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他,擂他,同样和他开玩笑:“我看上了好多好多真男子,个顶个的比你强。模样,个头,学问,都比你强。他们的胆子也比你大,我一看上他们,他们就——就——”
“就什么?”他猛地刹住脚步,回头瞪大了眼盯着我问。
是啊!就什么呢?我自觉我的脸火辣辣地烧痛!
“说啊,就什么?”
“我不要你离开我!”我不知怎的竟喊出了这样的话。
59
什么人儿最幸福?相爱的人儿最幸福。什么人儿最快乐?相爱的人儿最快乐。什么人儿最得意?相爱的人儿最得意。话说开了吧,我林子现在的心最最甜蜜无比。
我从河东三百亩麦田地回来,便找董村长问那化肥准备的情况。董村长边和我说已派东风一四○卡车去供销社运化肥,边把嘴伸到我的耳边悄声对我说今晚去参加他和沈婶的酒宴。我捞了个鬼脸假装糊涂问他这里搞的什么名堂,他却一拍我的肩膀说我的肚子里净是弯弯肠子。我只好一本正经双手抱拳举到胸前向他道喜祝贺,他却说挑水的回头——过井(景)了,年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似的喽!这纯是为了搭帮过日子有个伴互相照顾着,没有年轻人那劲头儿喽!
我俩正说逗着,郝利力从车间来到楼上,他的身后跟着那个面带羞涩的乔妹子。
“有事?”董村长问郝利力。
“罗娜小姐来了电话。”郝利力回答说,“意思是要与我们花丝镶嵌厂合作办厂,开发新的产品,说如果愿意可去香港面谈或到北京来谈都可以,并说如真的诚心诚意合作,罗娜小姐可以把自己拥有的资产拿出一部分,说是可以拿二百万美元作为投入办厂资金,但有一条,就是得答应叫林子当她罗娜小姐的法定代理人才行,并说这个项目上马后,所出产品全部外销,年可创利三百到四百万美元左右。”
“有这么好的事?”
“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你觉得怎样?”
“事是好事,现在又叫搞合资企业,就是林子的问题咱做不了主。”郝利力用眼睛看着我说。
“就是!这个罗娜小姐,总把林子掺和进去!看来,她对林子还是不死心哪!你说呢?林子,听听你的。”董村长把这个题又推给了我。
这个罗娜小姐,你到底要干什么呀!真是的,我的心里又气又恼,可还不能表现出来,便笑着说:“可以谈谈,接触接触看,如果真有利可图,我看就大胆地干吧!”
“可她提出的条件你能应吗?”郝利力急着问。
“到哪儿说哪儿!也许没路的时候,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那就给她回话,咱也来个合资企业试试,将来对上机会,什么香港啊美国的,咱也借机会逛逛去。”董村长又拍了一板。
“那告诉她在哪儿谈?”乔妹子插了话,“我去给罗娜回电话。”
“嚯!乔妹子还行啊!利力聘你当了小秘书,你可要看紧点啊!现在可什么保险系数都不大,有时盛碗里的大米饭还掉地上叫猫狗吃了呢!”
“瞧你董伯,跟你说正经的呢。”
“哟,对,这要听听林子的,在哪儿谈好?我的意见就叫利力、乔妹子和林子一块去香港杀一趟,来他一水,怎样?”
郝利力和乔妹子的眼光对准了我。
我说什么呢?人生又为了什么呢?可这事业和情感为什么总搅和在一起?你这个罗娜小姐,你这个罗娜小姐啊!是的,那天,你叫我吻你,我吻了你,可你,你不应该翻过来就搂紧我,死死地搂紧我,不应该没命地亲我吻我而后便雨点般地用拳头擂我打我,你更不应该疯狂地尽乎歇斯底里般地撕扯我,并狂呼着一定要得到我。我推开了你,狠狠地推开了你。你哭着喊着,甚至于骂我傻,骂我是大傻瓜!傻瓜蛋一个!说我是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大傻瓜!最后,你看着那个近乎僵硬的我,不得不把我推出你的门外。我这样子在你面前不动心,你怎的就不放过我,怎的就死命地纠缠我!罗娜小姐呀,你怎的就不面对现实呢?你对我这样一颗如此冰冷的心还抱什么幻想吗?
“去吧,林子!”董村长又对我说,“全村老百姓不会忘记你的。你去我也放心,你有文化,懂的事多。”
我只好点头。
“那什么时间去?我给她打电话,叫她来邀请函,还要办有关手续,听说办手续挺复杂的呢。”乔妹子倒蛮懂地说。
“听罗娜的,到香港还是来北京,全由她定!”我说,“她要愿意来北京谈,还省我们好多麻烦的。”
“行,我去联系。”乔妹子说着走了。
“还有一件事,”郝利力又向董村长说道,“乡里来人,说是要把两所中学合并成一所,这样得新建一座教学楼,叫咱集资五万元,您看咋办?”
