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妻子去医院上班了。元豪闲来无事给谢粤生夫妇打了个电话，询问现在上门拜访是否方便。如今谢粤生和廖美都已七十多岁了，夫妇俩听到元豪要去拜访马上表示欢迎。
在那里元豪遇见了另一位老人，当时他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想心事。廖美连唤几声，他才慢慢抬起头来，廖美给元豪介绍：“这是我兄弟廖毅！”
元豪大吃一惊——眼前这个神情恍惚的老人真是那位国家足球队教练吗？元豪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廖毅，但印象中身材应该比自己高（守门员通常身高臂长），然而眼前这人只能算中等偏高而已。在元豪印象中，廖毅应该是那种身手矫健、反应敏捷、飒爽英姿的年轻人，而不是这样一个脸色憔悴、神情落寞、郁郁寡欢的老年人！
廖毅神情疲惫地朝元豪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便离开了客厅。
此人真是自己崇拜的廖毅吗？元豪简直怀疑听错了，转念一想，自己都是奔六十的人了，廖毅比许蔚大七岁，苍老也在情理之中。望着廖毅略显佝偻的背影，元豪终于明白何谓“英雄迟暮”了。据说，著名学者和作家林语堂晚年曾为人生的美好与短暂数度痛哭流涕。此刻，元豪完全理解老先生为什么悲哀了……
“你千万别在意，”廖美轻声对元豪说，“廖毅刚离了婚，他心境不好！”
“廖毅为什么要离婚？”元豪惊诧地问。
“不是他要离婚，”谢粤生悄悄告诉元豪，“是他太太要离婚，廖毅被逼无奈才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
这怎么可能呢？元豪记得许蔚曾多次表示，她一旦结婚决不离婚！
“他太太为什么要离婚？”元豪急于知道真相。
“表面上的理由是廖毅比她大七岁，缺乏共同语言……”
廖美告诉元豪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廖毅是在妻子逼迫下从国家足球队辞职的，也是在太太竭力怂恿下去荷兰的。众所周知，荷兰是足球强国，根本不可能请中国人去那儿任教。所以对外宣称廖毅在阿姆斯特丹当足球教练，实际上却是在中餐馆里打工。经过几年打拼，廖毅在荷兰站稳了脚，便将妻子和儿子接过去。
谢粤生说：又经过多年拼搏，他们总算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小餐馆，廖毅在厨房里掌勺，太太则在外面招待客人。在国外有这样一间小餐馆，足以确保衣食无忧了。“文君当垆”、“相如涤器”，本来也可以过得有滋有味，无奈许蔚属于那种野心勃勃、不肯满足现状的女人。她认为廖毅不够努力没有出息，始终从心底里鄙视自己的丈夫！
廖美告诉元豪：许蔚天性争强好胜，属于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人。许蔚希望廖毅能够出人头地，迫不及待要求他不断奋斗进取，为此经常用“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这类话来刺激廖毅。许蔚的要求实际上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希望跻身荷兰的上流社会，至少是华人中的上流群体；二是拼命赚钱和攒钱，当然有钱也是进入上流社会的必备条件。为此经常勉为其难，廖毅稍有懈怠，她马上会给丈夫看脸色……
廖美说：许蔚外表温柔贤淑，实际上非常强势，并且越来越乖戾了。这里也有一个演变过程，刚开始她还注意“刚柔并济”，经常运用“一哭、二饿、三上吊”之类伎俩，将上海女人那种“作”发挥得淋漓尽致；后来则是冷嘲热讽旁敲侧击；最后竟然发展到指桑骂槐或者干脆不理不睬。她虽然从不大吵大闹，但用冷战来羞辱丈夫，其杀伤力绝不亚于悍妇撒泼骂街。进入更年期以后，她变得越来越强人所难、越来越吹毛求疵了……
元豪完全能够想象许蔚当时的神态，也能想象廖毅是何等的难堪。倘若她当初选择元豪，那么每天面对种种责难的将不是廖毅，而是换成自己。想到这儿，元豪感到不寒而栗……
谢粤生告诉元豪：许蔚提出离婚的理由是廖毅比她大七岁，两个人之间缺乏共同语言。阿姆斯特丹的民政官员曾经问许蔚，你丈夫是现在比你大七岁呢，还是结婚时就比你大七岁？许蔚无言以对。
元豪知道在国外，男方比女方大十几岁、甚至几十岁；或者女方比男方大几岁、乃至十几岁的都不罕见，所以相差七岁根本算不了什么。这不禁让元豪想起许蔚与他分手时的情景，她也搬出比元豪大三岁这个理由。
廖美告诉元豪：面对民政官员的质问，许蔚搬出第二个理由，她说丈夫庸庸碌碌不求上进，因此与他没有共同语言！
元豪相信，这才是许蔚提出离婚的真正理由，因为区区小餐馆距离她的人生目标差距实在太大，远远无法满足她那颗想要出人头地的虚荣心，也无法让她过上那种养尊处优、发号施令的生活！
谢粤生说：由于许蔚天天找茬，廖毅不得不同意离婚。二人就财产分割达成协议，房子和积蓄归许蔚，而赖以生存的小餐馆则属于廖毅。然而廖毅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以后，许蔚提出餐馆应该归他们唯一的儿子所有。廖毅似乎落入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圈套，儿子受母亲影响本来对父亲有意见，如果廖毅不答应就可能永远失去儿子，为此他只能同意将餐馆产权转到儿子名下。现在许蔚和儿子共同经营着那家小餐馆，而廖毅仿佛做了一场梦，醒来时一无所有了……
名声也是虚幻的东西。数十年前廖毅还是家喻户晓的体育明星，更不用说在足球圈里的知名度了。前段时间，元豪遇到两位足球界的“中生代”教练，交谈中他提到廖毅，谁知两位教练都是一脸的茫然！
元豪真为廖毅感到难过。许蔚不甘平庸，不甘默默无闻，恰如一名急功近利的教练，永远不会对运动员的成绩表示满意；又像一个乖张暴戾的驭手，始终用手中鞭子不停地驱赶着筋疲力尽的驽马。廖毅——这位当年赫赫有名的运动健将，也是元豪最崇拜的偶像，数十年来竟然一直生活在妻子的桎梏中，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