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利索地将我架到旁边,让出道路,老爷子经过我身旁,顿了顿,他没有回头,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让她进去。”
说完就继续往前走。而方澜澜,由始至终,一眼也没看我,她面如死灰,表情呆滞地跟在老爷子后面。
接到命令,那两个保镖立刻就放开了我,还齐刷刷地九十度弯腰,声音利落有力:“抱歉了。”
我无心理会,直往病房里去。
偌大的病房,异常静默,一个星期前,言毓也是这样侧躺在病床上,那时候他手和腹部缠着纱布,纱布上晕染了一片鲜红的血,现在他手上和腹部的纱布已经解除,伤口已经结痂,暗红色,长长的,有如两条吓人的蜈蚣。不过就一个星期没有见,他几乎瘦得不成样子,前面的锁骨突兀地高耸着。
而他背上还裹着纱布,纱布干净洁白,没有血迹,可能是新更换的;他脸色依然潮红,甚至比一个星期前,他刚做完手术的第二天我看他时,还要红,可是嘴唇略微发白,上面还有干硬的白色碎皮。
我喉咙发紧,眼眶发热,眼泪簌簌地下,心里十分难受,怎么养了一个星期,反倒是更加憔悴。秋姐拿起一块退热贴,准备给言毓换上,我接过去,伸手将言毓头上的那块撕下来,撕的时候,之间触到他的额头,滚烫的吓人。我记得有一次我吃辣的吃多了,喉咙溃脓,反反复复的高烧,烧到40°,都没他这么烫。我赶紧将新的退热贴,贴在他额头上。
秋姐愁眉苦脸,她递给我一块纸巾,对我说:“易丫头,言少爷他背后的伤口,破伤风,导致高烧不退,之前他还一直不配合吃药。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闹别扭,但是谁对谁错都好,希望你先委屈下自己。我知道他这些天,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得紧。他虽嘴上不说,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每次他醒来,睁开眼睛,都有意无意地,左看右望。他上次嘴上是那样跟你说,只是他心里肯定是想你留下的。你才走,他就把床头柜上的薰衣草给摔了。他溺水那回也是,手术后,整天沉着脸,见谁都不爱搭理似的,我知道他心里不快活,因为他住院那么久,他都没有见你来探望过他一次……这个傻孩子,他也苦,从小没了父母双亲,所以自小性格孤僻,不知道怎么和别人打交道,有什么都收在心里,哄女孩子更是不会了,我知道,你跟着他也是受苦了。既然现在你心里也有他,以后两人就好好相处,互相体谅,不要三天两头就闹别扭。以往你们闹别扭,你回学校了不知道,少爷有时候,吃早餐,好端端地吃到一半,突然就把手边的杯子摔了。在你进言宅之前,他很少这样子的。他是在乎你的,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希望你能明白。”
秋姐嘴里的言毓,是我熟悉的,阴郁而有些暴躁,但也是我陌生的……
秋姐说他在乎我,我心里是高兴的,但是总有些不敢相信,有些东西太过美好,人就难以相信。而且我一直觉得,言毓他这个人太藏得太深了,尽管我喜欢他,但是总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虚幻,终究我都是抓不住半分。
我现在没有力气再去想这些了,因为我满脑子都是他怎么还没有好起来。我握住他的手,他手心烫可怕,我感觉我像是握住了一块烧红了的炭火,烫得我心神俱裂。
突然我看到他嘴唇动了动,只是太干,他张不开嘴,秋姐也看到了,连忙到了杯温水,用勺子沾了些水,润了润他的干涸的嘴唇。有一滴水顺着他的嘴唇,流到他的脸颊,我赶紧抽了块纸巾,去沾干那滴水。昏睡中的他,似乎擦觉到些异动,长长的睫毛,微微扇了扇,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他迷蒙地看着我,似乎在确认什么一样,看了好一会,终于他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擦觉的微笑,然后他又沉沉地睡去了。
言毓的一只手背上插着针管,在输液,我握着他另一只手,一直守在他身边,秋姐说,要看紧些,不要让他睡着睡着,压到背后的伤。他睡久了,昏睡中,不自觉地想翻身,我怕拉不住他,毕竟他身形是蛮高大的,我只能是探着半个身子,去紧紧搂住他的肩。他动了两下,动不了,终于不再动了。
没过多久,有名医生和护士进来了。他们似乎是来给言毓换药。
当她掀开言毓背上的纱布时,我吓得,轻轻地叫了一声,随即是心如刀割的痛。
他背上的那个伤痕很长,足足横跨了差不多整个背部,伤口发肿,半个背都突兀地高起,伤口有些地方赤红,而有些地方却是溃脓似要发烂,血珠混着黄色的浓水。此刻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高烧不退,身体烫如铁烙。
别说这种血肉模糊,溃烂发脓的恐怖场面,更甚的生离死别的场面估计都见惯了,所以医生镇定自如,面无表情地帮言毓清理伤口,旁边的护士,也十分脸色泰然,在医生旁边帮忙。而我早已泪如雨下,痛哭失声,就算是一秒钟,甚至是半秒钟都再也不忍心看下去。
秋姐红着双眼,拍了拍我的肩膀。
医生给言毓清理伤口的时候,可能因为疼痛,言毓的头动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哼。
我赶紧绕回去,走到他跟前,他疼得整张脸都皱着,他紧紧地咬牙,咬肌紧绷,周围肌肉的线条起伏明显。
我上前握住他的手,他紧紧地回握,而且力道越来越大,我感觉我的手都要被他握碎了,我发出一声低喊,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然而下一刻,眼神就变了,变回之前他狠狠地对我说滚的憎恨,他扔开了我的手,转而抓住雪白的床单,床单被他抓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他额头上是层层的冷汗,我抽纸巾去擦,可是他伸手一把握住我的手,然后用力甩开。原本专心致志的辅助医生的护士,都忍不住回头憋了我一眼。我万分无奈,抽噎了一声,然后把手里的纸巾塞给秋姐,让她去帮他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