡下地主老财的管家威风许多。
秦歌深知也不能就此挫伤书童的一片丹心，假作思忖片刻，“容我考虑就是，何况这复社却也不是你家公子我这样没有门路又没有才名的人随随便便就能加入的。”
秦少游闻言顿时兴奋起来，眉飞色舞道：“其实这客栈之中已有不少士子加入了复社，我已经与他们的书童约好今晚一起赌上几把，公子知道我自小已把掷筛子的功夫练得出神入化，到时候赢一些无用之辈的银子转手输给有用之人，自然可以打探清楚哪些士子是公子应该着力结交的，到时候公子舍得花下大笔银子请他们一起去风liu快活，一起吟诗作对，想来得到引荐进入复社亦可顺理成章。”
秦歌微微皱眉，变色道：“你自可为我打探，至于我若要与谁如何结交却也不待你多嘴多舌，复社中人多数出身官宦世家，似我之辈岂在他们的眼中，就算是刻意逢迎在他们眼中也是理所当然，公子我自有分寸！”
秦少游自知失言当下唯诺退下，自去准备晚上的赌局。
“有限的区区数万两银子的身家若是在纸醉金迷中轻易散去，自己可是没有‘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气干云。”秦歌记忆之中那流传甚广的‘桃花扇’中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朝宗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虽然得以与一代名妓李香君相恋，却也将身上由他老爹宦海多年搜刮的大把银子都填到了这秦淮风月之地无底洞中，最后被迫接受友人资助，当然这位友人却是从阉党阮大钺那里拿的银子，意图让候朝宗为己所用，祸害危亡之际的大明......
想到此处秦歌却是情不自禁的嗤笑一声，说到这颠倒黑白这部流传数百年改编成无数剧种的‘桃花扇’就可见一斑，开始的时候用了人家的银子嫖妓成就了一段可歌可泣刻骨铭心的生死之恋，末了不为人家办事还正义凛然状的痛斥资助人是卖国的阉党，没有一点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正确态度，历史真相却是那么让人恶心，被侯朝宗通斥与阉党有染的那位友人杨龙友，倒是因为抗清合家遇难身死族灭，而正义的书生却与那位阉党阮大钺一般屈膝投降了清军，倒也在乱世之后做了几年清朝的太平官，就算是同为复社四公子的那三位仁兄虽然守住气节没有出仕清朝，却也不过做了遗民而已，待到后来清朝大兴*整治所谓心怀旧明之辈，正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却也是只有引颈就戮。
若说这明末的复社人物果真让秦歌心驰神往心中景仰的却应该是那十五六岁就慷慨就义的夏完淳，遥想当年同样的年纪读着课本之上有关小英雄的寥寥数语，眼前却是仿佛果真出现了他面对做了汉奸的洪承畴诱降之时奇伟大丈夫形象，那时正是少年意气之时心中热血激荡恨不能自己就化身为夏完淳，如今果真置身明末若能与之结交却也算实现一个梦想，转念一想只怕若和这样的忠贞义士成了好朋友，到时候大明倾覆之时小夏英雄他若要求自己一起破家为国，自己这个人对于朋友、兄弟可是拉不下面子拒绝的，那自己的苟活于乱世做个富家翁的计划恐怕就要泡汤了，也只有洒一腔慷慨热血了。
“单单只是想起掉脑袋就让人不寒而粟，还是应该按照自己初到大明的初衷生活为妙，切记远离危险！”秦歌猛拍了脑门两下让自己警醒，屈指算来小夏英雄如今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若能相逢就从小朋友那里骗个签名满足一下自己追星族的心愿足以。
正是华灯初上，既然要体验秦淮风月首选之地自然是那河东君柳如是所在归家院，要知道后世无数明朝末年架空小说之中她可是一向深受主角们的厚爱，其实就算是当年的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也曾经耗费十年心血洋洋洒洒八十万言为这样的奇女子作传，若单论美丽想来与那让崇祯、吴三桂、李自CD为之倾倒的陈圆圆稍有不如，不过容颜方华易逝但那出众的才情与气节却可以恒久流传，尤其是与她最终所托付的那位钱谦益老先生更是形成鲜明对比，国破之时说服平素以国士自居的夫君一起殉节，一介柔弱女子毅然投身入水，而钱谦益却嫌弃水凉取消了自尽的计划......
