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量把工作做好，谢谢丁厂长。”逸霜说此话时，心情是复杂的，脸上表情也很是复杂。
林坚听后欣喜得越发高兴，情不自禁地对丁厂长说：“谢谢厂长的鼓励，逸霜保证把工作干好，令厂长称心如意。”
谁知道，两个月后，逸霜竟醉醺醺地走进林坚的宿舍，抱住林坚的脖子，“呜呜”地哭个不止。
10
逸霜哭着跟林坚说她不该来，更不应该当什么公关小姐。说那公关小姐怎会是这个样子呢？说出头露面怎么都是公关小姐的事呢？丁厂长为什么说无论是大事小事，只要是对厂子有利的事，她都要干成。千方百计办成。叫他们痛快，叫他们在她逸霜面前张开金口，吐出玉言，扶持他丁厂长，支持他丁厂长。说逸霜为这些个顶头上司做好服务工作，就是为他丁厂长做工作，就是为厂子做奉献，也就是真正的合格的标准的公关小姐。
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做，做得很出色，越来越出色。厂子的技术更新改造项目奖金争取来了，流动奖金争取来了，价格便宜的原材料争取来了，大批的订货单争取来了，还有……
可她是怎么争来的呢？她付出的是什么代价呢？
今天，她仗着酒劲，向她的情人、恋人、她的救命恩人林坚倾吐着她内心的痛苦：“我不想干了，再也不想干了。我不想用自己的姿色去换取什么，去捞取什么，更不容许别人利用我的美貌去获得什么。林坚哥，我不能利用自己的姿色去害别人同时也害了自己啊！”
“你在说什么？逸霜，你怎能这样说？”林坚对拥着他的逸霜的哭诉并没有表现出别的什么，而只是用双手抬起逸霜的下颌说，“你现在干的很好 ，厂长几次在我面前表扬你，说你适应得快，学的也快，给厂子的发展做出了大的贡献。”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逸霜依旧哭诉着，一桩一桩地摆出了那令人烦恼的事情。
逸霜承认自己漂亮，也承认那种自然的内在的羞涩而贤淑的性格，更承认自己那苗条的身段，这些个天生的丽质在她身上的结合，真叫绝了。都说儿童玩具厂出了个“金凤凰”，出了个绝代佳人。
本地有头有脸的人来了，外省市大厂老板也来看货。霎时间，儿童玩具厂门庭若市，取经者像潮水一般的涌来。他们都说来参观儿童玩具厂的，说此厂办得好，经济效益高，对社会贡献大，有经可取。可是有的人心里想的什么，眼睛搜寻的是什么，丁厂长心里明白，逸霜心里更清楚。因为在两个月的时间，丁厂长竟三次给她塞了红包，每次红包都是现金八百元和一张写有“干得好，继续突破”的字条。更令人说不出的是每次塞给她逸霜红包的同时，那个丁厂长都要猝不及防地把她拥进怀里，狠命地亲她一口。她心里恼啊，恼啊，真的好烦恼啊！
“咱不是有了钱吗？你想想看，刚刚两个月的时间，连工资我们已经有了近五千块钱了。”林坚这样劝她，“有了钱，我们应该高兴啊，我们应该感谢丁厂长啊！”
有了钱谁不高兴呢？对给钱的人谁不感激呢？
她不！逸霜却不！
丁厂长要她招揽更多的贵友高宾，要她思想再解放一点儿，胆子再大一点儿，穿的衣服要薄，要透，要露得更多，敞得更开一些，酒宴上要她待宾客要
放得开，对掌握大权的乡联合公司总经理马木要特别照顾好，最好是在他喝酒的时候多敬他几杯，再亲他一口，并说这不算什么，反正他有五十七八岁了，亲就亲，不亲哪能乐。把他哄顺了，拍好了，他就能拍板，叫他答应将来提拔他丁厂长去乡里当他的助手，接他的班。
她不答应，不干，可丁厂长却要她为厂长着想，为全体职工的利益着想，要她无论如何也要答应下来，逸霜在无奈当中只好顺从，只好笑脸接待，直把那个总经理马木哄得笑不拢口，喝得迷迷瞪瞪，对丁厂长酒桌上提出的要求满应满许。
当把公司总经理马木搀到丁厂长的套间中休息时，丁厂长示意逸霜给总经理捏 腿，揉腰。逸霜刚要提出异议，却见丁厂长那双醉醺醺的眼珠子似乎要瞪出来，还带着血丝，她又一次顺从了。
她不情愿地给总经理推拿按摩着，从头顶推拿到小腿。她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一个佣人，不，是一个过去的使唤丫头。她此时迷迷糊糊地觉得像喝了八九两的“五粮液”，她一杯接一杯地灌那个总经理马木。可每灌一杯，马木这个老家伙都示意她也喝，尽管她甜甜地叫着“总经理，总经理”的，可那总经理一杯也没叫她少喝，反而和她叫阵说年轻人喝三杯，他总经理就喝两杯！而且叫着花样什么“屁股一巅，三杯同干”，“站喝不算，奖励酒二碗。”结果喝得他们东倒西歪的。逸霜虽想控制着自己，可一喝这么多的酒，岂能不晕乎？她在迷糊中给总经理推拿按摩，不知不觉地歪在了总经理的身上……
