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他俩在衡山电影院看了一部名叫《西哈努克亲王访问东北地区》的纪录片。看完电影出来，许蔚对纪录片里的亲王夫人的风采倍加推崇。莫尼克公主具有意大利血统，不但雍容大方、气质高雅，而且举止得体、和蔼可亲，当时给很多中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许蔚说：“再看看我们那些领导夫人，要风度没风度，要身材没身材……”
“我们那些领导夫人都老了，”元豪说，“现在‘人老珠黄不值钱’，但是我敢断定大多数年轻时既漂亮又聪明，个个都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若是换了我，”许蔚若有所思道“我肯定比她们强多了！”
元豪发现，此刻许蔚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光芒……
他俩走在马路上，一个高大健壮，一个身材窈窕，往往获得很高的回头率。那天元豪上身穿一件白色翻领汗衫，下面是米黄色涤卡长裤，健康、阳光、就像早晨的太阳。许蔚穿一件白色连衣裙，身材修长，亭亭玉立，更显得清纯自然。那会儿很少有人穿连衣裙上街，许蔚这身打扮，让元豪又是担心又是欢喜。
面对诸多注视的目光，元豪不免昂首挺胸，许蔚却显得无精打采。他俩走进汾阳路和岳阳路交界处的街心花园，在长椅子上坐下。
“你读过李清照的诗吗？”许蔚问元豪。
“读过。”元豪回答。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许蔚吟道。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元豪接下去说。
“我最喜欢这首诗了，”许蔚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就是说男人就应该出人头地……”
“那是因为你喜欢英雄的缘故。”
“你搞错了，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英雄！因为英雄可能穷困潦倒，也可能穷途末路，甚至还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强者，因为强者代表事业与成功！”
“我就是强者！”
“不，你不是强者！强者应该有理想有追求，而你整天得过且过无所事事！”
元豪默然了。他只能默然。
“现在到处一片乱相，”元豪忍不住叫起来，“你让我有什么办法！”
“你应该知道‘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说来容易，做起来谈何容易！”元豪沮丧地说。
“你总是喜欢强调困难！”许蔚刻薄地说。
“记得有位日本作家曾经指出，”元豪说，“一个人的幸或不幸，是他和他的上一代共同决定的，在中国更是历来如此……”
“你又在寻找借口，”许蔚一针见血指出，“要知道事在人为嘛！”
“那么请你告诉我，”元豪反唇相讥道，你为什么不去奋斗呢？
“我是女人，你让我怎么奋斗！”
“武则天不是女人吗？居里夫人不是女人吗？女人一样可以奋斗啊！”
“你说这种话，真让我失望！”许蔚哭道，“你不要忘了你是男人，男人总得做点什么……”
她无声地啜泣着，泪珠儿像断线的珍珠那样一颗颗往下掉，看上去是那样的楚楚动人，谁见了都会感到揪心。元豪知道——母亲改嫁那会，许蔚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但命运让她无法像其他孩子那样依偎在母亲身边，听着母亲轻轻哼唱的催眠曲慢慢进入梦乡。她甚至无法向母亲撒娇，受到委屈也只能默默流泪。元豪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一个小女孩独自躲在亭子间里，拼命用手捂住嘴巴，迫使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弱小的身躯却因啜泣而不停地颤抖……
此情此景，让元豪心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