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弯蓝色的月亮在陈落基台形成的一刻便消失不见，因此陈落只看堪堪看见了它的出现与消失。他轻轻握了一下拳头，发现灵力与身体力量增长两倍倍有余，心下震惊这不过是半步筑基而已。
忽然他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便是自己突破动静稍大，但现在都结束这么久了你们何至于还是这么震惊，甚至于……有些害怕？
他猛然记起那道蓝光，心中叫糟。在他想来，自己之所以能引起这么大范围的灵气变化定是与自己修习了月昔法有关。如今众人这般看着我，难道是有人看出端倪了？
身体一震，如同感受到了什么，他望向背后，远眺。
那里是观星台，作为本次大比的观战席。如今那上面人群围绕，众人亦是紧盯着自己，带着和身边的人一样的神色，紧张、惶恐
陈落心中微惑，隐隐明白自己先前猜测有误。忽然，他看到有一个人影躺在地上，有数人包围着，似在疗伤。在绰绰人影中，那人穿着有些熟悉。好像是掌门的衣服？
陈落沉默，瞳孔微缩，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候大长老上前一步，盯着陈落，目光如剑，好像要在他身上戳出个窟窿。他略带紧张地喊道：“来……来人，把这妖物给我带下去，押入仙牢收监。”
陈落瞪大双眼，不明所以。
执法堂弟子出现，面带忐忑，包围住了陈落。
陈璐看着眼前的人，有些熟悉，是当初和林峰一起带着陈落几人入山的李执事。
他看着他，露出不解的神色，希望能在这里找到答案。可惜的是他没有回应陈落，在沉默与意外中他替陈落拷上锁仙链。
陈落看着台下想要冲上来的陈冲和乌荭，与把他们死死拉住的林峰，陈落淡淡一笑，用眼神带去安慰。
虽然他现在对眼前的状况一头雾水，但他不能反抗，也不想反抗。就算是刚突破为他带来了无限的自信他也明白，眼前的局面根本没有他反抗的余地。
更何况，如果在这个时候反抗……
他看了一眼台下，然后越过擂台与大殿的边缘，隐隐能看到某个地方。那是他充满回忆，那是他生长的地方。
如果仅仅是自己还好，但如果是那个地方的人呢？他们只是凡人啊。
他低着头，想到了儿时在凡间的时候听到的某些衙门里的故事。故事中往往有些这样的一些冤案，某人没有犯罪，但却因为无知的人对他的恐惧将他收押，然后在监狱中他受到了种种非人的虐待，最后凄惨死去的结局。
忽然不知想到什么，他表情收敛起来，默然。刚才的一瞥他隐约看到了那个面带纱布的清丽女子正盯着自己。因为纱布的原因他分不清她的神色，只是那裸露出来的皮肤显得那般苍白。
也许按本来的轨迹可能一对身处浪漫年纪的少男少女会发生些什么特别烂漫的事，如在某些个美丽的夜晚一起赏花望月、泛舟渡河什么的。只是眼下看来那只是是自己的臆想了。他有了愧疚，又感觉到自己很幸运。
好在还没真的开始什么的，不然又有一个人要因为自己伤心了。他这么想着，于是笑了起来，面带苍白，却有些好看。
看来自己刚开始的修真故事就这样在今天落上帷幕了？
这时他的耳朵里突然闯入了一个声音。如同坊间的歌姬在按照剧本结束表演后总会应大众热情的邀请再返场唱上最后一曲般，他发现自己一直忘了一个人，不，准确说是所有人都忘了一个人。
“你们好像忘了我在这，”那个声音这么说，略显冷峻，却让陈落心中一烫“我要你们放开他，至少在我和他比完之前。”
红袖站在那，擂台的另一端，面带寒冷，但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
“放肆！他根本是个不祥之人，眼下这种状况还比什么赛！”大长老面带怒色，他不明白这个新弟子是怎么回事，居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忤逆自己的意思。
“只有弱小的才会为无知感到害怕”从她薄厉的红唇中发出一声冷笑，面带嘲讽“亏你还是执法堂的大长老，身为修仙者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情绪。”
大长老面上涌起一阵红潮，对那些弟子厉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那个人带下去！还有她，也给我带下去。”
这时那个白眉老者看着红袖，突然发现对方脖子上挂着的木刻有些眼熟，不知是想起什么，猛地开口道：“慢着！”在众人的不解中，他飞到红袖面前，紧紧盯着她的脸问道“你……是上官家的孩子？”
红袖一怔，然后低头发现因为刚才的交手而显露出来的木刻，沉吟了一会后轻轻点头“是，我是上官敏。”
白眉老者露出了然的神色，叹道“难怪……”然后他重新来到观星台上，对大长老轻声传音道：“大长老，这件事怕是有些不简单，那个女孩子居然上官家的嫡系子弟。”
“上官家？这是个什么家族，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大长老面有疑惑。
“上官家是另一个区域的家族，至于具体方位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我在年少时曾有过外出，与一位上官家的子弟有过交集，因此略微知道一些。”
