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这都是天意！父亲一定这么想。几十年了，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天王老子叫谁生就生，叫谁死就死，叫谁顺就顺，叫谁折就折，叫谁富就富！你想富，嘿嘿！果树今年管得该有多好，多棒！看着多舒心，多欣慰！眼瞧着开花要结果。得，一场暴风雨，就冲你来了，哪都不去！怎样，枝残花落，现实变成了空梦！你不信邪，我爸爸可信！信极了！还有那凤姑娘，就是运气好，命好。也怪了，就这么一百多亩的果园子还分出了三六九等。损失最大的就是我父亲的三十亩，损失最小的居然就是凤姑娘和沈快嘴承包的那二十亩。不信你看去，那叶绿着哪，那花开得艳着哪，那枝条也正在随风舞动，像在向你显示说：怎样？老天自有安排哟！
是的，人不跟命争！我梁子的命运也不该争！实践已证明，一争就悲，悲惨悲痛，悲到自己不能自拔的境界！我下决心，我拽铁栓，我狠狠地拽他！把他拽出果园，拽到果园外边拦河大闸前边的堤岸处一棵垂柳下。
风停了。湖水如镜，蔚蓝清澈。阳光和煦，水鸟啼鸣。
面对这平静的湖水祥和的世界，我叫了一声：“铁栓哥！”他痛痛快快地高声答应了我，且表现出那么欣慰、那么快乐的样子。
我娇声娇气地问他是否真的爱我。
他仍旧痛痛快快高高兴兴地笑着回答我：爱，很爱很爱！
此时我忘了来时不想多说话，只想说一句实质性的话的想法，却又问铁栓对爸爸妈妈都说了些什么。
他还是那样痛痛快快高高兴兴地对我说，他要去上海或广州深圳什么的闯世界，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本事，能干出什么名堂来，不愿长在这块土地上总跟泥土打交道。
“真的远离家乡？”我问。
“嗯！出去闯一闯！”
“只为闯一闯？”
“嗯！”
“你骗人！”
“从不骗人。”
“就是骗人！”
他不语，只是看那平静的水，看那水上的野鸭，看野鸭的相互嬉戏，看偶尔从空中直扎水下叼着鱼又腾空而上的鱼鹰。
“铁栓哥！”我叫道，“咱们结婚吧？”
他仍旧不语，仍旧看那平静的水，看那扑棱着翅膀欢叫的野鸭。所不同的是，飞到空中的鱼鹰叼着的鱼掉了下来，恰好砸到了铁栓眼前的岸边，蹦翻了两下便进了水中惶惶游去。
“你说话呀，定个日子，好叫父母放心，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你这都是心里话吗？”他说话了，问我。
这回轮到我不语。
“说啊！你是我的妹妹，跟哥说实话。”
“是心里话。”
“骗人！”他怒道，“跟哥一样，骗人！对不对！哈哈！我们都学会了，都学会了骗人！哈哈哈！梁子妹 ！你不要这样，哥哥心里这时很苦，这你知道！我爱你，也想过娶你，可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哥哥是想和你一起过好日子，甜甜蜜蜜的日子！可要达不到这样的目的呢？比如说，你心里不痛快，你只为了哥哥的幸福，只为了满足哥哥的一切而你却忍受着苦痛，那我这个做哥哥的心里能好受吗？我不能看着我一个好端端的妹子为了我而天天流泪！我不会那样做的，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他说着说着站了起来，用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又道，“哥哥疼妹妹。别人我不知道，咱俩童年的命运你是知道的。所以，我不知为什么，加倍地疼你，爱护你，以至于发展到你在我的心里占了位置！这是抹不掉的！永远抹不掉的！可爱是多种方式的，不一定非结婚才能说明互相爱着，那是一种特殊的结合，特殊的爱的表达方式。我现在看到了，对于你，如果我真的爱你，最好的表达方式不是结婚，而是促成你和林子的姻缘！我想，我真的这样做了，你会说，从心里说出，我是真正爱着你的铁栓哥！梁子妹 ，你说对吗？”
他看着我，眼里实实在在流露出的是一种深情。这种深情的表露使我骤然间对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我说的当然是站在面前的铁栓！我对他从来没有过现在这种心情！可不知为什么，骤然间就迸发了。我尽量抑制自己，尽量使自己冷静，可仍旧不行，似乎就要爆发！真的要爆发啊！我真的就站了起来，用我的眼睛，不知是爱情的眼睛还是感激的眼睛，看着那深情的铁栓哥，我情不自禁地扑进他的怀抱，紧紧地拥抱着他，说出的话连我自己都不知为什么。
“亲我一下！”
