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鄄傛犹然不觉刚才昆吾南救了他的性命一般,又是朝前木然的走去。
轩逸随后也是越过河水,看着大师兄的背影,心中凄凉。昆吾南瞥过轩逸,面上尽是惋惜不忍,叹息一声,道:“走吧。”
三人又是往前而行,直往一座山峰。
山顶下不远处正燃着一团熊熊篝火,火焰熊熊,将四周黑暗照的如同白昼,可是白昼只有这几丈许的方圆,依旧被黑暗包裹其中。
围拢在篝火边上的三人脸庞映衬的泛泛反光的古铜。鄄傛面无表情的站在篝火边,双手负起,身形不动如同雕塑,目光呆呆的看着那团正在燃烧着的烈火,仿佛所有的心思都放进了里面。而轩逸、昆吾南两人盘膝而过,闭目养神,古铜色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这仅仅只是傍晚时分,便被黑色的巨大帷帘完整的遮掩,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若是往常这时辰,太阳还在西方的天空摇摇入坠,天地间还很是明亮,即使是寻常日子中的连绵阴雨,这时候也还是明亮的紧。不得不说,这场下了一夜半天的倾盆暴雨实在有些诡异。
“呱呱!”“汪汪!”不远处传来一禽一兽的欢喜叫嚷声,轩逸微微的睁开眼皮,便看到金乌、玉琪嘴中各自叼着一枝木果,兴冲冲的向这里赶来,欢喜的蹦到轩逸的身前顿下,将木果放在身前,相互推搡,用身体挤兑对方,似乎在邀功请赏。
轩逸轻轻叹口气,摇了摇头,虽然今天滴点水米未进,可是他并不饥饿,探出手,将木果推到鄄傛的身前,道:“大师兄,吃点吧。”
鄄傛一语不发,只是将头偏过去了一点,看到木果后立即移回,目光依旧贯注在那团无聊的篝火上面。
轩逸叹了口气,将木果又推到另一侧的昆吾南身前,可是昆吾南看都不看,只是在那里一心的静坐养神。似乎周围一切与他无关。
金乌、玉琪看到轩逸对自己辛苦寻来的东西轩逸竟然不感兴趣,登时两兽都是一脸的沮丧,金乌用长口篆理了理翅膀上的羽毛,理顺了之后,便又展翅飞走开,寻找其他的食物去了。玉琪也不甘落后,圆滚滚的身子像是团圆球般滚进了林子间,沾上了一身泥土。
而篝火边上的三人身后,则是一个古老而破败的宅院,建筑颇为宏大,足足占地百丈之余。从破败的屋角墙檐中,依旧可以辨出这宅子以前是多么辉煌。
灰黑墙壁之上,早已经爬满青苔,能够容纳一人穿墙而过的裂缝将完整的墙壁切成几半;原本镶金的屋檐上的金纸不知何时就被盗贼们挖去,白蚁啃出的洞穴中还滴落着上午的雨水。气势恢宏的门殿上的木门也只剩下了一扇,另一扇则不知去处。那仅存的一扇木门也是摇摇欲坠,怕是下一刻就要倾倒,砸在那被毁坏的看不出任何模样的守门巨石上。
透过木门看去,屋子中一片黑暗,阴森慑人,像是有着莫名的凶兽隐藏其中,随时都要跳出来择人而噬,让人不寒而栗。
没有人知道这个凶宅立在这里有多久,或许有一千年,或许还远远不止,但是一直孤零零的耸立在这个荒凉的山峰上,经受风吹雨打,一直从未倒塌。而偶尔闯进去的山民,也没有一人活着走出宅子。
“昆吾南道友久等了。”就在几人还在各自暗想心事之际,那森深的宅子中突然闪出一道黑色的人影,来势极快,声音响起时好像还在宅子的最深处,可下一刻便在宅子前落下余音。
三人一齐被这苍劲雄浑的话声惊醒,齐齐扭过头来,只见刚才空无一人的殿门上站立着一名身着一袭黑色落地长袍的老者,负手而立,身负一柄黑色长剑,面色红润烁奕,颇有道骨仙风。不过,轩逸却觉得这老者身上隐隐有着一股阴煞之气。
昆吾南站起身来,抱拳不言。这抱拳拱手的姿态,似乎还有些敷衍。
那老者也不在意,瞥过目光,在三人身上扫了一眼,看到鄄傛,面露恍然,随即叹息之色一闪即逝。随即转过,将目光定在轩逸的身上,看见了轩逸腰间所佩挂的那玄天宝鉴,眼眸中光彩忽明忽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很快的又别过头,淡淡的对三人说道:“走吧。”
说完,也不管这三人,自顾转身朝着宅子内走去。脚踩在尚有积水的地面上,清脆作响。
轩逸三人连忙跟上,走了进去。刚入那宅门,便觉眼前一亮,从外面看去黑暗不可看辩的宅子竟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姣姣光芒,将周遭一切看的极为清楚,正殿的中央,立有一块遮笼大半正殿的屏风,上面正书有七个古篆大字,正是轩逸在齐峰坐化的山洞中所看到:“仙为纣,天下当劫!”