“哦？既然是另一个区域的家族那为何白兄还要劝阻我，毕竟这是我派的内事。”
白眉老者闻言轻轻皱眉，心想这大长老这么不知好歹，如此心性难怪那红袖有先前之言。他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一般的门派家族还好说，只是那上官家的实力非同小可。据我分析，与我凌霄门恐怕并不稍弱。”
白眉老者一惊，看着红袖骄傲的身影，神色阴晴不定。
片刻后他起身来到红袖，对她说道：“既然是上官家的弟子，看在你家长辈的面上那你就算了。来啊把陈落带下去。”
“我说，你现在不能带走他。”红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面带坚定。
大长老神色一沉，有些为难于对方的态度，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就这么放人那自己以后威信何在？
“我只要和他完成比试就好，在那之后的事情我不管。”似乎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红袖突然开口道。
“既然只是这样的话……”大长老看了红袖一眼，答道“那好吧，你们先放开他。”
众弟子于是依言松开陈落。他看着她，有些不解，但今天的事情一波三折，他有些累了，不愿再去思考什么。
再过几日便是夏至了，照理说天气当变得更加暖和才是，但陈落却觉得此刻春风潇潇，有些剔骨。
他打破沉默，开口道：“谢谢。”
“不用，我只是想和你比完而已。你让我浪费时间等了这么久，不管如何都要有些回报才对。”她瞥了远方一眼，不带情绪“而且照目前来看，不管输赢，你还是会被收监吧。”
陈落抬起头看了看她，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着，“无论如何，你总在我困难的时候说了些什么。这点，我很感激。”
话语说完，他闭上了嘴巴。气势开始攀升。
哪怕他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刚才的一幕幕还是让他有了憋屈，有了些烟火气。不管是出于对红袖的尊重还是借着拳头发泄下，他都决定全力一战。
如同呼应他的情绪一般，空气开始沸腾，砰砰作响。那是半步筑基的标志。
红袖遥遥看着他，亦提起了战意，空气又一次沸腾。
但她知道眼前对手的强大，那是未突破前就险些逼出自己全力的人。不知出于什么，她开口道：“知道我为什么是新秀榜第三吗？”
“嗯？既然新秀榜代表了实力的强弱，那自然……”
“第一名，在一次交手中我输了一招。我与他交手胜负只在四六之间。至于第二名……我根本没和他交过手”她想起那张丑陋的脸，略带厌恶。但随后表情一变，眼眸深处似有一点光芒开始扩散，“但那时他们已经筑基，而我只是……血脉！”
话音一落，如打破了什么禁忌一般，她的气势又一次开始猛得攀升。
“我是上官敏，是上官家的人。从一出生就背负众多人的期望与嫉妒。因为我的天赋根本不是他们那些俗人能想象的”至此，她的双眼越来越亮，如同烈日“就算是那两人我也从没有真正放在眼里过，这恒山派唯有天赋同样出众的乌荭。”
“但这一刻，又有了你。因此出于你的尊重，我决定全力出手。”
陈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也闻到了一股香味，很清淡，如冬梅，又很浓烈，如玫瑰。原来那是她的气味。
突然，场间刮起了一阵大风，远方树木沙沙而动。陈落瞳孔猛地缩成针状，因为那红袖突然不见了，生生在他视野里消失！
咔擦，如有什么东西碎裂一般。陈落神色一紧，因为那声音来自与他身前！接着一阵劲风朝陈落扑面而来！
快！太快！快到陈落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刚勉强将双手交叉挡在面前，便感觉到了手臂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陈落被那股近乎疯狂的力道所迫，凌空倒飞而出。他心中一片骇然，若是先前她便展现出这等速度恐怕他连这第一招都接不住。
未等落地，陈落心中又生起危机。那危机来自身后！
陈落背部肌肉猛地不自觉得颤抖起来，不是入微，而是在生死压力下的紧张！
他猛地向前一踏，展开了身法，速度之快让台下不少三代弟子感到惊骇，但较红袖亦有些差距。
但这就够了，他只是打算为自己准备足够的时间罢了。
他左手开始聚气，一瞬之间他手上寒冰突现，成半圆状，厚达一尺。
在他成功凝聚出盾牌的一刻，陈落脚跟一转便扭过身来，眼前突然视线一阵扭曲，红袖如生生挤入视野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下一瞬间，他的左手感到一阵大力袭来，略有疼痛。好在总算那冰盾虽然裂缝不少还是挡住了这一次的攻击。
陈落瞬间倒踩擂台，与红袖拉开距离。他看着眼前风姿绰约的女人，感到一阵无语，无语于对方的强大。
“我能看的出你还有所隐藏。只是你若是再不拿出你的真本事那你就输定了，陈落。”这是双方交手以来红袖第一次叫出了陈落的名字，如同某种庄重的仪式。
