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原谅时光,记住爱(2)
十八岁的夏天,丰沛的雨水让街边的树木遮蔽了更宽阔的天空。时光水一般的轻漾,留下浅浅的纹路。
在英文试卷上划上最后一个句号的安亦歌,侧目望着窗外的天空,唇边扬起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那么漫长而悠远的时光,居然在这个炎热的季节,画上了休止符。
“终于……毕业了呢。”
校门口,季泽帅气的跨坐在蓝色的跑车上,如初见时那般在夏日阳光的掩映下,衣角轻扬,发丝飞舞,淡淡的笑容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而展越,咧着嘴愉快的笑着,清亮的眸子里满是肆意的喜悦。
“等我?”亦歌有些意外。
“恩,”季泽点点头,“去看我们的告别演出吧,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好啊。”亦歌毫不犹豫的跳上后座,而季泽却仿佛恭候多时,微微一笑——“走咯!”
耳边呼呼生风,亦歌张着双臂,鸟儿一样在季泽身后笑着,表情天真而纯美。渐渐长长的青丝掠过季泽的手臂,留下暧昧的印记。展越跟在他们旁边,默默地看着,眼睛里满是浅浅的笑意。
若能就这样一直下去,真好。他想。
“啊——”
季泽没有捏车闸,让车子就那么顺着一道陡峭的坡路滑行而下。亦歌紧张的闭着眼,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不停的尖叫。路旁榕树上假寐的鸟儿扑棱棱展翅而飞,带下的几片绿叶,飘飘荡荡,仿佛精灵的舞蹈。
“别叫了,别叫了,吵死了!”展越一脸嫌弃的看着满面绯红的安亦歌,不遗余力的打击她。
“要你管?”亦歌白了他一眼,不屑的撇撇嘴。
“好了,你们别闹了,到了。”
季泽停下车子,看着亦歌稳稳的跳下来,道:“你们先进去,我一会儿过去。”
不大的礼堂里稀稀拉拉的坐着为数不多的观众,亦歌蹙眉:“今天的人怎么这么少?”
展越笑笑,不置可否。
当大幕拉开时,亦歌才后知后觉,原来这个乐队,少了一个人——简若双!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似乎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这个光鲜的、小有名气的校园乐队黯然失色,面临着分崩离析。她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耳边或是悠扬、或是劲爆的声音统统安静了下来,身边的世界仿佛只留下一片莫名的空白。
“咣——”冷不丁,门被狠狠推开。
大家依声望去,简若双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一袭红衣分外妖娆。
她一步一步,缓缓的迈向高高的舞台,目不斜视。只是在看到亦歌时,一抹狠戾一闪而过,快的仿佛不曾存在。
“为什么?”她直视着季泽的眼睛,冷冷道。
展越抱着吉他,靠在三角钢琴上,一脸的鄙夷。
“没有为什么。”季泽低头,不看她的眼睛。
“季泽,我今天就要你一个答案,你究竟跟不跟我一起出国?”
出国?
亦歌猛地抬头,愣愣的望着舞台上那个云淡风轻的少年,心里满是悲伤的味道。他要与自己天各一方吗?可是为何从未听他提起?
季泽亮亮的眼眸满是笃定,他看了看亦歌,看了看展越,最后郑重的摇头,一下又一下,彻底粉碎了简若双心里仅存的骄傲:“我不去,我要留在这里,哪也不去。”
“好,你好!”简若双气极,跺了跺脚转身就走,蓄满眼泪的眼眶却倔强的睁着,努力不让泪水流下,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滴。
薄荷糖,旧时光,青春未死,残歌未央。
亦歌看着宿舍里横七竖八的参考书、试卷、光盘、草稿纸,心里就像浸了水,眼泪一漾一漾的,顿时心里充满了茫然的失落。
拖着行李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被戏称为追悼会堂的图书馆,死板的仿若幽灵古堡的教学楼,还有古风气息十足的实验楼,眼泪终于悄悄的落了下来。那些轻微的小时光,就在一眨眼的瞬间,洗去铅华,褪尽色泽,被封存在灌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瓶中,新鲜的,栩栩如生。
留恋,原来是这种感觉。
电话如期而至。
亦歌轻快的声音让电话那边的人儿也跟着快乐起来。
“辰哥哥!”
