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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凶兆

一早就有孩子找雪梨去上课,雪梨收拾了一下头发洗了一把脸就去了。在课堂上她一定是个好老师,孩子们挺喜欢她。我也没有问她身体好些了没,怕自讨没趣,只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往她背包里放了两个茶叶蛋。她还没顾上吃早饭……

我抱了一捆麦秸秆,钻进厨房去生火做饭。那帮男生还没有起床……

麦秸秆烧成的黑烟蹿出来,扑在脸上,我的眼睛忍不住想流泪。

嘎吱一声,厨房的木头门全部打开了,我回头去看,是海哥哥。

“若惜!你在忙什么?”他还是那样阳光灿烂地笑。

我刚想叫一声“海哥哥”,可是我的喉咙里还没发出半点声音,我的整个人已经从小马扎上摔了下来。

天!!

我看到了什么?!!

海哥哥的脖子……阳光从他的身后投射进来,我竟然看见他的脖子上有一个鸡蛋大小的窟窿有光透出来……

一瞬间!我的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灌上头顶!

海哥哥!

我的海哥哥!!

你怎么了?

他走进来,把我从稻草上扶起来,很温和地看着我:“不用做我的早饭了,你忙活他们的吧!我想先去学校看看,雪梨还虚着,如果她不舒服我就替她上课,让她先回来。”

他的……那个窟窿又消失不见了。我睁大了眼睛看他的脖子,是完好的啊!连块儿皮都没有破?!

不!

我意识到了!

那是……那是我预见的!他现在还是完好的!那……他脖子上的窟窿是不久之后要发生的事情!

啊!不!!

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让我的眼睛先看见不幸的结局,却不告诉我他会遭遇什么,什么时候发生!不!我不要这样!总是眼睁睁地看着悲剧降临,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改变不了任何事!我不要这样!

我的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奶奶,帮帮我啊!我不要海哥哥出事!不要!一千个不要!一万个不要!!我在心里呐喊,我的声音却是嘶哑得发不出来!

海哥哥轻轻拍拍我的头,转身就要离去。

我伸手去拉他:“不要去!不要去!求求你不要去!”

海哥哥诧异地看着我,他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了?若惜!”

“不!你哪儿都不要去!我求求你了!我……我现在就去找奶奶!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我丢下他,夺门而出……

奶奶!

奶奶!!

你一定知道的!请你一定要救他啊!

我屋前屋后地找着,大声叫着“奶奶”,可是院前院后都不见奶奶的踪影!

奶奶!!!

我急得要哭!

你在哪儿?!

只有你能救海哥哥!

求求你!救救他啊!

我的嗓子哑了,眼泪夺眶而出。

老槐树!村前那棵老槐树!奶奶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就会去那里抽旱烟!

我甩开步子发疯了一样地往村口冲,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见路过和我打招呼的人们,也顾不上。

海哥哥!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一定要等我!!!

眼泪之中,看到老槐树下没有人!

没有人!

奶奶!!!

我急得喘不过气来!

奶奶!你在哪里?!!

我的最后一丝希望!不!我一定要找到奶奶!

可是要往哪里去找呢?!

我转过头来往奶奶家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和奶奶走岔了,或许她现在正在往家里走……

我不顾一切地往回赶,迎面却碰见丢了牛的老郭叔。

我冲老郭叔摆了摆手,告诉他我现在有急事,顾不上听他讲话。我像疾风一样从他身边飞过,却被他拽住:“你哪儿去?你奶奶出事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大了:奶奶……出事了?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我不信!奶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她会出什么事?!

“你奶奶今天大早就下地了,背秆子的时候摔了一跤,现在还没起来,看样子摔得不轻。”老郭叔垂头丧气地皱眉耷眼。

我的心脏快要承受不起了!!

我抱着头,甩开他就往奶奶家跑。我的眼泪成了两股瀑布的细流,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不!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啊!!

“奶奶!!”我冲进堂屋就发现屋里围着好多的人。

我趴在她身边,看着她安静地闭着眼睛,慈祥得就像睡着了一样……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年龄大了……”

“是啊!都九十多岁了……”

“算起来……老人要是这么过去了也是喜丧了……”

我的伤心和我的怒火搅在一起烧了起来:“你们在说什么?奶奶还没过去!!我不许你们这么说她!!你们太过分了……”我的泪珠子在不争气地往下掉,吧嗒吧嗒地掉在奶奶布满沧桑沟壑的手上,可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安静地睡着……

堂屋里安静了很多,人们大概不会想到,一向温柔安静的若惜会像咆哮的狮子一样发怒。

“走吧!走吧!都散了吧!”大伯看出我的难受,把围观的人“请”了出去,留我一个人陪着奶奶……

奶奶……

我在看着她安详的面孔发呆,忽然想起了她昨夜对我说过:“自己的阳寿自己知道……”我的那股寒意就从脊椎后面直直地蹿生了起来……

不!奶奶!