她感觉到了什么？她又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儿，一只手伸的地方不对劲儿，叫她出了一身冷汗！她挣扎挣扎又挣扎，终于挣脱了他的怀抱，踉跄着跑出了那个套间，跑向了林坚的怀抱。
“不干了，我不干了。”她向林坚哭诉着。
“那怎办 ？上哪儿去？”
“回村去，接着干我那葡萄园。”
“好吧，我去跟丁厂长说。”
“说什么？”丁厂长眼睛瞪着坐在沙发上大叫，“马经理不是那样的人，根本没那么回事。告诉你逸霜，以后不许你诬陷好人，哼！”他又转身，拉着林坚直往套间走，当着马木的面向他宣布，任命他林坚为儿童玩具厂的副厂长，主管厂子的供销业务，并说：“我丁某是一向说话算数的，钉钉铆铆。最近逸霜贡献大，对你这个选送人才的林坚，再奖励你现金一千元，怎么样？”
“副厂长我干不了。”林坚心中暗喜可又表现出胆怯的样子说。
“逸霜爱你，帮助我，帮助咱厂子公关，有什么干不了的？”
“她不想再干下去了。”
“那就看你的了，做工作，我看没问题。”
“我坚决不干！”屋外的逸霜大叫着拔腿就往楼下冲，“我回家！”
“逸霜！”林坚叫着跑下楼。
11
清澈瑰丽的大运河啊！千百年来，你用那甘甜的水，滋润哺育了两岸的人民。你为祖国的神州大地，诞生了多少为国争光的英雄豪杰！你在哺育两岸人民成长的过程中，用你那聪慧的水在哺育圣洁的灵魂的同时，你想没想到也造就了不该造就的心呢？你的两岸不光是杨柳青青、花香满园、五谷丰登的诗一般的绚丽，同样也生长着蒺藜狗子、毒蛇和地老鼠。
当你用那圣洁的眼睛透视人的心灵和整个世界的时候，你赞扬得过来那些个助人为乐的人民吗？你又鞭挞得过来那些个无比丑陋的灵魂吗？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经济的改革开放大潮中，你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你赞扬的是什么，唾弃又是什么？你纯洁的水为什么时而清澈时而混浊，眼下，你在想什么呢？你在一浪推一浪地奔腾的时候，你想到有个 逸霜，就是那个生在运河畔、长在运河畔、喝你的水长大的逸霜又来到了你的身旁吗？你不会想到的，因为她太小太小，小得你根本看不到她的存在。怎么？你不相信，你说你自她生下来时就看到她了，你说你在关心着每一个人的命运，包括着 她逸霜的命运，是真的吗？那么她该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逸霜奔下楼以后听到了林坚在叫她，可她不回头，往前走，她听到了那个丁厂长叫回了林坚。于是，她借着酒劲儿，迷迷糊糊地往前跑，跑向了运河畔的葡萄园。
她见到了他——杨平。
他也看到了她——逸霜。
运河水同样看到了他们——杨平和逸霜。
夏天是火热的，中伏天显得更加闷热。酒后的逸霜呢？看着她那汗水湿透了的贴身衣服便知她的周身该有多么的滚烫。她看着杨平，她一步一步地往杨平身边迈，她的两侧都是葡萄架，架上是一串串的成熟的玛瑙般的葡萄，她的眼并未注意那久恋的葡萄，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杨平。燕子时不时地在葡萄架间低飞，忽而就叫着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她熟悉它们，喜欢它们，可今天她却不理睬它们，她只看着杨平。不知为什么，外出两个月的时间，她出场会过的人物越多，她就越想念杨平，而当那些个令她难堪难耐难忍又令她伤恼的镜头出现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出现的还是他杨平。特别是那些个在她面前大献殷勤，千方百计想讨好她要占她便宜的场面出现的时候，她想的依旧是他杨平。一次，她为搞平价的原材料陪着对方的业务厂长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林坚的宿舍向着林坚大叫“杨平哥，你快来啊！”“杨平哥，你在哪里呀！”“杨平哥，你快来救我呀！”“啊！疯狗！疯狗要吃我呀杨平哥！”直把个林坚气得破门而去。
现在，逸霜的眼睛就那么直视着杨平，一步一步地向杨平走去。
