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霜又走到吴旺先生身边道：“我握紧先生的手，又满两杯酒，先生若不干，妹妹决不走。”
“好，好！”众人掌声不断，连着叫好。
“来。”逸霜又走到马木总经理面前。
“喝呀，喝呀！”
“好，我喝！”
马木总经理与逸霜举杯而尽。
逸霜自己又满了杯酒，走到丁厂长身边举杯道：“我再敬酒一杯，请大家同饮，祝厂子大发展，也祝厂长升经理。”
“对！厂长升经理！”
众人起哄。
“现在我提议，”逸霜吃了一口菜又说，“我和吴旺先生喝交杯酒，不过，前提吴旺先生得借厂子五十万元人民币。怎样？”
“好！好！”
众人拍手起哄叫好。
“来呀！”逸霜把杯举到吴旺先生的面前表现出万般风情的样子叫着，“怎么样吴先生，关键时刻胆怵了？”
“逸霜？你？”毕归华先生眼睛冒出嫉妒的火叫着，“你喝多了。”
“哈哈哈，我没喝多，我还有下文，毕先生不要急嘛！”逸霜打着趣说，“来呀吴先生，喝交杯酒，五十万，怎么样？”
“喝！”吴先生站起举杯与逸霜双臂交叉同时喝下。
“好！好！好！”
在场所有的人都拍起了巴掌，大叫其好，唯独毕先生脸“咔嚓”一下沉了下去。他从开始就感觉逸霜的异常变化，他从心里爱着她的同时，从没想到过要束缚她什么，可不知今天怎么了，他突然觉得逸霜太异常，太异常了。她为什么那么主动呢？她过去从不这样子的，逸霜呀，你心里有事，我看得出来。
“毕先生，”逸霜走到了毕归华的身边，表现的是无限的亲昵和无限的热情说，“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可我现在需要您借给厂子一百万元，我相信您会答应的。因为这里有您事业的一部分。”
“是的，你说得对，这是我们合作的企业，我不会看着它被挤掉的。可逸霜，我最近的所有银行存款都在查封审理之中，仅有六十万元可以动用的呀！”毕先生说的都是真话。
“那好吧，我相信您，为这六十万，我要你当着众人亲我！”逸霜摇摆着身子说。
“逸霜，你醉了！不要喝了！”毕先生握着她的另一只手说。
“怎么？你怕了？平时你对我都说什么来的，你说你爱我是真心实意的，当我真的要考虑和你的问题时，当我真要有心相许你时，你怎么了，胆怯了？当着众人面，证明一下，你我要结成美好，有什么可怕的，亮相吗？你难道不爱我吗？”逸霜说着便真的晕倒在毕归华的怀抱里。
当逸霜清醒的时候，她的床前坐着的脸无血色的林坚。
“逸霜，你好些吗？”林坚见她醒来，有气无力地说，“我想了想，不得不再跟你商量。”
“哼！有话你就说。”逸霜要坐起，因为仍在发晕又躺下说。
“马木总经理已告诉我，明天丁厂长去上任乡工业公司副总经理，明天要开会厂职工大会，宣布任命我为儿童玩具厂的厂长。”
“嘿，林厂长，祝贺你啦。”逸霜腾地坐起，脸上放出的是捉摸不透的光彩，“上任以后，林厂长要说话算数，君子一言啊！”
“可那钱，只谈上一百一十万，还差二十万呢，我想请逸霜再帮帮忙，能不能找私人借一借。”
“你自己想办法吧，我现在只想回家。”逸霜又躺下说，她自觉头还晕沉沉的。
“帮人帮到底，就算我们缘分一场，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林坚尽乎央求地说。
“哪借去？我没地方去借。”
“有，有，而且只有你去，你去才肯借。”
“上哪儿？找谁？”
“胡六，他有钱，你去一定借。”
“你说什么？叫我找胡六去？”
“对呀！我想了想，只有他能拿得出二十万。”林坚说，“再说，你要去，他准高兴把钱借出来。逸霜，看在过去那段缘分的面上，你无论如何再帮一下我。”
“他那钱是好来的吗？他投机倒把，偷税漏税，尽干违法的事，你不是不知道，检察院三番五次找他，你怎能叫我去跟他打交道？我不去。”
“逸霜，我真求你了，这件事成了，我保证放你回家，再不打扰你。”
有什么办法，他毕竟救过她一条命啊！
“那你和我一块去？”逸霜说。
“不，你一个人去，好办事。”
“不，你一定要去。”逸霜有自己的想法。那胡六，他巴不得有机会接近她呢。
“今天下午，乡里要正式找我谈话，还是你去吧。”
“那明天再去。”逸霜坚持。
“明天要开全厂职工大会，在开会前最好把钱借到手，我一上任，就能向全厂保证，叫大家振奋一下。你不是不知道，原材料再不进来，过一星期就要停产了，所以，我再次求你快去，我一生不会忘记你的。”
“哼！你等着吧！”
逸霜无奈，只好下床简单地理了理头发，去找胡六。
没想到途中又遇到了杨平。
仍旧是在京津公路的东侧。
仍旧是杨平骑着摩托车正从乡里回村。
