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若桔继续自顾着说:“他啊,他是一个很神秘的人,我不能跟你说。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呢,因为他也是我的学长,也就是和你同级的。”
家念说:“我怎么会认识他。我学表演的,你和家雯学法律的。我认识你还是因为家雯呢。你要是暗恋法律系的学长,我怎么会认识啊。”
佘若桔抬头看着他,说:“我又没说是法律系的。我不像你和韵茹,都是一个行业的。”
家念说:“好吧,你不说就算了。那我给你讲一个爱情故事吧,是我大学时候的事了,我跟媒体都没说过。大学的时候我喜欢了一个女孩,傻乎乎的,每次看到她,她都是捧着一本书坐在大学的运动场边上。偶尔她还会被球砸,砸到她了,她也不会哭,还会笑着把球扔回去。有一次是我打到她的,她抬起头,笑着说‘学长,是不是我脑袋太圆了,你们干嘛 总打我一个人’。”
他还在讲着,讲着自己怎么遇到这个女孩,还有他和这个女孩之间的故事。
佘若桔却傻傻地看着他,就如同在家念回忆中的女孩一样,她也是傻乎乎的看着他 。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两个人,又一次,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
13
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在球场上打篮球,挥汗如雨。我在球场边上看书,还是那些法律条文,刑法,宪法。
其实,我不是想看书,而是想看到你,听我的同学说,学长你,经常在这个运动场上打球。我只想在看书的时候,能够偷偷抬头看看你,看看你挥汗如雨的样子。
篮球打到了我的头,我几乎快被砸晕了,两眼都看不清东西,一直耳鸣。可是你过来问我怎么样,我还是笑着对你说“学长,是不是我脑袋太圆了,你们干嘛 总打我一个人”。
就在那一刻,我真的爱上你了。为了找到你,我想了很多办法,直到有一天,我最好的朋友家雯拉着你跟我说——佘姐,这是我哥哥家念,表演系的,是不是很帅啊。
原来,我就是你故事里的女孩。
原来,我就是你大学时代暗恋的女孩。
原来,我就是活在你记忆里七年的女孩。
原来,我和你,错过了整整七年。
佘若桔看着家念,忍不住问:“然后呢?”
家念说:“然后……没有然后。我一直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你说好笑不好笑,那天我忘了戴隐形眼镜,所以打球总是失手。这还好说,最惨的就是我没看清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后来也不知道她是谁。”
佘若桔不想再说下去,如果她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就让这些往事淡化在七年的时间轨道里,谁也不会追究的。
可是就在那天晚上,就在那一刹那,她知道了,知道了七年前家念对她的感情。
原来七年前,我们彼此相爱,可是七年前你没有牵起我的手,我没有和你走在一起。所以我未婚,你早婚,七年后,你和我还会重聚在朝天门码头。
佘若桔抬头看着天,说:“这么晚了,你还是回家吧,我也该回家了。今天这个梦,真的很美,不过我该醒了。”
家念点点头,说:“这个梦的确很美,我很久没睡的这么好了。若桔,你走吧,我看着你的车开走之后我再走。”
佘若桔问:“嗯,好吧。家念,你真的没有再找过那个女孩吗,你见过她一面就爱上了她,而且一直记得她,那么你都没有去找过她吗?”
家念说:“我找过啊,后来我知道她的名字了,不过她太单纯了,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所以暗恋了她那么久,我都没有告诉过她。”
佘若桔颤声问:“那……那她叫什么名字,我真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大明星记住这么多年。”
家念说:“傻瓜,你没告诉我你喜欢过的那个人是谁,我怎么会告诉你呢。”
佘若桔随口回了一句——“那倒也是”,然后她就向自己的车走去。还是走吧,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你和我,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家念,家念,我怎么能告诉你,我就是你爱情故事里的女主角。
家念,家念,我怎么能告诉你,这个剧本就是我写的。
家念,家念,我怎么能告诉你,在我的爱情故事里,你也是我的男主角。
家念突然叫了一声“若桔”,接着大喊,“我后来找到那个女孩了,她姓佘,和你一样,是不是很巧啊,傻傻的学妹。”
佘若桔转过身,看着家念,终于也情不自禁地喊着——“我告诉你,我喜欢的那个学长和你一样,是学表演的,你认不认识他啊?”