“嫁得人间才子妇，不辞清瘦似梅花。”如此一句诗文对于自命才华出众偏生又家中清贫的士子们毫无疑问是一针强心剂，其他名妓们对于贫寒士子来说通常都存在于传说之中，见上一面昂贵的代价让他们自然心存隔膜距离，但是柳如是却在这归家院中专门设有一间偏院，用来与仰慕她的贫寒士子会面，收取纹银二两，奉上清茶一杯招待，虽然与柳如是仅仅是打个照片而已，但是道一声对于才女的仰慕之情，聆听到柳如是只言片语的勉励之语，让他们心中所获得的快感却是不输于那些门第高贵年少多金可以在风月之地与才女佳人们吟诗作对甚至欢度良宵的士子。
秦歌只是想见一面历史名人满足好奇感，如此一来客串贫寒士子节省银子正遂心愿，偏院之中的几间厢房似乎都已满座，却没有交谈的声音，想来书生们都在品茶静待，对于身份地位都相近的同道中人自然都要端起架子，免得好似自己是刻意与对方亲近落于下乘，其实各自也多把对方作为人生腾达之路的敌手，书山有路却也要将无数同行者挤下独木桥方才能够登上青云阶梯，文人相轻亦非无因。
这间厢房之中已有五位端坐，那引路的十二三岁女童一路蹦蹦跳跳倒也活泼，此刻却是嬉笑一声冲他眨眼，“恭喜秦公子，你却是今晚最后一位享受二两银子的来客，方才外面还在等候的几位却要明日赶早了。”
“如此却要多谢小妹妹你的格外垂青了。”想来归家院这般高级风月之地的丫鬟自然都应该是美人胎子，不过眼前的小姑娘却偏生秀发稀少而且微微枯黄，容颜生得连清秀都算勉强，就算未来女大十八变想来最多也就是中人之姿色，身形如今更是犹如传说中的火柴棒子看似弱不惊风，不过却也因此让人心有怜惜之意，身入娼门本已可怜，若无出众姿色更是再无出头之日，此时小姑娘尚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希望活泼乐观能够多持续一段岁月，于是秦歌哈哈一笑，径自拉住这小姑娘的小手，轻拍两下感觉这柔胰肌肤还算细嫩光滑，“想必是因为小妹妹看到我这个大哥哥气宇不凡堪称豪迈伟丈夫吧？”
小姑娘扑哧一笑，用力将手抽回，左右两手各自伸出食指撑在酒窝处作个怪笑的鬼脸，“真是好不知羞，明明生得唇红齿白奶油小生，哪里有伟岸豪迈大丈夫的模样！”
对于秦歌与生得这般近乎于丑陋的小姑娘调笑在座的其他几名书生纷纷明显表示出不屑状态，或者轻甩袍袖或者冷哼一声，秦歌嘿嘿一笑，道：“不管是豪迈伟丈夫还是奶油小生总归在小妹妹眼里横竖就是看着顺眼！”更是遭致众书生一阵鄙视性白眼。
小姑娘却是眼光凌厉的扫视其他五位书生一眼，声音骤然提高八度，甚是清脆明亮，“秦公子说得还真是不错，今日你却是我看着最为顺眼的一个，因为你是唯一看着不似穷酸的家伙，每日里辛苦引路却是几乎没有赏钱收入，每人一两文的打赏倒是从来没有见过赏银，小姐身边的三位侍女惟有我最命苦，唉......”充满哀怨的叹息，看似矛头直指贫穷士子，却也在暗示秦歌必须放血打赏。
众书生自然是气得人人面色青紫，但若与这小丫鬟计较论理那却更加有失斯文，为了体面只有一个个闭上双目假作小寐，秦歌获得了小小快感，与小姑娘相视一笑，“其实本公子一向都是富贵逼人，小妹妹敬请笑纳。”心中对于她很有几分亲切感，此刻自然也不能吝啬，一张最小面额一两的银票飘落于她的掌心。
“清莲谢过秦公子的慷慨大方。”小姑娘居然快速屈膝跪倒在地，咚咚咚连续磕了三个响头，秦歌却是目瞪口呆，“这是何必，不至如此，不至如此！”赶紧双手抓住她的胳膊要拉她起身。
小姑娘抬头之际却是一脸庄重之色，“如今在小女子眼中天大地大，最为重要的却是银子，生得丑若再没有银子傍身，那么命运只怕将如浮萍无法把握。”