“集资,集资,又是集资。没钱么还要干有钱的事!老百姓还活不活!挣点钱还不够瞎折腾的!不过呢,这盖教学楼倒是正经事,唉,给就给吧,给五万,唉!”
郝利力走了,走时还问什么时候喝上梁子和我的喜酒。我便也开玩笑地说什么时候乔妹子和你入洞房什么时候喝。也就在这时,沈快嘴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我和董村长的面前。
“什么事那么急?”董村长把她让进办公室。
我随后跟了进去。
“我先喝口水。”沈快嘴抄起董村长晾着水的凉杯咕嘟咕嘟一阵子猛灌。
“咋回事?”董村长又问。
“简直气死人!”沈快嘴急赤白脸地说,“我就没见过这样的父母!开始听说我给林子提亲还笑着个脸,可一听说是苏香村的梁子,嚯!一下子就变了脸。我好说歹说,拿出了我的全套当家本事,你猜怎么着,林子的父母全都绷着脸,回答就两字儿:‘不行!’随你千说万说说破了嘴皮子,说咱梁子要个有个,要条有条儿,要盘有盘儿,要多能干有多能干,要多孝顺有多孝顺,可他们就是那两个字:‘不行!’口气那么冷,话茬那么硬,你问他们为什么不行,他们说不行就是不行。
你说现在青年人的事自己可兴自由,他们说我们家不兴这个,林子和梁子不兴这个,随你再怎么说,以至说到林子和梁子两人都同意了,已经棒打鸳鸯散不了了。他们说‘敢!’林子要和梁子对上象,做爹妈的就撞死在林子的怀里。你说,这个做父母的怎就这么死硬不开化不顾自己子女的好歹呢?我真没见过这样的!最后,我出他们的院时,还告诫我什么,叫你林子赶快回去见你的父母!说今天要不回去,明天一大早就来找你算账!”沈快嘴说的好急好气,最后把那满脸的愤懑一肚子的冤屈全部宣泄在了我的身上,“我开始就说,和凤姑娘对上多好!偏不听!偏不听!现在可倒好,凤姑娘跟了铁栓,乔妹子跟了郝利力,梁子倒是一心扑在了你的身上,可我看得出来,这事成不了!告诉你林子,要真成不了,我看你怎么对梁子交账!哼!”
沈快嘴所有的话都像一连串的重型炮弹,把我的心炸得粉碎粉碎的拾不起个来。我真没想到我父母的态度真应了梁子“你爸妈要不同意怎办 ”的言。那么现在,我的父母竟真的不同意这门亲事,这究竟为什么?为什么做儿女的要干点什么事情你们都横加干涉!做儿女的还有没有自己的权利?还有没有自己的自由选择?哼!梁子和我,我和梁子,铁打钢铸,连接在一起的心如磐石般坚固,天王老子任何人都甭想拆散我们!
“谢谢您了沈婶!我马上回家,去见我的爸妈,和梁子结合,是我俩的事!您放心,到时候,保证让您喝上我和梁子的喜酒!”
我说着,是对沈快嘴说的,是对董村长说的,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我和董村长打了个招呼,从我的屋里拿上自行车的钥匙,下楼,登车上路!
60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自己都觉得幸福从心里往外流。
对着镜子,我发现我的眼睛又如秋水般透彻了,从额头上披下的刘海越发地乌黑发亮,我那鸭蛋型 的脸润着粉红色天生丽质,是的,我不由自主地总是抿着嘴乐,乐得很甜很甜。我好开心好开心哪!还有什么比得到真正的爱情,得到自己真正爱着的人更甜蜜幸福的呢?我得到了!我真的得到了啊!
我回手抱起身边的黑猫,双手抓住它的前爪轻轻地拍着巴掌,亲近地低下我的头爱抚地与它共同“喵喵”地叫。我又随手拿起我爱吃的甜食给那正在向我摇头摆尾的大黄狗扔了一块。两只鹅“哦哦”地抖着翅膀欢叫着扑跳过来与狗争抢,我便大发善心把糕点盒来了个底朝上一撒而去。猫也从我怀中“噌”地窜出去夺食。我看着它们争,看着它们抢,看着它们互相追逐哄抢又互相地叫。我叫那大黄狗去抓猫,可也怪了,当它们都获得了自己的那一份时,任你再怎么叫,怎么喊,全当了耳旁风,根本不理你的茬,只管自顾自地馋食了。嘿,原来是这样!我似乎悟出了一点点什么道理,什么呢?我又说不清!