看着那龙凤飞舞的七个大字,轩逸不禁错然:这七个大字和祖师爷坐化的山洞中笔锋不同,定然不是一个人书写的!而是谁,又在这里留下了这七个字?这七个大字,里面意思究竟是什么?!
昆吾南、鄄傛看了一眼这七个大字,也不由面露疑惑,可老者看到两人都是看着七个大字,心中复杂万千,一时感慨。脸上却強装不快,冷冷道:“走了。”这时轩逸三人才从出神中惊醒过来,紧紧随上老者。
拐过这一扇大殿屏风,却是一个小殿,小殿的正中处,正有一个可以容纳两人大小的窟窿。只见那老者指着窟窿道:“下去吧。”说罢,纵身一跃,转而被这窟窿所吞没。
轩逸三人急忙随着跳了下去,身体坠地,看四周之景时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甬道之中,甬道阔两丈,高三丈,四周墙壁上尽是画满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案壁画和突兀其中的尖尖石块。
这是什么地方?轩逸不由面生疑惑,可看到昆吾师叔面色冷然,那老者又走在身前不远,便不好发问,只是随着老者向前走去。
越到深处,这壁画兀石渐渐清晰可辨起来,那本无半点的形象的尖石慢慢的就变成了一个个峥嵘的各种兽首。一开始的时候多是面目不清,越到后面就愈发的清晰,到最后,兽首珠毫毕露,宛如活物,散发着极为醇郁的阴煞之气!而那壁画,到最后所绘的都是一些上古极为凶恶的凶兽,凶兽所绘极为逼真,似是随时都可能从画中跳出来一般!
每走一段距离,轩逸的脸色就冷上一分,到最后,已经彻如寒冰。杀气外露,背后长剑也低低蝉鸣,似是下一刻便要破鞘而出。
老者自然也注意到了身后轩逸的凛然杀气,心中叹息一声,转而勾起冷冷的笑容,步伐依旧,只当是没有注意到轩逸的变化。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感觉那老者身上隐隐之中有着阴煞之气了,因为,那老者就是魔道!而这些石雕,很显然是注入了魔道之法,不然何来这么大的煞气?!
候慕曾对他提起,中州仙道乃天地间之浩然正气,气韵飘洒轻灵,褪凡脱俗,而魔道修行是以血为祭,气韵阴森煞然,杀伐暴虐。中州仙道所持、所铸法宝器物都是由天灵地宝锻造,加入本身的道元和一些天地正法奇才,散发出来的气息如同气韵一般清雅脱俗,而魔道法宝多半无须天地灵宝,摄入都为鲜血魂魄,气息自然也是阴煞一脉。
魔道修行之法,对于以清心寡欲、以人为根本的仙道观念格格不入,也不为正派所容,故此以来,中州仙道视魔道为死仇,遇魔道,尽杀之!
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想起而中州仙道之中,也无以黑袍为旗色的道派,倒是听师父所说魔道之人,无论哪派哪宗,都是身着黑袍为主色。
似是注意到身边轩逸的变化,昆吾南走慢一步,将手轻轻的按在轩逸的肩膀之上,用共音法说道:“这正是魔道,不过为了你大师兄的情劫,纵然前面刀山火海都要闯上一闯,更何况是这区区魔窟?”
轩逸听言,心神稍稍安定了一些,心中颇有感动。而鄄傛则面色古怪的看了昆吾南一眼,继而又恢复了木然的表情,只管随着老者往前走去。
走了不远,前面豁然开朗,一个足以容纳万人的洞厅展现在轩逸的眼前。这山洞呈八卦形状,正中乃是太极两仪,其他卜卦上都有黑袍之人,各持武器,大多以刀,规律肃立,不发一言,秩序井然,约有数百人之多。
大厅底处离这洞口足足有十丈之高,正中太极两仪处,一方六角祭台占据了大厅小半的空间,祭台中央,一潭血池内鲜血正滚滚涌动。洞口的对面,一帏黑旗铺展而下,上面布满无数白子星辰,似是黄宫天图。洞壁之上,各类古怪狰狞的灯具正在燃烧着熊熊火光,将整个大厅映得光火通明。
大旗之下,有着一个登台,上面摆放着一方玉石长几和一尊白色石椅,玉石长几和石椅俱是散发淡淡白芒,镌刻有太极八卦,又有无数星辰点缀其中。上面正危襟坐着一名中年男子,面容俊朗潇洒,却是腾起淡淡黑雾,黑雾之中,更显一份妖冶神秘。
若这里不是山洞或是装束不同,轩逸还以为这里是哪个仙道道场,哪里有半分以前从路人脚客听闻的魔窟那样中凌乱不堪、到处横尸断首的景象?这般的整洁、秩序分明,只有在师父说起中州各大门派的场景中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