我不要你死!!

你不能离开我!!!

若惜是没人疼爱的孩子,只有您能给我温暖,您不能不要若惜……

我的眼泪还在断了线地流,沁湿了奶奶身上白色的麻布褂子,可是她依然没有醒过来……

我的喉咙好干,嘶哑,要冒火星子。我站起来去倒水喝,心里还在难受地抽搐。

可是我刚倒了水,还没有递进嘴里,铁柱就冲了进来!

“若惜!”他的脸色苍白,神色凝重而慌乱,那个神情是我从没见过的。

我的一只手背还顶着抽搐的鼻子,看见他这个样子,我脑袋又是嗡的一声炸开……

“索海……出事了!!”他的喘息还未停下,我手中的杯子已经掉落地上,摔了个粉碎……

啊!

海哥哥!!

我怎么……忘了!!

“他……他没留在家里等我吗?”我急促地呼吸,感觉心肺都痉挛得厉害。

“你一走他就出去了,他好像着急去替雪梨的课,可是就快走到学校了,在田埂上倒下了……”

“什么?你说清楚啊!急死我了!!”我抓住他的胳膊掐出了两道红印子。

“就是那个二匣子!你还记得吗?在树林子里欺负你的那个。”

“我知道!他怎么了?跟海哥哥有什么关系?”

“他……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双筒猎枪,一枪就打穿了索海的咽喉。脖子这里……这么大个洞,”他还用手给我比画,“妈的!那小子是躲在暗处背地里放枪的!索海!索海……当时就毙命了……”

我只觉得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有灵魂要从我的身体里脱壳一样。

“若惜!若惜!!”他摇晃我,像是要把我摇醒,“你别吓我!你没事吧?”

“他在哪儿?在哪儿?”我猛然警醒过来,疯狂地推他,“带我去!快带我去啊!!”

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

就这么短的时间内,海哥哥就……

我不信!!

我使劲地摇头,我要把那个噩梦一样的消息从我的脑袋里摇出去,我不信!!

可是……事实不能不让我相信!

就是一个钟头的事情!

他……

海哥哥安静地躺在田埂上,面朝蓝天……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好像走的时候根本就没知觉,只是晃一下的工夫,他就走了……

可是他脖子上的那个血淋淋的窟窿……

我不能原谅自己!!

我明明知道他会出现不幸,可是我却没能阻止,我在做什么啊!!

我瘫软地坐在地上,我还有眼泪倾泻,可是我的嗓子嘶哑,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围了不少围观的人,有人说要维持秩序,不能乱,要等县上公安局的人来。

我在海哥哥的身边看见了另一个瘫软在地上的女人——雪梨!

她比我哭得响亮得多,是一种宣泄情绪的高亢和悲伤。当然她也看见了我,我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种愤恨得要吃人的仇怨。

恨?!

她恨我?!

在我还来不及任何反应的时候,雪梨已经冲到了我面前,甩开手掌重重地打了一巴掌下来。

我惊呆!

铁柱也惊呆了!

雪梨还要甩下第二个巴掌的时候,铁柱反应迅速地抱住了她,把她拖向一边:“你干什么?”

“都是她!都是因为她!那个死丫头!!要不是她!索海根本不会来这个穷乡僻壤!他不来这里怎么会出现这种事?他怎么会死?他不会死的!!”她抱着铁柱撕心裂肺地痛哭……

我知道她心里难过,她打我我不怪她。虽然脸上火辣辣地疼……

可是……我不明白:二匣子为什么要打死海哥哥?

他们可能连认识都不认识,怎么会结仇呢?

