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与伪装只隔一张薄薄的窗户纸。
我用手指沾了口唾液,轻轻地将其捅破,手指穿越薄纸的触感如同香油瓶塞被拔之一瞬,虽细微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酱黄的灯光,青釉质地的酒壶、白瓷质地的酒杯瘫倒在铺着猩红布的桌子上,**了桌布,盘子里海陆肉品被筷子翻过来倒过去地已经掏食过好多次了,荤素毫无章法地堆砌在一起,一片狼藉。
地上有摔碎了的两只酒杯,酒水便溅了一地。
食之捧若宝,食毕弃若糟粕,这是所有食客最普遍的心态——吃完还不忘啐一口唾沫,说道:“烂货,怎可入我嘴?”
桌布像被吹春风吹皱的一池水,平整已经无辜被打破,却无人理会它的感受。
太师椅乌黑的色泽在这种光晕下,散发出油亮的光彩。各色花式的服饰乱搭在上面,像一丛五颜六色的灌木丛,衣衫互相叠压着对方,呻吟着,仿佛对方碍着了自己。先是长靴、绣花鞋、白色的长袜、裹脚布,然后便是兜裆布、亵衣……循着便到了床榻之处。
旁边衣服架上挂着一条男子灰色的发带,孤独地搭在上面,没有人理会它作为旁观者的心情。
晕黄的光线氤氲的是衰世的糜烂。
床榻边,春光乍泄,春娘诱人的裸体一览无余,而爹的身体正被压在下面。画面太刺激,猝不及防,我的口水一下子汹涌而上,不过吃惊很快遏制住了我的非分之想,喉咙猛然收缩的瞬间如同鸬鹚被渔夫使劲攥紧,感觉里面像被什么堵塞住了似的,有话难言。
爹只是平躺,看上去神态安详,似无任何知觉。
我的个娘啊,那家伙,春娘,用鼻子四处嗅着,如同老婆子驾轻就熟地选着最适合煲汤的食材似的,最后她凑近了爹的脚板。之后发生的让我极为讶异,她捧起那脚,端详着,神态平静而安详,鼻子愈发细致地在脚前嗅起来,奉若至宝,恋若花香,在我们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吭哧吭哧使劲儿地在脚趾头咬了几口。
“没错,就是她了!杀人凶手!”
我从小就知道,爹的脚比起一般男的生得都要大一些,而且由于常日里总是练习扛鼎,还有在后山奔波狩猎,脚板底下、脚趾上生有黄色胼胝,让人受不了的是每到夏日便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来。
“真是变态!”我嘴里小声咒骂道。
崇刚哥半蹲在我旁边和我一同偷看,“像是被掏空了魂儿似的。”
我啊了一声,“没了人气儿。”他说道。
我感到一股熟悉的黑暗力量正在靠近,这时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太阳已经落山了。
她捧着那双脚在她胸前运动着,然后其次便至于下方,粗糙的男人之脚,一次次摩擦着稚嫩的女性肌肤,如同晴朗的夜晚流星一回回划破苍穹带来的电光火石。所有的家具发出了一致声响。
对于一个少未经事的我来说,这样的场面,未免有些过于不堪入目,有些害臊。
“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了。”崇刚哥声音颤抖。
可是力量卑微的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乾坤不合,有天补之。阴阳有亏,自觅得之。”蛇精摇着尾巴口中还念叨着,那声音仿佛来自神异的国度。
“雄志,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你有健硕的身体,俊朗的容颜,
当然了……还有一双触感独特,气味特异的脚。哎……真是世间的罕物。在我们那里,你是我们连想都不敢想的……我该如何表达我的这份爱啊,真是伤脑筋哟!”春娘再度捧起爹爹的脚来,垂涎三尺,口水都滴到了上面。
突然间她抓起父亲的脚,将脚趾再度含到了自己的嘴里:“不如我整个儿吃了你吧,这样你就能永远停留在我的身体里了,你的子孙根、你的血肉、你的心、你的所有想法……最重要的是你对奴家所有的爱,这些便都与奴家化为一体了。好不好啊?咱们永永远远地相守。”
“这样吧,先吞下你的脚,以目相送。”
此时,她大概觉察出了一些响动,提防似的向四方巡视,吐着蛇芯子,眼见着这样,我们便快速地低下了头。
一会儿,她便又专注于眼前的“食物”,父亲的身体从脚部开始一点一点被吞噬了进去。
“爱之罪,恶之花,深藏心角落,至此才可晒晒了。雄志,现在你知道我是真的爱你的吧?爱之深,夺人命。没有生祭的爱算什么真爱?你已经到……啊……我嗓子眼处了……”她话语梗塞。
“可是,雄志,想起你的模样,想起你的温度,想起你的话,这么些年以来,咱们相知相爱,到如今节骨眼儿了,我还真的头一次这么舍不得呢!以前吃过的那些臭男人,吃了就吃了,吸干了就吸干了,到最后剩下包皮骨一具,我也从来不曾为此有过任何伤感和叹息,不过今日,有一种好日子行将就木的哀伤感……从此便见不到你了。”
话虽如此,那家伙还是张开了血盆大口,将爹从头到脚缓缓吞下,她像个冷血动物一般,只管紧闭双眼,哼唱着含混不清的歌曲,让人沉醉。
与其同步的是她身体开始膨胀,皮肤泛出蛇鳞一样的青色来,双腿渐渐合并化为蛇体,头颅开始显现出被蛇形包裹的雏形来,仍然乌发披肩——简直就像一只从潮湿阴冷墓穴里爬出来的以腐肉为食的怪物。非人非蛇!
爹整个身子被吞到了里面,可爹至此却一句话都不曾说,没有喊一声救命。
吃完后的她大腹便便,蛇身鼓得像圆桶,趴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哪里都去不了了。
“春娘,你到底把俺爹怎么着了?”我想要冲进去救爹,把那家伙用利器开膛破肚,但是却被李崇刚狠狠地抓住,“你想白白送死啊!”
我便停了下来,背靠着窗户下的墙面,握紧拳头,埋着头,强止着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奇迹的是那只怪物随后竟然又缓缓地将爹的身体吐了出来,此时爹的身体上沾满了黄色的不明粘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