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已经集合完毕,在甲板上集结待命。
这时,船舷一侧的船板啪啪啪地犹如神助一般迅速拆解,拼凑出一架“云梯”,搭在船甲板上,云梯的另一头则浸没到河水之中。
云梯缘何置于水中?此时的河水又缘何沸腾?我皆不知晓。这个时候,倒是有东西再次吸引住我的眼球。处于水中的是八个“半蛇人”(一如既往地不知道该称呼这些家伙什么),他们轻摆着蛇尾在水中浮游。乌黑且幽长的头发像河中的荇藻一般自由浮动。毫无杂质的竹青色蛇身,刺有杏黄瓣状花纹的蛇脊,这花纹如同图腾,想来也定是意义非凡。
它们先是围成一个圈,然后绕着这个圈游动,游动之时,放声齐唱:
神渺兮太苍,
威武兮吾皇。
夫天地之不接,
犹日月之不合。
同性同德,
阴阳相隔。
青山有焉,
五谷生焉。
兹有不肖,
攘祖辈之教训,
陵先帝之遗谆。
哀伤兮天地,
怨愤兮神祗。
祈天人之大公,
照万物于大同。
察察兮臧否,
耿耿兮无极。
佑我若此,
万物更始,
众生化新。
噫吁嚱!
遥遥兮太冲,
汤汤而盈盈……
歌曲吟唱之时,河水沸腾愈加厉害,冒出的气泡也越发的多起来。似乎河底在震动,我们的船也开始跟着颤动了起来。
“什么情况?”我问崇刚。
“且看”,他突然问我道:“诶,你身体感觉还疼吗?”
他这个话题之外的问题有点突然,我只是笑着轻语道:“好些了。原本身子强壮,没什么的。”
曲罢,八个怪物又分成了两组,朝不同方向游去了。
“嘿呦嘿呦……”他们齐声喊着。
水面突然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了里面的河床。而两头的河水则固结成纸一样的薄薄一层,并各自上卷。那群怪物呢?他们直挺起自己的身子,姿态有点像眼镜蛇一样。他们用颈部推着固结的河水往前走,河水便这样被当作画卷一般收卷了起来。
原来一直在脑海中徘徊的神秘河床,这才全部显露在众人的眼前。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嘛!”我咕哝着。
船体这才彻底停稳,不动了。
船甲板上集结了所有的囚犯,银执大人拿在手里的好像是花名册式的羊皮卷宗。
哦,他开始清点人数了。此时的他少了一份凶神恶煞,眉宇间多了份沉稳和安静。其认真内敛的表情使得我觉得眼前这个人和刚才的银执大人判若两人。就连之前他的一些穷凶极恶,颐指气使的坏脾气,竟然如同风云际会般地和他的成熟儒雅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在我的脑海中拼凑出另一副可爱的画像。
看着看着他,我渐次陷入痴迷。
我难道是爱上他了吗?我渴望被他紧紧缠绕的爱吗?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思所想。真的是难以接受爱上一个不是人的什么怪物的事实。可如果不是,我又在看什么想什么呢?最终我用强大的逻辑说服了我自己——如果他是人类,我想我会爱上他的。不,不,不,我相信我一定是爱上了他。可是他不是,他不过是个比小猫小狗之类的生物多点人类的情思、人类的长相,况且还不出名的生物而已。我现在的这种想法,不过是一种再平凡不过的对于宠物的爱罢了。
内心鼓动的黑色想法,就这样被我奇妙的逻辑征服了,我可以暂时安心了。
皮鞭一声声抽打在早已经皮开肉绽的身体上,犯人们开始缓缓移动,虽说全部无精打采,却也奇怪都能准确无误地踩着船梯,无一失足地走下去。
“诶,走了啊!”崇刚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
“哦。”我从沉思中醒来,吱声作答。
“你这是怎么了?精神恍恍惚惚的。”
“天太热了,闭着眼想些凉快的风景。”
“也是,这个鬼地方,一辈子也没想过会有一天来到这里。”
鞭子继续抽打着他们,他们竟然也不躲开,像一块会走路的木头,果然是没有疼痛感的。
“这才是真正的行尸走肉!”我在一旁小声地嘟囔着。
“像牲口一样被对待着。这就是私交的严重下场。”
“小心!”我一把将崇刚拉开。
银执大人见我们动作缓慢,便挥着鞭子朝我们抽来,幸运的是我眼疾手快,还好彼此都没有被这个家伙伤到。
“还不下船!”他厉声说道。
等到我们过了河岸,银执大人对手下说:“先把他们押到大牢里,听候发落!”
“是!”我听到士兵们齐声洪亮的回答。
听他们的意思,被押往的地点——狱门关牢狱离这里还有一段行程。于是,我们一行人等又被银执大人及其手下押解着继续前行。我们朝着刚才那波囚犯来的道路走去。
我们横跨这个戈壁的时候那群囚犯早已经走远了。待走到戈壁北面尽头时,两座不算特别高的山拦住了去路。不过山之间有狭窄的过道,我们需要穿过这条过道到达山的另一边去。
越往前走,就会听得越清楚。是的,没错,远处传来嚓嚓、唰唰的声响——好像鞭子抽打发出的声响。继续往前走完这条过道,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整个人立刻被眼前宏丽的景象所震惊。
“嗬嗬,这下好了!看我们怎么过去!”我得意于眼前突然出现的天堑,心想着这下事情是不是会有点转机呢?
果真是我从小到大见到的人间第一天堑呢!面前被一座万丈深渊阻隔,两岸悬崖形似刀削,拔地而起,因其深寒,故而千鸟飞绝。想必刚才听到的声响一定是这里发出来的。只见两条小溪分别从两岸的崖边直落而下,好像自然垂落的两柄巨大银色麈尾,溪水从各自崖壁直落深涧,不过受斜石阻挡,加之在落降的中途受深渊上升之威寒气流左右,水流便又飞溅到对边的石壁上去了,转辗之后,方才落地——一锤定音,重重的一击。两岸悬崖跨度并不大,这样之间便形成了天然的回音走廊,水流击打在深渊各处的时候,声音便开始在其间回荡,比之前远处听到的更加爽脆、幽冷、清丽、富有节奏感。看着听着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景象。
就在我们还为前程之路而心怀侥幸之时,银执大人,这个我对其夹杂着莫名的爱的、莫名的恨的家伙,正在发挥他无所不能的能力粉碎我们关于自由的一切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