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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魔方(29)

吃完了晚饭,看到东升的皓月,他与王映霞、双庆一直送祖父与母亲他们上了黄包车,他们三人直回到旅馆来,他们有意在这风和月明的春夜,在西子湖边度过良宵,风正从湖边刮来,带来春的香味。他们回到那西湖饭店的房间里,竞大吃一惊,只见桌子上放着一大叠的名片与信件。在这良宵里应酬是件苦差事。达夫十分懊恼,他抱怨。已经两个晚上被人纠缠了。王映霞十分心疼,她说:“那么你将行李搬到我家,就暂时住在自己的家里呢,那就可以免去世俗的应酬了!”她知道,郁达夫的到来,使不少的青年、官僚、同乡、同学前来求见,谁叫他现在是誉满申城呢!

也是,祖父有过邀请,达夫谢绝了,可现在的确有点麻烦,为了免去应酬,他们三人匆匆结账,将行李物件搬到映霞家去,并且准备在她家里暂住一段时间。那一夜映霞、她母亲与郁达夫直谈到夜里十二点钟,映霞自己与母亲一床睡了,而达夫却在映霞那又香又软的闺阁里一觉睡到天明。

不能辜负好时光!他与她那依依不舍的样子,不仅感动老祖父、母亲,兄弟也视其为家人,郁达夫大是如意!天气太好,西湖游人如织,他与映霞一家又全上灵隐去,在灵隐前的雅园里吃中饭,在寺院里听众和尚念经,并且来了次有缘相助,之后,他们又上韬光、老虎洞口,那些地方虽偏为一隅,同样香火旺盛,他们还在老虎洞口拍照,拍了两份,一张是那对如意的未婚夫妻的合照,另一张是她们一家与达夫的合照,使郁达夫大为可惜的是那位老祖父因忙于育婴堂事务,不能前来,否则他也应在同一照片中了。那兄弟、母亲也兴味昂然,出了灵隐,他们又去了玉泉观鱼、看竹木,又至灵峰诸地,直至将晚,一家人才乘车慢吞吞返回城来。春游了一天,眼看人家享受了天伦之乐,达夫大为愉快,被他视为平生的赏心乐事之一。

晚饭,又是在王家,郁达夫与那老祖父一同喝了许多酒,一起谈古论今,那老祖父,身体犹健,对酒当歌,的确是山中无日月。郁达夫平生未有如此悠闲。回想当年,他何尝有过几天宁静的日子?他泪满衣襟了,少小求学,何尝宁静?漂流海外,饱受异族欺凌,何尝心里宁静,回国这五、六年来奔波南北,郁达夫何曾宁静过?有的是风刀霜剑,四面楚歌!如今身体不好,妻儿长离,政治动荡,他在寻找着静谧的港湾。

啊,现在他找着了,这港湾在杭州,在西子湖畔,有他这情愈妻子的情人,有这慈善风趣的老祖父,有这善良的未来岳母,还有这稚气的一双兄弟,他只觉得幸福、快乐!

月亮真好!饭后,他与映霞一起上城站附近看月亮,心情颇好,达夫心里十分激动,他挽着映霞的双臂。在一年之前,一月之前,他何曾巴望到如此地步?回想在一月之前还在为此忧心忡忡,而如今已经心身合一了,他心里不胜感慨。他们十分珍惜这美好时光,一直走到火车站附近,直走到子夜。

哦,来杭州四天了,离开出版社四天了,上海是否已相对安静?他丢不下那个如火如茶的摊子,在这非常的年月,就他的心理,他真想在映霞身边过一辈子,啊,但这不可能……

火车已经开通,一直通到上海。上海依然戒严,只是据说战火已经结束,郁达夫在担心,担心那一个摊子,同人如何了?他毕竟是生活在这个国度之中,他要回上海去。他把这个心理对映霞说了。

“啊,映霞,就我与你的感情,我一分钟也不能离你而去,我只愿在此西子湖畔与你白发偕老!你给我的太多太多,我会珍惜在杭州这几天的每时每刻!你是我心中惟一心上人,但是我的事业在上海,在创造社,我总要回去交代一下吧,再说你是否可以到上海来呢……”

王映霞是理解他的,正如他了解她。只是他们心里依依不舍,他们抱吻,月光是那样的温柔,晚上是那样温柔,可是他要走了!他们都有些索然!