“小安考的怎么样?报了学校了吗?”安慕辰听着妹妹清脆的声音,言笑晏晏。
“嗯,还不错。志愿填好了,明天去学校交给老师,我的任务就完成了!辰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嗯,快了。你要来这边玩吗?哥哥提供一切费用哦。”
“哈?还是不要了,哥哥,我在这边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是的,哥哥,你给我的已经够多,我已无力承担你的关爱与照顾。我很好,真的,请不用担心。
交志愿。等成绩。出分。录取。
一切的悬念,在这个夏天尘埃落定,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安亦歌拿着B大的录取通知书,慢慢的摸着上面烫金的大字,傻傻的笑着,光芒反射在白皙的脸上,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烂熟于心的那个号码。
“季泽,我拿到通知书了,B大。”
“啊?”那边似乎微微有些停顿,然后不带一丝感情的祝贺道:“哦,那恭喜你了。”
“你呢?”
“我?Z大。”
“哦。”
微微有些失落。
“没事的话先挂了。”
季泽放了电话,愣愣的望着天花板,究竟哪里出了差错?明明自己偷偷拜托展越看过她的志愿,也一笔一划的将她的志愿复制,怎么会在最后关头,变得如此南辕北辙?
谬之毫厘,差以千里。
拿毕业照那天,亦歌趴在外面的玻璃上,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看着地上残留的纸片,望着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格外的感伤。
以后,再也没有人在我身侧睡的甜美如幼童了吧?
以后,再没有人用漂亮的双手做着示范,帮我细心的讲解力学了吧?
以后,再没有人因为桌面的空间与我争吵了吧?
以后,再也没有人跟我抢零食了吧?
以后,再没有人在那个篮球架下哭泣了吧?
以后,再也没有人如你一般,给过我那么深刻的映象了吧?
身后的校门缓缓的关闭,悠长的钟声响起。从车棚冲出来的孩子那么的青春,那么的有活力,美好的笑着,风鼓起了白色的衬衣,少年的青涩与挺拔永远的留在了梦里。
三年的轮回,我们的痕迹终将消失。
那条通往花季雨季,通往年少轻狂的道路,在那个似火流年里,轰然倒塌,隔离了尘世,隔离了过去与将来。
“再见了,我的高中生活……”
北上的列车缓缓开动。
亦歌沉默的靠着车窗,愣愣的望着外面渐渐远去的风景出神。对面坐着的一对年轻夫妻,不知男子在女子耳边说了什么,女子“咯咯”的娇俏的笑着,将脸深深埋在男子伟岸的胸膛,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甜蜜。亦歌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听着火车发出的“咣当咣当”枯燥的声音,没来由的心里一阵慌乱。
曾经熟悉的风景、熟悉的气息都在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后退,没有停留,没有留恋,义无反顾的沉溺在时间的洪荒。突然,亦歌仿佛疯了一般,紧紧扒着车窗,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渐行渐远的回忆,心里酸楚的,就像浸泡在醋缸的萝卜。她紧紧捂着嘴巴,眼泪却“啪嗒啪嗒”的掉落。
“你没事吧?”对面的女子见状,忙向自己的丈夫使了个眼色。
“哦,”亦歌慌张的抹了抹眼泪,瓮声瓮气,“没事,就是突然有点恶心。”
“晕车啊?”女子在随身的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包九制陈皮,“喏,吃点这个就好了。”
“谢谢。”
带着辛甜的陈皮在口中慢慢融化,橘子的清香还有淡淡的酸涩散开,仿佛在讲述一段久远的故事,沉淀着年华的芬芳。
一整个暑假,季泽都没有再跟亦歌联络。倒是展越,时不时的打电话来说些没营养的废话,或是拉着她去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总是弄得她哭笑不得,却也在这过程中渐渐将季泽带给的失落慢慢散去。
直到临走的前一天,亦歌才恍然惊觉有两个月没有季泽的消息了。她惴惴不安的拨通电话,可是那边展越的话让她的心凉了一半。
“季泽?他走了呀,上周末他就自己买了票去S市了。”
“哈?这么早?”
“说是先去看看,他没跟你讲吗?”
亦歌一愣,随即自嘲的笑笑,“我又不是他的谁,他干嘛要跟我报备?好了,我明天晚上七点的火车,咱们S市见,拜。”
“哐!”仿佛是跟谁赌气一般,亦歌将电话狠狠的砸下,电话无辜的发出嗡嗡的鸣响。她把头蒙在被子里,脑子里一片混乱,眼泪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什么嘛,人家还想说去送送你,你倒好,自己不声不响的悄悄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太过分了!”
亦歌揪着被角,狠狠的啃咬着,床头的玩具小熊也已经被她踢得东倒西歪,鼻子滑稽的耷拉在一旁,可怜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