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若桔坐在飞机上,看着丽江机场的跑道,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累了,缓缓地靠在他的肩上,她累了,她真的累了。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多想就这样一辈子靠在你的身上,哪怕是一睡不醒,我根本就不需要醒来,因为你就在我身边。
回到重庆了,日子还是要一点一点继续。佘若桔回到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从尘封的文件档案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子。她想了想,终于把文件放在了自己的包里。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该来的总是要来。
今天,对于家氏的每一个成员来说,都是一个重大的日子。因为今天,就在今天,佘若桔就要当众公布家繁的遗嘱了。每一个人将会得到多少,就要在这一刻见分晓了。
佘若桔按了按家氏别墅的门铃,门开了,她又整了整衣领,一步一步地走进家氏。她穿的是白色的女式西服和黑色的短裙,算是对死去的家繁伯父致敬。
家念,家雯,家盛,关韵茹和柯铭都在家里,他们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好像他们之间谁也不会妨碍谁。
沙发上,家念的旁边坐着家雯,家雯的旁边坐着柯铭,柯铭旁边坐着家盛。关韵茹和他们不坐在一起,只是一个人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椅子上。
佘若桔礼貌地依次向每一个人深深地鞠了躬,说:“我代表我个人和我的律师事务所向你们表示慰问,我对我当事人的去世表示深切的哀痛。”
家盛笑了笑,说:“这些都是形式上的,既然我哥哥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现在关心的,只是你手里的文件而已。”
家念知道他叔叔的品行,也不怨再和他争吵,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叔叔,你别说了。爸爸已经不在了……”
关韵茹看着家念,说:“你要是觉得叔叔对爸爸不敬,说话不礼貌的话,你想想你自己,爸爸尸骨未寒,你就能放下家氏,让你妹妹打理,你自己到丽江去旅游。你对爸爸尊重吗?”
家念转头看了看关韵茹,冷冷地说:“我的事,你很快就不需要过问了。”
家雯低声说:“嫂子,哥哥也是因为爸爸的死而伤心难过才会出去散散心的。你凭什么这样说哥哥,你在这段时间不是也去了丽江吗?”
柯铭揽着家雯的腰,温柔地说:“家雯,这是你哥哥和嫂子的事,你不要这样和嫂子说话。”
佘若桔说:“我的到来并不是看你们吵架的。其实,遗嘱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如果不是伯父的签名印在上面的话,谁也不会在乎文件上面都有谁的名字。”
没有人再说一句话,都静静地看着佘若桔拿出文件夹子,从里面取出遗嘱。她再次认真地看了一遍遗嘱,她要确认遗嘱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因为她现在所公布的遗嘱,背后代表着家氏的遗嘱,代表着亿万资产,她所说的话,将会在法律上生效。
本人家繁,立本遗嘱,对我所有的财产,作如下处理。
1.家氏企业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将留给我的儿子家念,另外百分之五十的股份留给我的女儿家雯
2.我现居住的家氏别墅和我个人的存款,股票将留给我的佣人钟震雨所有
立嘱人:家繁
见证人:佘若桔
佘若桔把遗嘱展示给家氏的每一个人看,家氏的人传看完毕,确认无误之后再交给佘若桔。
佘若桔说:“遗嘱的内容就是这样了。因为钟伯已经去世了,而且他是这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所以他所得到那一份遗产将会自动留给家念和家雯。”
家雯突然埋头在柯铭怀里,痛哭着说:“我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爸爸都已经不在了……我要那么多钱来干什么……钱能买回爸爸的命吗……”
家盛的面色很难看,他狠狠地看着佘若桔,说:“原来到头来我什么都没有。跟着他这么多年,我得到什么了,他忌惮我的时候给我好处,死了就什么都不给我了!”
家雯站起来,指着家盛,大喊:“你是人吗?我爸爸那么好的人,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在他过世之后说这样的话!”
家盛也呼喊着,“你得到了家氏,你得到了一半的家氏,你拥有万贯家财了!你现在对我说什么都可以了!没大没小的贱种!”
他冲上去,扬起手要打家雯,家念过去一把扣住家盛的手腕,冷冷地说:“放手!你要是敢打我妹妹一下,我扭断你的手,不管你是不是我叔叔!”
柯铭也站起来,恶狠狠地说:“我也是绝对不会允许你伤害家雯的!”