谁叫逸霜厂子给派车不坐，非要走着回苏坨找胡六，说是为了使自己清醒清醒走走好。
哎，这个杨平也真是的，不知是什么原因，今天非要去乡里办什么土地开发养殖场的证明，然后好去土地局、规划局再办什么土地使用证之类的手续不可呢。结果就相互遇上了，遇上就控制不住，特别是这个杨平就又激动不已，激情大发。
“脸色怎那么苍白？”他看她的脸，很关心地问。
“心里冷。”她看他下了摩托车，回答他的问话。
一辆辆各种型号的汽车从他们的身边疾驰而过。
两侧的杨柳已经发芽吐绿，生机勃勃，田野已全是绿色。
“我带你回家。”杨平又道。
“不用了。”
“怕什么？”
“什么都不怕。”
“那为什么不上车？”
“我愿意走一走，静静心。”
“逸霜，我还想问问你。”
“说吧。”
“你真的要和那个美籍华人结婚？”
“你关心的太多了。”
“不是这样的？”
“哼！”逸霜大步往前走。
“我是想，你要是真的不和林坚结合，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哼！”逸霜又哼了一声，“我跟你说过，现在都晚了，什么都晚了。在婚姻的问题上，我的心好像已经死了。”
“不，这不是真的！你是爱我的，我们俩人应该结合。”
“那李小玲呢？”逸霜用眼睛盯着杨平问，“她怎么办？她不爱你吗？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想再误人了。”
“她的工作我去做！因为，我心里只有你，别人再怎么也进不来。我现在就是要问你，到底和林坚到了什么程度？”
“我已经说过了，你管得太宽了。”
“逸霜！”
“各走各的路吧！”
“不！我不干！”
“我干！”
逸霜大步往前走。她知道自己在流泪，只不过那泪水是往心里流的。
逸霜就这样泪水往心里流着到了胡六的家。
胡六在家。
“大哥！”她叫他。
“噢！哪股风把逸霜小姐吹进来了？”
“我求您办点事。”
“哟嗬！逸霜小姐求我办事，难得难得，荣幸荣幸！”胡六兴奋异常。
“直说了吧，借钱。”逸霜直截了当。
“嚯！你傍的大款那么多，哪里该轮到向我胡六借钱的份儿上，不是酒喝多了说胡话吧？”
“大哥，逸霜是什么人你清楚，厂子有难，叫我登门求救，望大哥行善事，给小妹一个面子。”
“妹妹既然说到这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个数，只要能办到！”
“痛快，借款二十万，一年保还，利息可高于国家。”
“冲妹妹这样相信，钱我借了。要是林坚那小子来，还有那个丁厂长什么的来，我是铁公鸡一根毛不拔。”
“那就谢谢大哥了。”
“不过得有个条件。”
“怎讲？”
“就咱俩喝酒，喝一茶杯添一张五万元的支票，喝四茶杯二十万保你拿到手。怎样？”
“大哥，请不要开玩笑，您知小妹不会喝酒的。”
“哈哈哈，小妹现在的酒量众人皆知，跟别人喝酒喝得那么痛快，跟我胡六面前更应该放开嘛！怎样？我胡六说话算数。”胡六说着便拿了两瓶五粮夜，又道，“干脆，也甭四茶杯，一人一瓶五粮液，一饮而尽，喝光了拿走二十万元支票。”
有什么办法呢？破釜沉舟，喝吧！谁叫林坚大地震时救她呢？谁叫她在林坚面前、在母亲面前、在生活面前那么懦弱呢？报恩，报恩报恩吧！了却自己的心愿，为了得到自由，为了了却自己报恩的心愿，喝吧，喝！喝吧！谁叫她有胆量到这里来的呢？她相信世界上的所有的都应该是美好的，即使生活欺骗了她，她也相信这一点。普希金曾经说过：“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郁，也不要愤恨！不顺心的时候暂时容忍，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就会到来。”不就是一瓶五粮液吗，喝，坚决喝下去。为了美好的明天，自由自在的明天，像个自由鸟飞翔的明天。
“我喝。”她拿起了一瓶五粮液，边说着，边打开。
“好！”胡六大叫。
酒末喝完，她便晕倒了，迷糊中，她知道胡六还在拿那酒往她的嘴里灌着，灌着。她看到了什么？她又摸到了什么？是胡六还是林坚，还是杨平，还是丁山、马木、毕归华、吴旺，还是谁？怎么都是她的眼前晃，都在她的脑子里闪，都在搅和着她的心，搅得她直恶心，总想吐。她知道自己中午喝了酒，喝那么多，嘿，把个毕归华、吴旺、丁山、马木个顶个地灌得一溜歪斜着，嘿嘿，真好玩，真痛快，灌得他们搂着她唱歌，拥着她跳舞，结果呢，她把他们一个个的都甩了个大马趴！哈哈哈——全都醉笑，疯笑，庆贺他们的胜利。现在呢？他们都来了还是没来，像是来了又像没来，像是扶着她又像是抱着她！“唿”的响声，“咔咔”的响声，地动山摇，房屋倒塌，像是林坚，小小的林坚冲进了她的房，抱起正哭着的她，从那身后倒塌的房屋里跑出来，跑出来后像还在紧紧地抱着她！不，好像是在大地震中喘着粗气。不对，不像是林坚，在她的记忆里她与林坚没有过这样的镜头。她只是觉得自己忽而像天上彩云，忽而深入大海那么窒息……