二匣子还没有跑出村子就被人抓住了。人命关天,他被五花大绑送进了局子。

当警察出现要求请雪梨回去协助调查的时候,我们都有些发蒙!雪梨和海哥哥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雪梨哭够了,便不做声,只是有些呆滞地看着脚下的几寸黄土。

“雪梨!”铁柱推了推她。

她忽然暴躁地喊了起来:“我哪儿都不去!我要陪着索海!我要陪着……你们别想趁我不在的时候把他弄走……”说着,眼泪又噗噗地掉了出来。

警察也有些为难:“那我们就在这里了解些情况吧!我问一些问题,请你配合回答。”他拿出工作笔记准备做记录。

接下来听到的,让我和铁柱瞠目结舌。

原来前天晚上,在海哥哥和我谈话结束之后,他拉着雪梨去了西边的稻谷场。晚上的稻谷场空无一人,只有垒得很高的稻谷堆。海哥哥说让雪梨帮我办考学的学籍证明。

雪梨很不高兴:“你拉我出来就是为这事啊?”

“这事怎么了?这事对若惜来说可是大事!你不能眼看着一个前途光明的孩子埋没在这个小乡村里啊!”

“哼!”雪梨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知道!就你关心她!你怎么不关心我啊?”

“我哪儿不关心你啊!”索海说着就开始在雪梨身上按部就班……

两个人在稻谷场子里翻云覆雨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旁边的谷堆后面躺了个人在睡觉,这个人就是——二匣子!

二匣子本来无所事事,躺在谷堆上看星星乘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当雪梨的亢奋声音把他从梦中召唤回来的时候,他就像流着口水的馋猫一样缩在稻草后面一动不动地偷看。

月光下,雪梨丰盈白皙的乳房在抖动着发出诱惑的蓝色光泽……

二匣子心里跳腾得厉害,他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乳房。当下对自己说:奶奶的!你要是上了这城里的女人,还不得成英雄!咱是个男人啊!哪儿有光看不上的道理……

所以,那天之后,他的眼睛就一直跟着她……

可是雪梨和同行的人走得太近,二匣子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后来,他看见我一个人跑向村北头的果树林子,就觉得有机可乘,吃不到大的就抓小的……再后来,也就是铁柱救了我,拿铁锨砸晕了他。

可是,他又怎么会跟海哥哥结仇呢?

我不明白。

警察示意我们不要急,二匣子已经全部招认了,现在就是来找雪梨核实的。

雪梨擦干了眼泪,满眼放出幽怨的光,向我们讲述了昨天上午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间,也就是雪梨中暑之后。

二匣子终于找到了雪梨单独出来的机会,那是她一个人去公厕解手。他就捂着她的嘴,把她强行拖到了旁边的葡萄架子下……

当然二匣子的暴行没有得逞,索海随后就找了过来。当索海看见被压在二匣子身下的雪梨时,暴跳如雷。他不是个乖得不会打架的好学生,相反,索海非常善于打架。二匣子不是他的对手,被他修理得很惨。索海临走时不解气,朝他的命根子上狠跺了一脚,让他疼得满地打滚。也就是这一脚,让二匣子觉得受了奇耻大辱,才引发了他的报复心理。

“可他从哪儿弄的猎枪呢?”铁柱不解。

“是这个村子里的一个老猎户的,算是私藏的。二匣子经常给那老猎户送酒喝,就是想摆弄他那杆枪。这不,这次作案是偷出来的……那把枪我们已经收缴了。”警察在轻描淡写,可是我们每个人都心如刀割。

如果猎户没有私藏这把枪……

如果那天晚上海哥哥和雪梨没有去村西头的稻谷场……

如果……他们这个暑假根本没来过这个村子……

啊!

时间不可能倒流,扼腕的痛苦只能活着的人品尝……

我的海哥哥……

真的就这样消失了……

人的生命太脆弱了!!

也只是一朝一夕的时光,死神就把一个阳光灿烂笑容可掬的大男孩儿带走了。

他才二十二岁啊!

生命刚刚开始,一株稚嫩的树苗还在期盼着成长为苍天大树,就无声无息地夭折了。

我以晦暗苍白的面孔与他相对,想为他擦洗干净脸上的尘土。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是那么的安静,没有一丝狰狞和不安。我有一点点的安慰,海哥哥走的时候应该是没有痛苦的……

我用湿了水的手绢去擦他脖子上那个血淋淋的洞口,洞口四周是黑色的,似乎还有冒烟的弹灰。我已经哭不出来了,我知道自己难过得要死,可是现在……我竟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你给我滚出去!”身后的雪梨像疯了一样咆哮,“你滚!我不要你碰他!不许你碰他!!”她冲过来推搡我,歇斯底里地要把我挤出去。

我跌跌撞撞地摔到一个人身上,抬头,看见一张凝重痛苦的面孔:“铁柱哥哥!”我的声音沙哑哽咽。

“你先离开吧!不要刺激她了,她现在情绪不稳定。”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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