家盛挣脱家念,蔑视地笑了笑,说:“血浓于水,真是血浓于水啊。我现在要上楼休息一会儿,希望你们不要打扰我。”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家氏遗嘱根本没有他的名字,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家氏已经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了,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家氏的房子他已经没有资格住下去了。
也许这就是家繁的最终目的,他知道即使遗嘱不留给家盛,家盛也会赖在家氏。而心地善良的家念和家雯是不会狠心地不养活家盛的。
佘若桔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家念,家雯,如果你们需要分家的话,我会为你们清算遗产,包括钟伯应得的那些,然后进行平均分配。”
家念又转头看了看关韵茹,说:“分家吧。家雯也应该学会一个人经营家氏。”
佘若桔点点头,说:“好的。”
关韵茹站起身,一甩皮包,走到家念的身边,拍了拍家念的肩膀,说:“不要那么大火气。你现在已经是家氏名正言顺的董事长了,你已经得到家氏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了,我们之间的帐 也应该一笔一笔地算清楚了。”她扭过头,对佘若桔说:“还有你,佘大律师,我果然没有白白等待这一份遗嘱。”
她走了,走得很悠然,这是正常的,她很快就会得到家念三分之二的财产,也就是家氏的三分之一。
佘若桔看着这一家子,哭泣的哭泣,叹气的叹气,伤心的伤心。她走到家念身边,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把小郎的盒子交给我,我对自己有信心。”
38
佘若桔拿到了小郎的盒子,其实她并没有作好十足的心理准备。她并不能确定那个盒子里有什么。如果她看了,她后悔了,那么她怎么办?她对得起已经死去的小郎吗?
她紧紧地握着这个盒子,不能再犹豫了,现在要果断地做出一个抉择。是打开盒子?还是永远不要打开?
小郎,姐姐应不应该看?你告诉我,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你要我打开还是不打开。可惜,你已经不在了,你已经不在姐姐的身边了。
小郎,小郎,姐姐好怕,好怕……
佘若桔哆哆嗦嗦地打开盒子,这个盒子很小,很薄,里面是什么?她打开了,低头看了看,里面只有一盒磁带。是了,这个盒子的大小,只能容下一盒磁带。而神龛的内壁,也只有磁带的那么高。
她把磁带放在复读机里,这是一个音乐磁带,里面放的是光良的专辑《不会分离》。
今天以后留下回忆,我们一起温习。我爱你不言语,这一刻天在哭泣。我爱你不放弃,这一刻不想分离。不会分离,不会分离。
佘若桔本来没有心情听这些痴男怨女的情歌,但她还是坚持听下去。听完一首又一首,A面放完了也没有听出什么端倪。她翻面放磁带的B面。
B面放的并不是歌曲,B面的声音起初很嘈杂,后面突然出现了很平静的对话——
你别碰我。
你在威胁我。
你别冲动,你不能这么做。
你也不应该这么对我。
我只能告诉你,不是所有的离开都有理由。
我对现在我们的关系很不理解,你让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别过来,你……你……我求你别动……你就站在那儿,别动,好吗?
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妥协。
妥协,你的确不应该妥协。如果你还有欺骗,还有隐瞒,还有****,我会让你完全饱和,饱和……
饱和,是你对冲动的惩罚,对爱情的责任,对这场困兽斗的劫数。
劫数,是我为你选择的,也是你为我选择的。
我们都不应该这么做。
可是我做到了,你也做到了。
你别走,也别动,我还是不能没有你。
这是三段对话和独白,每一段中间都会有很多杂音,有的时候就像静音一样。第一段是对话,佘若桔能清晰地听出其中有一个是小郎,另一个声音应该就是卓凡。第一段对话,第一个说话的是小郎,第二个就是卓凡。
后面两段都是卓凡一个人说的,但是声音太小了,听不太清楚小郎的话。可以肯定的是,这应该是卓凡死的那天晚上的对话。
后面是小郎的自诉,虽然不能确定小郎是在哪儿自诉的,但背景没有一点杂音,可以肯定小郎是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下自诉的。
他讲述了卓凡案件的真相,那天晚上,小郎向卓凡提出了分手。卓凡不肯,但是小郎坚持要分手。最后卓凡不依不饶地要求小郎和他发生最后一次性关系,才肯和小郎分手。
小郎照做了,他还是爱卓凡的,很爱很爱卓凡。他们做完之后,卓凡满意地躺在床上,他播放了这盒磁带,满心以为小郎不会离开他了。
小郎走过去想把音乐摁停,结果无意中按下了录音键。由于按下录音键之后也是没有声音的,所以小郎以为他按的是停止键。
小郎的确是给卓凡削了一个苹果,一边削苹果,一边和卓凡继续说分手。卓凡依旧不同意分手,他拉着小郎,不让小郎走。
他们大吵了一架,卓凡的情绪很激动。相信第一段对话就是那时候留下的,也许是小郎按下录音键之后,他们争吵的太激动,录音机卷在了被子里。所以声音很杂,经常会发出嘶啦嘶啦的噪音。
第二段和第三段应该是卓凡大喊大叫,所以声音被录下来了。可小郎的声音可能被环境声和卓凡的声音给盖住了。
小郎还握着那把水果刀,卓凡的情绪太激动了,小郎几乎吓坏了,他缩在角落里,哭喊着叫卓凡不要过来。
卓凡握着小郎的手,哭叫着:“你是不是爱上别的人了?是男人还是女人?你爱上谁了?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我是真的爱你啊。你不相信我的真心吗?”