铁栓哥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好大好大，好圆好圆。
43
“怎么说的？”上车后，郝利力急着问我。
“先签五十万美元的合同。”我简单地回答。
“就这么多？”他手把方向盘，踩了一脚油门，车启动后又问。
“是的。”
“不可能吧？”他开着车，鸣了一声喇叭，又诡秘地问。
“那三十万过一段再定。”
“那么简单，没什么条件吗？不是必须得去香港吗？还必须得你去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仰坐在后车室内的沙发上沉思。
“这个香港女，安的什么心？有话直说不就是了，搞什么弯弯绕？别人看不出来，咱可看得出来。”他还在说着。
汽车驶上了京津公路。
“嘿！又是个痴情女子，看你怎么办？这人也真是的，一看谁好，呼啦一下，全围上去！这不难为人吗？过去行啦，旧社会，一人大老婆小老婆的要个十个八个的，现在就只许一个，你说你说，林子，够难的啊！”
“胡扯什么你？”
“哈哈哈！眼下是，谁难受谁知道哟，这情感的苦衷！嘿！够味儿！”
嘀——他狠狠地按了一下喇叭！
小车拐弯下京津公路，上了拦河大闸！
“喂！你看那干什么呢？抱得还挺紧！”他像发现了新大陆。
“嚯！是他俩。”他说着，嘎地把车停在了大闸的东头北侧，回头对我说，“你快看！”
透过车窗玻璃，我看到的是梁子紧紧抱住铁栓的镜头。
“开车！”我吼。
“急什么？”
“开车！”我雷霆般地吼，把车子震得直颤。
“你有本事争去！叫唤什么？再说，撒火不该和我，该找谁找谁去！人哪，还是要豁达点的好，不然伤肝气。车不开了，下车走走，散散心火也好！”
是啊！郝利力有什么错，我跟人家发什么脾气？可我的心里对这突然出现的镜头实在承受不了！
梁子啊，你怎么了，你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你怎能这样，你怎能自己对自己不负责任，你到底要干什么呀？你今天对这个说“我属于你”，明天对那个说“我爱你”，今天向大家说“我爱的只有一个你”，明天又倒在另一个人的怀里。你，你，你？你怎能这么做！这么随便，这么随便抛洒自己的感情呢？
当我的心里如此这般地对她画出许多问号时，我突然又觉得，这不能怪她，是的，这不能怪梁子，不能。她之所以这样，之所以又倒在了铁栓的怀里，这完全是因为我，是我的错！我的错呀！我曾经自责过的呀！我对不起她的。在她迈出关键性的一步时，我应助她一臂之力共同努力达到幸福的彼岸！我没有那样做，特别是没有当场当众当着梁子的父母亲和铁栓的面大胆地声明，像梁子那样大胆地声明：“我俩将永远结合在一起！”我没有那样做，只是对梁子个人表白说：“我爱你。”那么在特定的环境里的特定条件下，我仍按常规走老路开拓不出新的途径去解决问题，我失掉了时机失掉了机遇失掉了心上人梁子岂不活该，岂不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罪有应得！我还怨什么呢？
我无所怨！得与失，失与得，都是自己造成的。在爱的长河中、爱的海洋里，我承认客观上所起的作用，但我更承认自己的作用。所以，我不怨别人，不怨梁子，也不怨铁栓，我只怨我自己。
我默默地下车，默默地走！走出大闸，走向果园，走进被风吹雨打后而枝残叶落残花满地的果园。撞进我眼里的第一个镜头便是梁峰一下一下扫着残花落叶的沉重样儿。
我刚要与梁子的父亲打招呼，谁又想到铁栓喘着粗气跑到了我的面前呢？我一愣。
“是这样的，”他气喘吁吁地对我说，“刚才的梁子，不，是我刚才对梁子——”
“我什么都没看见！”
“不对！郝利力跟我说，你很气的！梁子是好人，她爱你！”
“这我知道，可她也爱你！”
“不，不对！林子，你听我说，是这样的——”
“铁栓，不说这些，我先去找董村长，看看眼下这果树怎么管好。”
“林子，我得跟你说清楚。梁子她——”
“你俩在说什么？”董村长来到我的身边，跟着他一同到的是沈快嘴。
“没什么。”我答。
“不对！”这时，从果园的入口处，又走进了凤姑娘和梁子，但见凤姑娘大声地嚷着说，“不是没什么，是铁栓和梁子刚才，对，是郝利力刚才跟我说，林子看见了铁栓和梁子在一块说话，还挺那个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就是兄妹俩在一块儿说话吗？大惊小怪地咋呼什么！”董村长指责凤姑娘道，“什么事一到你们嘴里就乱！走，和林子一块儿查看查看灾情，看看怎么管好少受点损失。”
我跟董村长走，铁栓却往一旁拉我。我硬往前走，不理睬他。他压低了声音对我说：“你不要弄错。”
“我的眼睛不瞎。”我也压低声音对他说。
