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若桔说:“对……我反而没有你幸运,我也没有得到家念。我还把他的好妹妹送到监狱,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我的。”
家雯说:“那最好啊。原来我认罪还多一个意义,就是毁了你,毁了家念,也毁了你们之间的感情。你知道吗,你对家念的感情,是我告诉关韵茹的。还有你和我哥哥双宿双栖去云南,你以为是谁告诉她的,也是我啊。哥哥打电话说去云南旅游,要我打理家氏,我就知道他是和你去的。”
佘若桔站起身,平静地说:“你休息一下吧。家念会来看望你的,我想你也很想见他吧……对不起,没想到今天的谈话并不愉快。”
家雯低声说:“他还会来看我吗?他还会来吗……我杀了他爸爸……家盛杀了我爸爸,我知道失去爸爸的感受。他还会来看我吗,他不会了,他一定恨死我了……恨死我了……”
她走出看守所,和看门的警察招手再见,走到自己的车里,沉沉地坐下。她从皮包里拿出一盒香烟,她从来不抽烟的。今天她却准备了,因为她猜想到,今天她可能需要一支烟。
烟圈一点一点扩散开来,弥漫在车里的烟味逼得她流出眼泪来。她伏在方向盘上,连声喊着,疯狂地喊着——
“佘若桔,你是一个大笨蛋!原来,你彻头彻尾都是一个大笨蛋!”
43
家雯认罪了,法官开庭审理之后,以蓄意谋杀罪处以死刑。通过家雯的证词,很快家盛也不得不承认他杀人的罪行。家氏的凶杀案终于划上了一个 完美的句号。
佘若桔与公安局各级领导一一握手,表示这一次合作成功。
几天以后,关韵茹以丈夫出轨为理由向民政局提出要求和丈夫家念离婚。佘若桔出面佐证 。协调无效后,家念和关韵茹正式离婚,财产在公正后 进行了分配。
关韵茹得到家氏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和家氏的别墅,家念仅仅得到家氏的百分之四十,除此以外,净身出户。
家念和关韵茹正式办理完离婚手续之后,佘若桔从关韵茹那里拿回了律师证。这期间,虽然匆匆茫茫地和家念见了几次面,彼此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哪怕是在民政局办理离婚的时候,佘若桔坐在不远的沙发上,听着民政局领导问家念说:“那边那位小姐说是你的情人,你们常常背着你的妻子关韵茹女士偷情,如果你认为一切并不属实,现在可以提出异议。”
家念单是转过头,向右边的地上看去,兀突突的水泥地,什么都没有。他的右手抬起来微微挡着他单薄的嘴唇,淡淡地说:“一切属实……”
他轻轻地带出了一句,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看坐在沙发上,所谓的他的情妇的佘若桔。
他始终没有再看着她,她也没有勇气看着他,他们的目光在时空中交错开了。
他们错开了七年,七年后重新走到了一起,走来走去,来来回回,始终没有交集。
家念,家念,难道我同你,永远不能正视着对方吗?
家念,家念,难道我还要这样继续错过下去?
家念,家念,难道我们真的不能再次走到一起了吗?
若桔,若桔,你要我怎么看着你,怎么还能痴痴地看着你?
若桔,若桔,你要我怎么做,你要我再次恳求得到你的爱吗?你和我,不能爱的这么自私。
若桔,若桔,你要我怎么面对,我怎么能接受你把我所有的亲人都亲手送进监狱?你的正义,是我永难妥协的伤。
佘若桔握着她的律师证,看着上面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 律师职业证”,她的指尖轻轻触在“律师”两个字上。
“本证为获准执行律师职务的证件,经年度注册有效。持证人执行职务时,请司法机关和有关单位、个人予以协助 中华人民共和国司法部”
她看着第二页的这段文字,蓦地流下泪来,泪水打湿纸张。曾经她有多么宝贵这一张证件,没有这一张证件她不但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和尊严,也失去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和信念。
是的,我是一个律师。律师,我是正义的代言人,是法律的执行者。我所能做的,就是维护正义,维护真理,维护真相。
我必须这么做,我必须把杀人凶手送到监狱。即使我明明知道,这样会断送我和家念的爱情,我也必须这么做。不然我怎么对得起小郎?怎么对得起我手里的律师证?怎么对得起律师这个字眼?