“我一定到上海来,也许爹爹(祖父)也要到上海来呢,有人聘请他到上海教书。再说,你身体不好,过一段时间是否交代一下事务之后,再到杭州来养病呢?”

“我一定不久便回来。”达夫异常快乐。

翌日,郁达夫只想回上海,可是她不肯,她舍不得达夫立即从她身边飞走。她眼里噙了泪水,央求着:

“你就不能再住一天吗,一天也好啊!”

达夫心软了,他又何尝愿意走呢。但他能不走吗?身处异乡总是客,他一要识趣,二是上海事务确未交代……

看着女儿那种神态,母亲又好气又好笑,还有她的兄弟,都一齐留达夫再住几天,哪怕是一天也好。达夫不忍拂逆了那一家的好意,他决定留一天,明天再走。那天上午他与映霞坐着谈天,谈不尽的儿女情长,柔情蜜意,中午王氏一家特地买了只肥鸭,招待达夫,边吃边谈了些达夫与映霞将来的关系,映霞的母亲心里并不快活,她对女儿的生活十分担心,她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到了以后成为一个小妾。达夫心里也是喜忧参半,对王映霞他已经是爱意弥深,山誓海盟,如何能够罢手?

对那个孙荃,那个孤独的妻子,又怜又愧,可是如今为了自己的幸福,他也顾不了许多了。他一口答应,好好对待映霞,他赌咒发誓,心昭天日,只恨不得剖出那颗血淋淋的心,双手献上自己的赤诚,那善良的母亲只有长长的叹气,将心比心,她为自己的女儿着急,也为那不识面无辜的女人捏一把汗。中饭后,他又与映霞及她的兄弟保童,上灵隐去取相片,看着那照片,不禁喜上眉梢,之后又乘车到岳坟来,瞻仰了那民族英雄。然后在那附近上了只小小的游船。

桨声咿呀,慢吞吞地向湖滨摇去。他与她并不觉得那船摇得慢。

不巧的是在西湖里遇到了一场阵雨,那千丝万线一齐向湖心中抖落下来。他们十分快活,看着那蒙蒙的雨景,朦胧的断桥,远望倒塌了两三年雷峰塔的夕照山,心想当年许仙遇到白娘子何尝不是坐着这么一只小游船?只不过当年船上坐的是白娘子、许仙、小青,如今船上坐着的是映霞、保童与自己,不觉嘿嘿一笑。

王映霞发觉达夫的失笑,不禁问他:

“你笑什么呢?”

达夫只得说道:

“我想起当年许仙与白娘子的故事呢,你说可笑吗?如今多事的法海的雷峰塔早已倒塌了,白娘子该出头了。霞,你说我有些像许仙不?”

看着达夫那怪样子,映霞也灿然一笑。

连日来的游山玩水使达夫十分开心,早把忧愁丢到爪哇国了,可他并不是个身健力壮的男子,他有些疲乏了,早早上床睡了。映霞眼看心爱的情人上床了,有些疲倦,也换了身睡衣,前来与他谈心。他们互诉衷肠,映霞愿将终生托付与他,而他表示决不辜负她的美意,谈着谈着,他们触动了真诚,彼此搂着抱着,他们的身心交融了。

、第二天。郁达夫与王映霞起了一大早,冒雨到城站去赶火车,痴坐了两三个钟头,终因火车不开,只得返回家来。午饭后睡了半天,下午访了几个有约过的同乡朋友。过了一天,火车开了,可达夫又实在难舍依依,在火车站与映霞分了手,赶回上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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