醉酒中的逸霜啊！她知道胡六在干什么吗？知道胡六在……
当她从醉梦中醒来，却发现睡在儿童玩具厂自己的办公室里。会计告诉她，是胡六昨天晚上用高级轿车把她送到厂子里，并交给了会计二十万元支票，她说什么呢？逸霜能说什么呢？
一杯苦水啊！醉酒后的一杯苦水啊，她被胡六……她真想把那二十万元支票撕个粉碎。
35
林坚上任了，当上厂长了，一个已经拥有了几百万人民币的固定资产、四百多人的儿童玩具厂的厂长了。他激动，他雄心勃勃，他召开全体职工大会和毕先生共同宣布了合资企业的方案，保证三年的时间里，以每年产值利润同步增长的百分之二十的速度，更上一层楼。同时，要把儿童玩具厂办成具有现代化管理水平的中外合资企业。他满怀信心，斗志昂扬，慷慨激昂地宣布每一个职工都要拿出主人翁的精神，献计献策，都要为厂子的发展，为职工的利益去拼搏，去奋斗，多做贡献。他情不自禁地骄傲地讲道：“我不是吹捧谁，也不是表扬谁，在厂子的发展壮大，在创办合资企业的全过程中，我们的公关小姐逸霜做出了最大的贡献，我们的厂子，就应该多一些像逸霜这样的人，像她那样，为了厂子的利益，敢于解放思想，敢于承担重任，敢于牺牲自己，敢于……”
“不，不对！”逸霜疯了一般地跑进会场，摇着头，摆着手喊叫着，“他说的不对！”
“逸霜！”林坚见逸霜精神不对，惊叫道。
“逸霜，你怎么啦？”毕归华先生更惊异地问。
“不对！林坚说的不对！”
“逸霜，你怎么啦？”林坚走近她面前又问。
“不对！不对！”双眼流泪的逸霜仍然双手摇摆着叫。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出了什么事？”
全厂的职工纳闷儿，会场有些乱。
“不要学我！不要学我！”逸霜声嘶力竭地喊，然后跑出了会场。
她跑进自己的办公室，拿起那个塞得满满的背包，又跑出宿舍，跑出工厂的大门，跑向自己的村庄，又披头散发地跑向古老的运河边……
“逸霜！”林坚喊她，追她。
“逸霜！”毕归华同样喊她，追她。
“逸霜！”
“逸霜！”
闻讯而来的丁山、马木、杨平同样喊她，追她。
“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哪！”
逸霜呼叫着，是在四月的春天里面对大运河呼叫的。
运河水面上，波浪在闪着丝丝的光。偶尔，哗哗的流水声中传来水鸟的鸣叫，一只失群的大雁从南往北飞着，不时发出寻找伙伴的哀鸣。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逸霜悲伤地哭喊着。面对运河水哭喊着。
是的，大运河了解她。逸霜是喝运河水长大的勤劳、善良的少女。过去，那清澈甘美的运河水、长流不息的运河水，曾帮助她养育鲜花，浇灌良田和她那可爱的葡萄园，使她有一颗善良、朴实、金子般的心。
如今，面对大运河，再面对运河畔到处充满生机、充满田园诗般的家乡的土地，她的心里好苦啊，苦啊，好苦好苦啊！
家乡的土地啊，你造就了多少生灵，培育了多少令人骄傲的名垂千古的英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生下一个逸霜。你说什么逸霜是朴实无华的，逸霜是贤惠善良的，那是过去。现在的逸霜变了，变得轻浮了，虚伪了，玩世不恭了，口是心非了。
家乡的人民啊，你哄着逸霜长大，扶着逸霜长大，哺育逸霜长大。花枝招展，袅袅婷婷。可我空得了这一副漂亮的 脸蛋，苗条的身段。我本应在家乡的人民中生根开花，开出更加艳丽惹人爱的鲜花。而这枝花，现在却不美了，不清秀了，不俊雅了，不幽香了。她被人给采摘了，从根到叶到花蕊到花心，一叶叶、一瓣瓣儿地被人采摘了，揉碎了。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逸霜想着，喊着。
“我为什么要这么干啊！”
逸霜哭着，跑着，叫着。
后边是林坚、毕归华、杨平等追着。丁山、马木愣愣地发着呆，像深思着什么。
“逸霜！”
林坚叫着。
“逸霜！”毕归华同样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