太多,太多的罪恶;太多,太多的繁华过眼,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受到绚烂人生的诱惑。
我们无力挣扎,现在,我只能说——
“家念,你始终是我最爱的人。我们不能走在一起,希望上天能够听到我的祷告,祝福你,祝福你永远幸福快乐。将来,还会有一位美丽的太太,一个可爱的孩子。”
关韵茹打来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带给佘若桔太大的震撼。她们都是那样让人心痛的女子,他们同样是那样坚强的女子。
既生瑜,何生亮。既然这世上已经有了一个美貌惊艳的关韵茹,为什么还要多一个有智慧有胆识、有情有意 的佘若桔?
关韵茹说:“佘大律师,别来无恙。多亏了你,我才能得到家氏那么多股份。祝贺我们第一次合作愉快。”
佘若桔紧紧地握着话筒,颤声说:“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了。我们之间……两讫了。”
关韵茹说:“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太开心。好吧,既然我和家念已经不是夫妻了,我对你的仇恨也就没有那么强烈了。与其多一个像你这么聪明而又可怕的敌人,还不如我们作一个朋友。”
佘若桔问:“我们还能作朋友 吗?”
关韵茹说:“我知道,你根本看不上我这种人,你嫌弃我卑鄙无耻。那就让我做一件我这辈子做过的,惟一 不算卑鄙无耻的事。家念今天坐飞机去北京,然后直飞丹麦。你要是对他还有感情,就去把他追回来吧。”
佘若桔说:“我……我……我考虑一下……”
关韵茹冷笑一声,说:“你没有时间考虑。他的飞机两个半小时以后就起飞了。从你家到机场也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你要追他,只能想都不想就出发。”
佘若桔低声说:“你这是在逼我……”
关韵茹说:“这不是逼你。爱情从来都是不需要考虑的,如果你还要考虑,只能证明你根本不爱家念。”
我不爱你吗,家念?
家念,我要考虑,真的要考虑,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由重庆到丽江,由丽江到重庆,我出卖了你的家氏,我把你的妹妹和叔叔送进监狱。我爱你,你还爱我吗?
引擎起火的时候,佘若桔的心很慌,她还在不断地想着关韵茹的最后一句话——“既然我已经这么不幸了,衷心希望你和家念能找到幸福。”
幸福,幸福是什么?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动画片《宝莲灯》,想起了三圣母对沉香说的话——“幸福就是,幸福就是沉香和妈妈在一起啊。”
幸福,我的幸福就是和家念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家念,你真的要走了吗?你真的要离开重庆,离开中国了吗?你真的要离开我了吗?
我现在就去追你,我现在就去把你追回来。
我还会见到他的,是吗?
这次如果我见到他,我就要告诉他,我是爱他的,深深地爱着。不管他是恨我也好,怪我也好,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离开他了!
家念,家念,你一定要等着我。
家念,家念,这一次我真的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
家念,家念,我们还能继续我们的爱情神话!
千情惟有 相知美,百感最怜同忆时。
44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她看着他拖动着笨重的行李,甚至没有一个帮手,她走过去,帮他拖住一个行李箱,轻轻地说:
“你真的要走……”
家念猛然抬起头,惊奇地看着她,握着行李拉杆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他好想念她,他甚至想冲上去抱住她,再也不让她走了。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他们彼此都不能。
家念低声说:“你……你怎么来了?”
佘若桔说:“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开我。家念……我……我……我是来送你的……”
她想说的,不是这句,她想要说的是——“家念,请你不要走,请你留下!请你为了我,留下!”
可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这一句,我是来送你的。我现在恨不得永远坠入你的怀抱,再也不出来了,我怎么会来送你走呢?
家念把行李归置在一起,也从佘若桔手里接过刚刚被她拖住的行李箱,不由得凄然地说:“谢谢。你知道我没什么朋友。娱乐圈的人都是好聚好散,我和韵茹就是这样的。”
佘若桔说:“就是关韵茹让我来找你的!也是她告诉我你的航班时间的!你不要误会她,她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在最后还在祝福我们!”
家念默默地看着佘若桔,突然说:“那我呢?我是一个好人吗?”
形形色色的人走过他们的身边,有的和他们擦肩而过,有的和他们撞肩,他们静止在人群之中。
机场,就是有的人来了,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心已经飞了,再也追不回来了;有的人心留在了这里,无论他飞到哪里,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佘若桔看着他,温柔地说:“你在我心中,永远是一个好人,无可比拟。家念,为了……为了这个,你……你……你一定要走吗?”