她跑过来,他也跑过去,两个人终于拥抱在一起了。
这一隔七年的的 拥抱,实在来得太不容易。
这个拥抱,太晚了,晚了整整七年。
家念,家念,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会被你拥在怀里,没有一丝的缝隙,好像我们今生今世再也不分开了。不分开,我真的不想再和你分开,我们已经错开七年了,足足七年了。
若桔,若桔,对不起,七年前我找到了你,可是没有勇气告诉你我爱你,七年后我能把你拥在怀里,却不能得到你。得到你,我真的不能得到你了,我有家庭,你有爱人。
家念,家念,难道我们要在这个拥抱之后永别。
若桔,若桔,我真的不想和你在拥抱之后再次错过。
他们深情相拥,很久很久,等到他们回家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也就在那天晚上,家氏发生了命案。
就在他们深情相拥,彼此相知相许的那一刻,家念的父亲家繁被人谋杀了。死亡,在死亡面前,所有的感情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她是他的时间证人,他是她的时间证人。
可是他们都不能说,这件事只能尘封在两个人的心里。如果这件事让人知道了,家念会清白的,家念会置身于家氏的案子之外。但是会赔上他和关韵茹的婚姻,还有家氏的名誉,还有他自己的声誉。
这就是他,家念,作为一个超人,他不能爱她,甚至不能说出真相。
如果他戴上眼镜,变回克拉克,他才能爱她,光明正大地爱着她。
丽江的早上,有些冷清,有些清静。佘若桔一大早就去了拘留所办理接手小郎案件的手续并且探监。
在丽江的探监室里,他看着她,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他有多思念她,只有他自己知道。
若桔,若桔,你来了,你居然到丽江来了,到我的家乡来了。为了我,为了我的案子,为了这件没结果的死案,你千里迢迢地来到丽江。若桔,你可知道,我有多么不想在丽江看到你,我宁愿你已经和家念在一起了,也不希望看到你在探监室里。
佘若桔看着小郎,他瘦了,他本来就是黑黑瘦瘦的,现在更加瘦弱了。也许是在监狱里的生活不好,也许是他太思念她了,小郎已经不是以前的小郎了。
佘若桔说:“你的案子我已经接手了,所有手续都办完了。明天我就去泸沽湖,去看看你的家乡,好不好?”
小郎说:“若桔,你一个人到丽江来,也没有人帮你吗?”
她应该怎么说,她应该告诉他吗,她应该告诉他她是 和家念一起来的吗?她应该告诉他,她昨天是和家念一起到达丽江的吗?她应该告诉他,昨晚她和家念拥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回忆七年来的恩怨吗?
她当然不能说,她什么都不能说,她不能伤害小郎。
小郎,小郎,姐姐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佘若桔说:“嗯,查案子本来就是要静静地,一个人思考。小郎,我求你坦白吧,你告诉我,你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到现在你都不肯告诉我吗?你不告诉我,我很难帮你啊。你会死的,你会为了这件事偿命的。”
小郎低下了头,他又一次低下了头,他不想抬起头告诉她这件案子,他没有勇气。他说:“你问吧,我不知道怎么说清楚。”
佘若桔说:“好,那你告诉我,你和卓凡是怎么认识的?你认识他多久了?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还有最重要的,即使你不愿意说,也要告诉我,命案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卓凡的私人别墅,为什么凶器上只有你一个人的指纹。你必须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小郎低声说:“若桔,我告诉你所有的事,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嫌弃我,真的,不要生我气。若桔,我和卓凡……我和卓凡是同性恋。”
14
从佘若桔在酒吧里第一次见到小郎开始,在她的眼里,他瘦弱的像一个小弟弟一样。她疼惜他,想要保护他。她包养了他,给他锦衣玉食的生活,夺取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小郎的故事远不止这些。
同性恋,这个词在佘若桔的印象里是没有概念的。
佘若桔爱家念,爱了七年,佘若桔爱怜小郎,也许是爱,也许只是同情,但不可否认,佘若桔对小郎的那份难分难舍。然而这些感情,完全是异性之间的爱,究竟同性恋是怎么样的,那是什么样的感情,佘若桔几乎一无所知。
令她最为诧异的是,每夜和她在床上温存的小郎,这次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和死者卓凡是同性恋。
同性恋,什么是同性恋,难道小郎因为这样的爱情而杀人,难道这是情杀?