小郎挣脱不开卓凡的手,只能胡乱地甩着手里的水果刀,说:“卓凡你听我说啊,你镇定一点,你听我说啊……你别这样,你别过来啊。”
卓凡掐着小郎握着刀的手,对准自己****的胸膛,嘶吼着:“你不相信我的心吗?你不相信我对你的真心吗?你不相信我的心里只有你吗?你不相信的话,你就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啊!”
他握着小郎的手,一刀刺进自己的胸膛。鲜血溅了小郎满手,他登时呆在那里 了。卓凡死了吗?卓凡真的死了吗?卓凡真的死在我手里了吗?
卓凡死了,真的死了,真真正正地死在小郎手里了。
小郎没有把这件事情的真相告诉佘若桔,因为他知道,卓凡是真的死在他的手里了,不管是失手还是卓凡自己寻死,毕竟卓凡还是死在小郎手里的,这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小郎对卓凡的死负责了,他永远都忘不了卓凡是怎么死的,卓凡是怎么死在他的手上的。
小郎自诉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是在把这段故事讲给谁听,他当时当然不知道他会在几年以后认识佘若桔,并且被她包养,更没有想到佘若桔会为了卓凡的案子拼死为小郎辩护。
自诉里最后一句话就是——
“我真傻,我说这些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听到,再说听到了又有什么用,卓凡还是死在我的手里,我是杀人凶手……”
很长一段静音之后又变成了光良的歌。直到音乐停止,佘若桔神情错愕地坐在那里,她好像被时间定格了一样。
佘若桔呆在那里 ,静静地想,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是小郎杀了卓凡吗?虽然是小郎把刀插进卓凡的胸膛的,但毕竟是卓凡握着他的手把到插进去的。
那么卓凡是自杀吗?这个问题就要分两个方面来看了。一是心理方面,小郎要和卓凡提出分手,卓凡承受不了,导致自杀。二是生理方面,也是整件案子的关键。即使小郎说分手,卓凡不同意,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有必要自杀。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
原因是大麻。
卓凡经常嗑药,那天他也嗑药了,并且比以往服用的还要多。关韵茹早上送去的药,足足有几天的分量。卓凡一天都吃了,所以到晚上就特别的兴奋,特别的激动。也就是这个原因,他听到小郎要和他分手,他所有的愤怒的因子集中在一起,就发生了这一出悲剧。
关韵茹给卓凡送去的大麻,换句话说,是她间接杀死了卓凡。可毕竟不是她把刀插进卓凡的胸膛的,她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凶手。
卓凡的死,是因为******,******是谁送去的,是关韵茹。卓凡是谁杀死的,是小郎。这件案子三个人都有责任,三个人都是这件案子的杀人凶手。可是真正为了这个案子负责的,只有小郎一个人。
小郎应该为这件事负责吗?按照法律上讲,他应该负责,他应该为卓凡的死负责。但是按照情理上呢,卓凡是自杀,关韵茹是始作俑者,小郎是杀人凶手。每一个人都要为这个案子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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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人应门,他不免有些担心,大喊:“若桔!你开门啊,若桔,你开门啊,有什么事你要跟我说啊!若桔,你开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