“错，金子在心中自然应该比区区银子重要许多，哈哈！”秦歌已经把小姑娘搀扶而起，原来她小小年纪已经知晓命运残酷，而许多身在烟花风尘之中的一代佳人却做着不切实际的爱情美梦冀望于许多风liu薄幸的才子身上，两相比较自然还是清莲值得尊敬，“清莲这个名字不正是寓意于出淤泥而不染，果然是卓然不群的好名字，切合于你！”
清莲的眉毛微挑，却是让秦歌注意到她淡扫的娥眉居然全是用画笔描出的，她的眼眸虽然不大却很清澈。目光单纯却不幼稚，“这是我家小姐亲自取的名字，她果真是这当今之世奇女子，能让诸多文人骚客、豪商巨贾、将军侠客都仰慕不已，诸位此行能与她有一面之缘，自当此生都值得追忆的！”隐约有轻盈脚步之声，作为丫鬟自然应该掌握到合适的时机拍小姐马屁。
果然珠帘轻挑，一道娉婷倩影闪现，娇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几许成熟风韵却是隐藏不了清纯雅致，一身素白的褶裙，腰畔系着一根黄色的丝带挂着一块古朴玉石，乌黑秀发轻束所有头饰不过一个银簪，不禁让人联想到李易安一般聪明而内敛的绝代女子，毫无疑问与贫寒士子们相见这般装束是完美的。
“这就是我家小姐河东君柳如是！”小姑娘清莲的语音之中充满着骄傲情绪。
未等众书生由痴望中惊醒过来，柳如是已经盈盈一拜，“如是有礼了，与几位大明未来国之栋梁此间相会，心中实感欣慰。”声音柔和甜美，目光柔和却又不失刚硬，更加动人心魄的却是浑身仿佛都洋溢着一种让人凛然不敢亵du的高贵气质，几位书生情不自禁的纷纷低头自省方才自己是否只知道欣赏美色而失却仪态。
秦歌虽然也曾经一度目眩神怡，却是最先清醒过来，故作淡然的耸肩微笑还礼，“得见河东君一偿心愿，在下不才今科乡试士子，秦歌草字奔流。”
“奔流君生得仪表堂堂，无怪乎我这小丫鬟的眼神始终关注于公子，如是恭祝今科高中举人，来年进京金榜题名进士及第，可以为国为民奉献心力！”
“不敢作此奢望，不过秦某倒也信奉一句名言，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若有机会当如河东君所言为国为民奉献心力，亦祝河东君红颜常在，文思泉涌。”
待到此时那几位书生已经完全醒过味来，不再给秦歌说话的机会，纷纷激动的表达着自己对于柳如是的一片仰慕之心，一时之间用来形容古代四大美女的词汇纷纷奉送给她，某一位高声背诵起了经典诗词，‘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自然亦有人立刻跟进诗词，‘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浑然不知念得手舞足蹈唾沫星子飞溅，甚至嘴角边悄然有口水溢流，这般模样是万万难得柳如是这般奇女子青睐的。
不求一亲芳泽，自然可以飘然而去，秦歌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却是让被几名书生环绕的柳如是凝望他渐渐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方才还鄙薄秦歌的一干书生此时却是刹那之间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
小姑娘清莲却是忍不住一阵心酸，秦歌飘逸的身影是那么熟悉，仿佛与自己无数次午夜梦回中的兄长一般坚强可靠，流落风尘的丑丫头其实单靠自己想要改变命运真是很累很苦，没来由的轻念了几遍秦歌的名字，手中紧攥的那一张银票仿佛在瞬间温暖了冰冻的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