所有不该发生的故事是从十年前开始的。十年前,小郎只有十四岁,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男孩。
小郎是摩梭人,本名是拉尔郎巴。摩梭族 属于纳西族,泸沽湖畔的永宁坝子就是摩梭族 的聚居地。摩梭人的语言、服饰、婚姻习俗和纳西族还是有一些差异的。居住在泸沽湖畔的摩梭人口只有近两万,其婚姻方式很特别,是世界上惟一 采取类似母系社会的婚姻方式,也就是世人所称的走婚。
走婚是“母系 ”家庭 中重要组成部分。成年 男子 “走婚”是一个传宗接代 繁衍后裔 的途径,只是不同于其他民族 夫妇 长年生活在一起。他们是日暮而聚,晨晓而归,暮来晨去。
摩梭族 ,如果两个人相爱,男方就叫阿注,女方就叫阿夏。阿夏是亲密的情人之意。阿夏和阿注白天各自生活,各自工作,而到了晚上,阿注就会趁着夜色摸到阿夏的家里去,相亲相爱并且行夫妻之礼,到了早上,阿注在缩着离开阿夏的家里。阿注晚上摸进阿夏的家里,早上再缩着离开阿夏的家,传说就是这个原因,所以这个民族叫摩梭族 。
摩梭族 走婚的习俗一直流传到现在。
如果阿夏有了孩子,阿注没有任何抚养孩子的义务,阿注的母亲或者姐妹将会代替阿注给阿夏送一些礼物。摩梭族 的小孩有的是在成人礼上才知道哪一个是自己的父亲的,有的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
比如小郎,小郎的妈妈生下他之后一直没有告诉小郎谁是他的爸爸。没有等到成人礼,小郎的妈妈就早逝了,小郎一直和外婆生活在一起。
摩梭族 的一家之主叫阿爹,也就是祖母,祖母去世后就由她自己的妹妹来当家,第一代中没女人了才从女儿中挑选最能干的继承。家里的舅舅叫阿乌,摩梭人的家里,舅掌礼仪母掌财。
摩梭族 的外婆叫阿爹,母亲叫阿咪,小郎对阿咪已经没有印象了,他记得的就是他的外婆,也就是他的阿爹。
小郎就是由阿爹和阿乌带大的。对于小郎而言,他在家乡最亲近的人就是阿爹,他的外婆。小郎的母亲死的早,小郎几乎都忘记母亲的长相了,但外婆在他的心中,永远是一个伟大的女性,伟大的阿爹。
摩梭人在十三岁以前,不论男女都穿长衫,少男剃光头,少女则留小辫,佩戴彩珠。在十三岁举行成年礼之后,便改变服饰,女孩叫“穿裙礼”,男孩称“穿裤礼”。成年礼在农历正月初一清晨举行。摩梭人认为,未满十二岁的孩子还没有灵魂,既享不了氏族的权利,也不承担义务。而一旦举行了成年仪式之后,就成了氏族的正式成员,也获得了人生的各种权利。
十四岁的小郎,刚刚经历过成人礼,他刚刚能留头发,刚刚能脱去旧的长衫,由舅舅给他穿上新的上衣和长裤,扎上腰带,佩上腰刀。小郎刚刚由一个小男孩变成一个真真正正的摩梭族 的男人。
他刚刚成为一个男人,他就认识了卓凡,一个毁了小郎一生的人。
卓凡只是一个游客,他从丽江到泸沽湖,一路经过玉龙雪山等地,他本来打算在泸沽湖玩过之后就去香格里拉。但是卓凡一到泸沽湖,就住下了。因为他遇到了小郎。
卓凡第一次看到小郎,小郎正在河里面抓鱼。他挽起了高高的裤腿,卷起了袖口,一手拿着腰刀,一手拿着鱼娄。小郎一刀插死一条大鱼,立刻就欢天喜地跳跃起来。
“鱼啊,好大的鱼啊!阿爹一定会表扬我的,阿乌也会说我是个好男孩,我会是一个好阿注,我会有一个美丽的阿夏!”
小郎欢呼着,雀跃着,在小河里蹦蹦跳跳的。
卓凡当时三十岁,比小郎大了整整十六岁,照例来说 ,小郎应该就像他的儿子一样。但是卓凡看到小郎,却没有像看待一个小孩子一样。
卓凡对着小郎喊:“喂,小弟弟,你知道什么是阿夏吗?”
小郎说:“我知道,阿爹说阿夏是我未来的配偶,我会和泸沽湖的一个姑娘在一起,还会生下小娃娃。”
卓凡说:“那你也不知道你的阿夏是谁了。你叫什么名字?介不介意告诉我。”
小郎说:“我叫拉尔郎巴,阿爹和阿乌叫我小郎。哥哥,你也叫我小郎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哥哥,你从哪儿来啊?”
那天,卓凡和小郎聊了很久,从泸沽湖到丽江,从小城市到大城市。对于小郎来讲,卓凡太神秘了,他知道所有小郎不知道的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小郎根本不知道。他听卓凡说,昆明的天气很好,一年四季如春;重庆的山路很崎岖,有山城和雾都的美誉;杭州西湖的美景,小桥流水的恬静;哈尔滨的雪很大,冬天的“冰雪大世界”展览着各式各样的冰雕。
小郎回家告诉外婆和舅舅,新来的客人人很好,很亲切呢,新来的客人告诉他很多关于外面世界的故事,新来的客人给了他很多钱,说是让小郎随便买买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