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在达安农场的时候,知青们都在急于离开那儿,为此做梦都在想“上调”。然而离开以后,大家又非常留恋那段时光,很多人结伴回到达安农场,就是为了再看看那里的一景一物。
元豪是个喜欢怀旧的人,时至今日他还经常梦见达安农场:那一望无际的农田、那蜿蜒曲折的河流,还有那一排排兵营似的宿舍,都给元豪留下无数回忆。但是不知为什么,这些景物在梦中都笼罩在袅袅飘起的青烟里,给他以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这么多年以来,元豪每年都会回一次农场,主要是给师傅扫墓。博士和祥根却再也没有回去过,这次博士提出想回农场看看,并要元豪和祥根陪他一起去。现在上海和达安农场之间通了高速公路,几百公里的路程三四个小时就到了。
他们去的时候是三月下旬,到处呈现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达安农场给他们留下过无数回忆,此次故地重游,博士和祥根都说农场变得快认不出了!元豪感受没有那么强烈,但农场的变化确实是有目共睹的——
当年实行计划经济,万亩良田大多数时间种植的都是单一农作物。每到这个时候,放眼望去照例是无边无际的金灿灿的油菜花,让人看了眼前一亮心旷神怡。如今知青们都离开了这里,农场方面将土田分隔成一小块一小块,分别承包给来自安徽和山东的农民。由于各自为政,缺少共同规划,农作物也不尽相同,远远望去杂乱无章七零八落,那种一望无垠的黄澄澄的景色再也看不到了!
以前那种蜿蜒曲折的河流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贯穿整个农场的三纵两横五条人工河。当年为了开挖这些人工河元豪腿上逢了18针,还打了黄板牙一拳,结果差点身陷囹圄回不了上海。
过去那些一排排兵营似的宿舍也都销声匿迹了,在原来宿舍的位置上盖起了大片厂房,原来这几年建筑市场生意火红,有人在这里办起了轧钢厂,专门生产建筑用的各种规格的圆丝和螺纹钢。
当年元豪和和许蔚常去的那片滩涂已被填平开发起房地产项目,面向黄海建造起一排排高楼和别墅。这里风景优美、空气清新,俨然成了政府官员、农场领导以及巨贾富商们争相投资的热土。回想和许蔚在滩涂边上徜徉时的情景,元豪不禁热泪盈眶,往事历历在目,却已是恍若隔世……
在达安农场,元豪一行还意外遇见了罗红标。罗红标变得都快认不出了,头发稀疏,胡子拉碴,显得十分苍老和猥琐,从前那种趾高气扬的神气早已荡然无存。尽管这样,当罗红标从他们身旁经过时,元豪还是马上就认出了他。不问而知,7年刑期早已届满,罗红标刑满释放后也成了一名留场职工。真所谓“六十年风水轮流转”,不免让大家感叹人生之无常。不知道罗红标是否认出元豪等曾是他的部下,但从那慌里慌张的样子看,元豪猜测他应该想起了什么。此刻,与杀害师傅一家的仇人狭路相逢,元豪不知怎么想恨都恨不起来了……
博士和祥根陪元豪去了师傅墓地,当年的乱坟岗如今变成一个简易公墓。师傅墓前竖起了一块1米高、40公分宽的花岗石墓碑,这块墓碑是元豪亲手立的,墓碑上面刻有这样两行字:
我们来过了
我们爱过了
元豪和博士、祥根采集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有红色的、黄色的、紫色的、还有一些少见的蓝艳艳的小花。他们摘来一些带着绿色嫩芽的柳枝,将这些柳枝编制成环,插上花朵做成三个漂亮的小花圈,然后将这三个花圈恭恭敬敬放在师傅墓前。
元豪默然伫立,思绪万千。回想起师傅跌宕起伏的人生轨迹,他又一次潸然泪下——
正像师傅预言的那样,拳击运动终于恢复了。元豪答应师傅一定会带着全国冠军金牌回来的,他却没能实现自己的承诺!师傅曾经送给元豪两本训练日记,师傅说:“你好好看看,或许将来有一天你会做教练的……”事实上元豪再也用不着了,他早就无法带队训练了!
师娘是个老实本分的农家妇女,她一针一线为元豪缝制了那么多的帆布拳击手套,又为他烹制了那么多的红烧田鼠肉。人们常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元豪本想好好报答师娘的,可是还没来得及报答,她便早早地离开了人世。元豪欠师娘的恩情,今生今世永远没法还了……
叶子假如能够活到现在,也应该有自己的家庭了,但是她却过早凋零了!叶子本不该这样走的,她本该养儿育女拥有自己的生活!是谁剥夺叶子做妻子做母亲的权利?仅仅因为那个罗红标吗?
回上海之前,元豪一行还特意去农场派出所拜访了何文秀,也就是那位又高又胖的警察朋友。然而派出所的同志告诉他们,何文秀已经调到市里工作了。原来这些年里,何文秀先后担任过达安农场派出所所长、达安县公安局政委和县政法委书记,去年达安县升格为县级市后,他已被任命为达安市委副书记兼市纪委书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