“妈!”我走出屋,冲着正买菜回来的母亲高声叫着说,“买什么菜了,咱包饺子吧!我做,你尽管等着吃好了。”
“咋,换了个人似的,哪那么高兴?”妈妈放下挎着的菜篮说,“这人就是怪,一会儿一样。就拿那个铁栓,你说说,一摽上个凤姑娘,可倒好,说不回家就不回家了,吃住都在凤姑娘家了!你说说这年轻人,怎么说粘到一块儿就把爸妈撇一边不顾了呢?”
“妈,瞧您说的,铁栓不是那种人,他把爸妈看得最重了。”
“得了吧!亲儿子娶了媳妇都不要妈,铁栓他——”
“妈!”
正在这时,铁栓手里拎着一块羊肉叫着母亲进了门。
我从铁栓手里接过羊肉,看着母亲说半截话那个样子,笑着说:“说啊妈,说啊!铁栓他怎么啦?”
“还不快去剁馅,就你嘴贫!”
“妈!咋啦?梁子笑什么?”铁栓愣愣地问。
“梁子说包饺子吃,我说没肉,她说你一准会买肉来。我说哪有那么多心想事成的事!可巧你就进了家,还真的买了肉来。”
“哈哈!咯咯咯!”我越加笑得前仰后合得不可收拾说,“妈妈,您快成编故事的小说家啦,来的可真快 ,编的可真圆哪!”
“去去去!剁馅去,我和面。”
“我去剁,叫梁子和面,您歇着!”铁栓从我手中拿了羊肉进了厨房。
“哈!您看咋样妈,铁栓哥最孝顺您老,您哪,就等着享清福吧!”
“还贫!”
“嘻嘻!”我笑着进厨房舀了面,刚要和,妈妈却抢走了面盆说:“我来和,你去找凤姑娘和林子,叫他们中午一块儿来家吃饺子。”
“别,别别,就叫林子吧!”铁栓急着说,“凤姑娘今儿上午开着出租车回来,发现车内有一皮夹子,里面有一千四百多块的现金和一张限额两万元的支票,还有工作证和身份证,她怕客人着急,回去找那个失主了。”
“嘿,这人,咋那么粗心,亏着遇上咱凤姑娘了!那,梁子,快去叫林子好啦!”妈妈夸着凤姑娘,说着我,“再有,看看你沈婶回来了不,也一块儿来。”
“好喽!”我当然高兴,答应着飞出家门。
街道两侧,盛开的槐花香得好浓烈,仨一群俩一伙的“坐街婆”们说笑得好开心,几个顽童互相追逐着,“嘟嘟嘟”“嗒嗒嗒”地打着枪战,还“冲啊!”“杀啊!”地喊叫着。“嘀——”一声喇叭响,一辆东风一四○汽车满载着大棚里种的各样鲜菜从我身边掠过。天空是淡蓝的,太阳的光芒洒在脸上是温和的,各种小鸟在槐树的枝杈上叫着,跳着,京津公路上的汽车轰鸣声和大运河哗哗的流水声合在一起是雄浑壮烈生机勃勃的!村委会办公楼院内的水池和池中的假山,假山上的小小青松和小小翠柏还有那些个花呀草的,被那山顶上的喷泉浇洒着,池中的红、白、黑各种金鱼,围着那钻出水面的荷花骨朵游来游去。一切都令我兴奋,令我愉悦,令我陶醉不已。是的,生活本来是美好的,大自然本来也是美好的,只是人类在创造更美好的生活时无意间破坏了它的美好,包括人本身。
我要美好!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就无比的美好!因为,林子就在楼上,他是我的,我要叫他跟我走,去我家吃饭,吃饺子。
我迈着轻盈的脚步,上楼后便直去林子的办公室,轻轻地敲他的门。无声。沈婶却从董村长的办公室里探出了头。
“梁子!”沈婶叫。
“沈婶!”我喜滋滋地叫着。
“过来!这里来,林子回家了。”沈婶叫我。
“回家了?”
“我正要去找你,你来了就好。”
“我也要请您的,请您和林子到我家吃饺子。为我和林子的事,让您费心了。”我边说着边向她走去。
“还说哪,差点儿没把我的肺气炸了!”
“咋?”
“你进屋坐,听我给你说。”她见我愣着还不动,犹豫了一会儿又摆摆手说,“还是等林子回来,听听再说吧!”
“到底咋啦?”我预感到有些不妙,急着问,“您先说给我听听。”
“唉!这个林子的父母,真是个一根筋,一提要把你嫁给林子,他们跟你犯死牛脖子,咬定牙就是俩字,不行!”
“什么?!”我惊诧不已,顿觉头部如五雷轰顶般炸裂开来,身子像悬在半空里。“为什么?为什么呀?!”我似乎听到我自己在叫,在喊。最后,我不知道我是倒在了董村长的怀里还是沈婶的怀里……
61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父母不同意我和梁子的婚姻究竟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