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天空飘起了雪花。
明明躺在被窝里,睡不着,房顶上沙沙沙的声音让他兴奋。
村里的小朋友不多,明天的雪仗打不成了,明明要去接老爸,老爸会买许多好吃的东西回来,想到这,明明的口水就流了出来。
雪粒散落在草丛中,泥路上,悬挂在村头那棵黄葛树上,远远近近的山巅,也披上了银装。
南方少雪,这是一场罕见的雪。
明明一大早就等在村口,手缩在衣袖里,一张小脸冻得通红,清鼻涕流到了嘴角,明明往路的尽头张望,前方白茫茫的一大片,老爸不是说今天就要到家吗?怎么还看不见影子哩。
老爸其实并不老,翻年才满三十岁。老爸外出打工时对明明说,在家好好读书,我过年就回来,明明知道,老爸回来时一定会给他带好多东西,明明最想要的是一副乒乓球拍,最想吃的就是老爸曾经进城给他带回的那种圆圆的叫做桂圆的果子。老爸外出时,明明仰起头拉着老爸的手说,过年给我多带点回来呀。
雪后的村庄,安静而又清洁,房顶上有炊烟升起,袅袅地随风飘飞,路的两边堆起了一层厚薄不均的雪,那条伸向村外的路蜿蜒曲折,时辰还早,路上没有留下什么印迹,明明伸出小手使劲地搓,通红的小手更加地红了,明明又把小手放到脸上,缓慢地搓着,鼻涕粘了满手,明明于是抓起一把雪,把鼻涕擦拭干净,然后又在棉袄上使劲地来回搓。明明抬眼一望,还是不见老爸踪影,他跺了跺麻木的脚,脚下那双棉鞋也被雪水浸透,凉冰冰的,明明又回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家,妈妈也是起了一个大早,明明想此时母亲肯定已经在家里用热水洗腊肉和萝卜干了,家里那只大公鸡是等着老爸回来炖的,昨晚母亲已经把老母鸡关起来了,圈里还有一只待宰的大肥猪,明明最喜欢看老爸宰杀肥猪的样子,每年杀年猪时,明明跑前跑后地帮助老爸,明明仿佛已经闻到杀年猪后炖泡汤的味道了。
下这么大的雪,明明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温度也从来没有这么低过,雪化得很快,路边伏着的枯黄野草露了出来,这些草长得快,折得也快,明明放学回家时常牵着牛在这里放养,但是却不见这里的草少下去。听母亲说,这里的草皮下肯定有宝藏,不然为啥牛儿总是吃不完哩!昨天是明明放假的第一天,回家路上,天空就飘起了带颗粒状的小雨,明明还好奇地边蹦跳,边用手接着,这些颗粒雨掉在手中很快就浸漫了开来,等浸了满手后,明明用手搓着,顿时僵硬的小手红了起来,硬雨掉在衣服上,有的滑了下去,更多的附在衣服上,随后化出有棱角的湿迹来。
上个星期,明明用电信公司赠送的爱心亲情卡给老爸打电话时,老爸说已经买好了火车票,今天就会回家。
此时村道公路上走来了一个人,“爸爸!”明明刚喊出口,马上就觉得不对,对面走来那人背上空空,拄根木棍,应该不是老爸。
明明心里刚刚冒出的喜悦又被生生地压了下去,来人走近了,原来是明明的二爸,他刚从村上的一个小商店代销点回来,是去接一个电话。
明明二爸拍拍明明的头,“走,回家去!”“我不,我要等我爸!”明明掩饰不住心里的失望,把头摇着像拨浪鼓,转身用脚使劲地去踢路边的枯草,枯草上的零星雪粒四下飘散,“这鬼天气!”明明心里很是不快,如果不是下雪,老爸肯定回来了,而且还会带回来好多的东西,包括乒乓球拍和桂圆。
明明二爸拉起明明的手,不由分说就往回走,明明眼里早已湿润了,“老爸说话不算数,他回来一定找他算账!”明明心里想。
明明妈还在灶房忙活着,铁锅里已经冒出了腾腾的香气,那浓浓的腊味飘得满屋都是,明明妈今天也进行了精心的打扮,穿上了刚做好的新衣,头发也洗了,柔柔地散披在肩上,一张俏丽的脸在柴灶的火光映照下,通红,细嫩,全然没有了平时村妇的那种邋遢和随意。
明明二爸进得屋来,叫过明明妈,“明明他爸不能回家过年了!”听到此时,明明妈脸上掠过一丝失望:“出什么事了?”“看把你急的,没有出事,是南方下暴雪,火车停开,年前回不来了。”“哦!”明明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明明他爸说,回不来就不回了,他留在厂里加班,工资还开三倍哩!厂里还安排了年夜饭,到时他会打电话回来,他叫你到村里的公用电话亭里等。”明明妈心里好一阵失落,“这死鬼,哪个想要那三倍的工资呀!”她眼神忙乱地挽了一把柴,塞进灶里,转身回到灶台,翻开锅盖,用筷子从翻滚的锅里夹了一块腊肉,明明接过来,塞进嘴里大嚼,油顺着袖口往下流着,渗进了刚刚化了的雪水里。
啪啪啪……村里已经有人放起了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