陈落沉吟似在思索什么，片刻后点了点头。
灵力再运，慢慢向一个地方聚集。
确实，红袖速度如此之快，若是连步伐都不能跟随那他必然一直处于挨打的处境。
脚边石子微动，如有波澜。渐渐幅度渐大，相互碰撞，咔咔作响。
红袖神色微凛。
下一刻，如感受到什么一般，脚步又迈，场上两人突然齐齐消失！
突然，空气中传来波动，间或两人同时在台上显露身形，拳腿相交，但在下一秒又都同时不见。身影挪移之快、战斗经验之丰富令人咋舌。
台下微哗，人人震惊于两人的实力。先是红袖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与实力，本以为陈落虽然突破但亦会在瞬间落败，但那一手精湛到漂亮的对寒冰掌的控制和运用让众人大感震惊，现在更是爆发出与红袖相同的速度
甚至那两个人亦面有难色。他们在注意到那些异象后便来到了此间，随后听到红袖的轻蔑之言虽有不屑却也暗自警惕，直至此刻看着台上的交手的两人才明白对方所言非虚。
他们心底苦涩，明明同为新进弟子，却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这般想的并不只有他们二人，同他们一起的四代弟子甚至绝大多数三代弟子亦面带惊色。
如此实力，真正刚迈入筑基期的修士也不一定有吧？
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实力会给别人带去多大的震撼，因为眼前的对手已经吸引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容不得半点分心。
突然，他们二人齐齐停了下来，站在擂台两端。她们彼此互望，明白这样下去就算再交战半天也没有意义。
“你还有招吧”红袖开口道。
“嗯……还有最后一招。只是你怎么知道？”
“刚才在我使用轻风诀的时候你说了‘也’。”她横了他一眼，认真得说道。
陈落一愣，想起了红袖翩然而飞的样子。似乎是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苦笑道：“你也太聪明了，不过是这么一句无心之言都能让你看出点东西来。何况那是在交战中好吗。”
“不论如何，你有就好，”红袖说着说着，神色越来越严肃“一招定输赢吧，用自己最强的招式。”
陈落默然，有些脸红，有些尴尬的说道“那个……其实我还有点控制不好。”
红袖一怔，突然轻笑道“看来那招真的是很厉害了。正好我也是。”
似乎能猜到陈落的不信任，她挑了挑眉。
“我喜欢风，所以喜欢看动物在风中飞翔的样子”她似在回忆，又在解释“后来有一天我站在山崖边，那是个秋天，我看到一对燕子在分别。修士很少关注凡人，更不用说小鸟了。但那一天我看到了它们，看到它们在分别时相依相偎，依依不舍。最后一场倾盆大雨，它们还是不舍得分开，直至消失在电闪雷鸣中……”
“燕子分别时，恨云疾风乱。所以这一招……叫燕风乱！”言罢似有燕子清鸣，携风而至。
红袖抬手，衣袂信风而动，那上面有一团圆形气旋在生成，若有若无。
听着对方的描述，陈落沉默无言，他又一次感谢对方，感谢那些言语之中的所包含的认真。
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这话放在这并不如何贴切，但多少能说明些陈落此刻的心情。
他看着她，双手渐起。左手寒意森森，若霜若冰，右手炽意浓浓，如火如浆。
他一边谨慎得将两手合十，极为小心得控制着灵力的输出一边说道，“寒冰掌、火炎掌，两招最普通的招式，在掌握入微三年后开始创造融合招式。因为没有故事，所以懒得想名字就叫冰火掌好了。”
陈落神色平静，慢悠悠的说道，但熟识他的人都知道此刻的陈落才是最认真的他。认真到一字一词都咬的极为清晰，如掷地有声。
说话间他的招式渐成。他的左手变回原来的样子，右手却便得极为诡异，如覆上了一层冰甲，但那冰甲之间又有红色的一圈圈火苗存在。
那是极为凝练的火，那也是极寒冷的冰，两者没有发生冲突爆炸却在一手之间共存。
红袖神色微凛，震惊于他对入微的操控力。但同时又有兴奋忽生，如此对手确实难觅。
“来吧”两人同时说道。
下一瞬两人同时消失，又同时出现在擂台中央。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绝招碰撞！
瞬间火光与冰屑齐舞，巨响与狂风共生！
轰轰！
如一阵飓风卷过冬日里的火山，翻滚了这一小片天地。
每个人用极为惊骇的目光看着七号擂台，不愿错过任何一幕。不管先前发生了什么，但此刻以两人这个年龄做出这种程度的对决，让他们心惊的同时也唯有折服。
许久，风平浪静。两人重新露出身影。
陈落躺在地上，衣裳破碎，身上细小伤口无数，如被刀割，片刻后丝丝血光透出。
红袖站着。看似受伤不多，只是外部冰屑满身，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衣服有被灼伤过的痕迹。
片刻后有弟子上前，在大长老的示意中带走他。
夕阳中她默默地看山，看雨，看着昏迷中的他渐渐远去，神色平静，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