“你不能冤枉人。”他的声音仍很低很低。
“你们都是好人。”我回敬他，“我祝福你们！”
“你混蛋！”他大声骂！
所有的人都惊诧，我却不语。
“铁栓哥！”梁子叫着跑了过来，“我们回家吧！”
“滚！”
“怎回事？”董村长大声问。
“都是我的错！”铁栓喊叫着冲出人群，跑出果园，跑向田野。
此时，天空是湛蓝的，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任何喧哗，有的只是人们露出的疑惑的眼神，而那疑惑的眼神逐渐地，逐渐地都移向了我。
我被那一双双疑惑的眼神问着，那么我的眼神给人们的是什么解释呢？我又能解释什么呢？
“铁栓哥！”梁子叫着，呼唤着向铁栓追去。
人们的目光又转向了她。是的，她应该叫他，应该追他，因为……
“林子！”梁子又叫我，又呼唤我，是跑到大闸头站住后叫的我。“林子！”她还在叫，那声音听起来好悲伤好悲伤。
人们的眼睛又“刷”地投向了我，那双双眼神分明在问：
“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三人在搞什么鬼名堂？”
“林子哥！铁栓哥！”梁子仍在呼叫。
“林子！你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董村长急着问我。
“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人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质问我。
44
我呼唤着铁栓又喊叫着林子。平心而论，我既不愿意伤铁栓的心，又割舍不下林子。我的心啊，此时此刻不知如何是好。
郝利力终于找到了他的用武之地，他把车开到了我的身边，叫我上车去追铁栓。
我不理他。他下车推我上他的车。我不上，他使轻推我，我终于被他推进了车。
他开车，我无话。他把车奔铁栓跑的方向开，我的头却朝后望，眼睛看林子。林子的身影远了，模糊了，看不见了。铁栓的身影近了，清晰了，站在了车前。
“上车！”郝利力叫铁栓。
“哼！”铁栓扫了一眼开车的郝利力，继续朝前走。
“梁子叫你上车！”郝利力打出了我的招牌。
“多嘴驴！”铁栓把气往他身上出，“什么事都插一杠子，没你还好点儿！”
“嚯，人家好心好意，你倒说这个，哼！”他转过身来对我说，“你瞧着办吧！”
我叫郝利力停车，推开车门下了车。
“好心当成驴肝肺！”郝利力冲铁栓扔下一句，开车走了。
我俩默默地走，谁也不说话。
我终于忍不住这沉闷，终于向他再次要求尽快结婚。我发现了他的那颗心，善良的心，比金子还美的心。我过去虽然没有对他产生过真正的爱情，可通过这两天他的行动、他的表白，使我怎的就内疚起来，怎的就有些感觉万般地愧对了他呢？于是，我向他说，在他的面前，我是个罪人，我不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总而言之，不是他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听了我的话后，却说不是我的错，而是他的错，是他对不起我，是他不该拦我这拦我那，到处束缚我的手脚。
我俩就这样相互说着走着，走着说着，好像彼此都对不住对方，好像彼此都为了对方在尽力规劝着。而最后，彼此又都那么固执己见。
一个我——梁子，定要与他尽快结婚。
一个他——铁栓，坚决不同意我俩结婚。
“你到底爱不爱我？”回到家里，我跟进他的东屋问。
“爱！”他回答得很干脆。
“那为什么不同意结婚。”
“因为太爱你的缘故。”
“你这不是心里话。”
“是心里话，真的。”
“你过去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我不懂得什么是对妹妹真正的爱！”
“不对！”
“对！过去，我对你的要求是过分的，给你带来好多的苦恼！特别是近两天，我看出来了，我不是你的心上人，我和你在一起，只能给你带来更多的苦闷。所以，对于过去的我，你怨我恨我，甚至打骂我，都是应该的。因为，对于我这个过去不懂得什么是爱情的哥哥来讲，活该应有这样的结果！可现在我懂了，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所以，我提出，咱俩不合适，咱俩应该互相支持，互相鼓舞，互相开出一条真正的爱情之路。这条路对你我都是存在的，可不是你我二人结合在一起的本身，而是另觅知音，相互得到真正的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