她还是没有勇气,她还是没有勇气告诉他,她有多么爱他,她有多么希望他能留下,她有多么需要他!
家念点点头,说:“我已经不是家氏集团的董事长了,韵茹比我控股多,已经正式接管了家氏。我想到丹麦去,那里是童话的故乡,希望我能在那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佘若桔说:“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家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说:“我能抱抱你吗?”
他抱着她,她沉进他的怀里,依然是那股淡淡的香水味,为什么我回来了,你却不在原地等我了?
家念说:“若桔,答应我,你要好好地活下去,继续去坚持你的正义,你的真相。你是一个合格的律师,你拥有旁人望尘莫及的智慧。但是为了这些真相,你和我不能再走在一起了。希望你不要怪我小气,我没有爸爸了,现在也没有妹妹,没有叔叔了。一时之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接受。”
佘若桔把脸颊掩藏在他的怀内,如果可以,这一生我都不要再离开你,家念,原谅我,原谅我捍卫了我的正义,原谅我为了真相而牺牲了你。
她略带一丝哭腔地说:“不要说了……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家念,你走吧,我祝福你,同样祝福你将来会有一位美丽的夫人……”
家念说:“若桔,你能忘了小郎的案子吗?不是小郎这个人,我是说他的案子,你能忘记那件事给你带来的创伤吗?”
佘若桔说:“你知道答案的……我不能,我一辈子都不能……”
家念放开佘若桔,背上一个行囊,说:“我也是,我忘不了我家里的事。这样吧,如果我忘了家氏里所有不愉快的事,我就回来找你。如果你忘了小郎的案子,你就来丹麦找我,好不好?”
佘若桔无奈地点点头,他知道的,他应该知道的,她根本做不到,她不能忘了小郎的案子。那个案子对她打击太大,实在是太大了。
她终于明白了,她和家念是没有缘分的。
曾经,你说我是你的阿夏,曾经,你说我是你见过最美丽的舞伴,曾经,你说我是你的媳妇。现在,你和我就真的像白娘子传奇一样,不得善终。像梁祝一样,一场好梦匆匆醒,尚有何言对故人,从此不到钱塘路,怕见鸳鸯作对飞。
家念拍拍她的肩,淡淡地说了一句——“还是算了吧。若桔,你还是找一个你爱的人结婚吧。始终,你还是不爱我的,我在你的正义面前变得微乎其微。若桔,你和我,就这样了结了吧。”
佘若桔苦笑了一下,说:“嗯,希望以后还是朋友。家念,再见。”
我不爱你吗?我不爱你为什么会来到机场追你,我不爱你为什么会不结婚?我不爱你为什么我和小郎在一起的时候也在想着你。
家念,家念,如果你能感受到我的爱的话,请你回头吧。
家念,家念,如果你能回头的话,请你继续爱我吧。
家念,家念,我是不能没有你的。
他走了,拖拽着所有的行李,一点一点地向安检处走去。他的手里握着机票,握着身份证,握着他在重庆星星点点的回忆。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他的眼里只有她,她的眼里也只有他。他们永远都是彼此心中最爱的那个人,永远都是开在彼此心里,长而不衰的情花。
家念抬起手,手里依然握着他的机票,他的声音是沙哑的,他的双眼是迷蒙的,他的言语带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能伴随着她穿越时空。
“如果我多一张机票,你会不会和我一起走?”
佘若桔怔在那里,她方佛看见张曼玉穿着旗袍,梁朝伟穿着西装,不,应该说是《花样年华》,应该说是周慕云和苏丽珍。
摇曳的旗袍,昏黄的路灯,梳的一丝不苟的爱司头,一切欲说还羞的 情感,如一张泛黄的老唱盘,在岁月的留声机中静静旋转。没有喧闹的浮躁,没有泡沫文化的缩影,只是哀婉却唯美地唱着一首凄美的老歌。最后,周慕云也选择了离开,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我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和我一起走?”
人去楼空,方知错过,错过的美丽。
他看着她,她看着她,他等待着她的回答,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时间彷佛 也在这一刻停止了。
“女士们,先生们,从重庆飞往北京的飞机就要起飞了。Ladies and gentlemen,may I take your attention plea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