杨平看着她，想着她的突然出现必有原因。两个月了，他多少次想打电话或写信倾吐一下自己的心情啊！可是他没有这样去做。道理很简单，她是林坚的人。他杨平不应该在当中插一杠子，不该在别人的心中留下阴影。那天晚上花房里的镜头，他过后好不责怪自己，由此而责怪自己过去的一切，对逸霜身上所抱幻想和一切！做人要有善心，要做善事，要多为别人着想，不能光想自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漂亮的姑娘谁都爱，而已和人相爱的漂亮姑娘，你为什么非要去爱她不可呢？君子不夺人所爱呀！而我明明知道，林坚已和逸霜相爱多年，为什么还要去做那些个不该做的事情呢？天理良心何在？我杨平还是人吗？所以，他想到这一切后控制自己不去想逸霜，把自己的劳动时间安排得紧紧的，几乎一天到晚二十四个小时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葡萄园或花房里度过。即使这样，他的脑海里还是时不时地闪现出逸霜的身影，闪现出逸霜的音容笑貌。
没想到，今天逸霜又突然出现在葡萄园里。
他看她的头发蓬乱，脸色苍白，粉红色的衬衣湿透了紧贴在她的身上，下身的百折短裙下袒露的是纤细的双腿，腿上同样流着一道一道的汗迹，脚下穿的是网眼的白皮凉鞋。
“逸霜？你怎么了？”杨平问。
我怎么了呢？我喝醉了。为什么喝醉？因为我逸霜当公关小姐了，哈哈！公关小姐！就要喝酒，陪人家喝大酒。不喝不行啊！不但要陪好喝酒，还要招人喜欢，招那些个有权有势的人喜欢。这还不够，还得装出那种讨人高兴的样儿。有的讨厌的男人要亲你，要摸你，要搂你，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要那样做我还是人吗？我要不那样做我又遇到了不是人的人。表面上他们冠冕堂皇，正人君子样，实际上呢？是伪君子。有的干脆就是色狼。我受不了啊！我要人的尊严，我要纯洁，我要善良，我要美好的心灵。我想来想去，林坚好像背叛了我，他的心似乎变了。通过两个月的实践，我发现他官欲越来越强，钱欲越来越大，我发现他在利用我在向上爬，我越来越感到是这样的。那个丁厂长，也在利用我为他自己捞取着什么。想到这些，我突然感觉到我的漂亮是罪恶的，我不应该干那些对不起他人对不起自己的坏事，丧尽天良的事。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我给予社会的不是美，而是丑恶。我想到了这些，是酒后想的，也是平时想的，所以，我要寻觅美好和善良，我要善良的心，美好的心，善良和美好的人。所以，我来到你的身边，善良而美好人的身边——杨平身边。
“你来了？”对着走近的逸霜，杨平说。
“我来了。”
“有事还是顺便看看？”他嗅到了她身上的酒气问，“你喝酒了。”
“我喝酒了。”
“这里热，找个凉快地方坐吧。”杨平道。
“不，就在这，葡萄架下。”逸霜道。
“那好，我去拿块塑料布铺上。”
“不，你坐在地上，我坐在你的腿上。”
“你说什么？”
“我坐你腿上。”
“你？”
“我要你抱我！”
“又开玩笑！”
“不！我要你！”逸霜倒进了杨平怀里。她醉了，酒仍在发挥着作用。
“逸霜，你？”杨平搂着逸霜叫道，“怎么啦？你到底怎么啦？”
“没怎么！喝多了，来找你。”
“那，你躺好，睡一会儿。”
“你抱着我，我听你说话。”
“还是回家吧！回家休息好吗？”杨平觉得不妥，不对劲儿，劝她回家。
“我不回家，就在这里，跟你在一起。这样我舒服。”
“要回家，逸霜，听我的，这样不好。”
“谁不好？是你不好还是我不好？”
“这？”
“这什么？我要善良，要好人。你是好人，心眼好，为人好。杨平，我爱你，真的。”
“不许说这些。”
“就说，我醉了，酒后吐真言，醉了更说真话，我真的爱你。你也爱我，我知道。”
“不！不要说这些！”
“就说。你是男子汉不？还不如我个女人，我都敢说心里话，你为什么不敢？爱你就是爱你，不爱就是不爱。你不爱我吗？”
“不！”
“那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老胆小，还不如我呢？我爱你就找你来了，不顾一切，你为什么不敢呢？你有心上人了，是吗？”
“没有，可……”
“可什么？抱紧我，过去我叫你说一句‘我爱你逸霜’，再说一句‘我要你逸霜’的话，现在我还要你说这句话，说呀！”
“逸霜，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你也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什么。可这不现实，真的不现实，所以那句话，我只能埋在心里。”
“不！我不要你这样。我要你爱我，和你在一起管葡萄园，搞花卉。”
“逸霜，你干得很好，全乡全县甚至省外你都扬了名，儿童玩具厂的经济也上去了，你应该好好干，你会有出息的。”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再也不干了，我就和你一起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