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最近多了一位小仙,据说是执掌姻缘的当差月老洛桓神君新收的小徒弟,左右加起来不过两三万岁。
天界里每日飞升为仙的例子不胜列举,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按照上古留下的规诫,六界之内,除魔族和鬼族之外,凡是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生命体全然可以凭借修为上升为仙列。
唯独事情就妙在这小仙飞升之前既不是妖、也不是人,而是六界之外万万年都没有出现过的一只灵。何为灵?
无欲无求,来无根,去无时。
一些颇有资历的上神,尚且记得远古对于灵的记载:生无形,幻无形,汇六界情丝,聚天地阳寒,入水则化为无伤,入地则化灵犀鸟,是则稀有。
对于二十万岁以下的天神们来说,灵的存在着实是个稀奇。
于是不知从哪日开始,洛桓君的碧南殿门前变得十分热闹,平时稍微熟络些的仙神,免不了进来寒暄几句,讨杯茶吃,只为能瞧一瞧君这位新收的弟子,回去好和众仙友发表意见云云。不熟的仙神则在门前翘首弄姿打哈哈,拐弯抹角的想办法往里面看,更有甚者,夜里爬上碧南殿的城楼,手中托着颗夜明珠,借着光泽往里打量。年纪尚浅一点的小仙神也跟着凑热闹,没有夜明珠就提着个纸灯笼,其整整的在南墙坐满一排。远远望去,南墙那方全是五彩斑斓的闪光点,红的、绿的、白的,紫的,若不是门口印着“碧南殿”几个字,路过的仙神保不齐会把这当成花楼。
由于爬南墙需要遁了身形,所以对仙术也是有一定的要求。但众仙神奋发图强,拼尽了全力也要去那碧南殿上蹭个地方。
这种全仙神集体运动的活动实在是不多,九重天可算实打实的热闹了一回。
不知为何,洛桓君对于这种行为竟没有制止。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洛桓神君前几日去了西荒,虽未说是何事,但十有八九是和季茗神君有关。
这二位本都曾师从上届姻神羚宏·越,是同时入门的师兄弟,关系好的很。尽管后来季茗神君提前休学,回了西荒接替王位,但双方仍然时常联系。前些年季茗神君大婚时,洛桓君还亲手打造了一件法器送与他。
正可谓:不是断袖,胜似断袖。
如此,才是真兄弟。
洛桓神君接替姻神之位三万年后,才陆续完成了从上一辈开始的所有工作的交接转移,也是在此期间收了七位徒弟。
早就听闻碧南殿的弟子们各个意气风发,器宇不凡。尤其是大弟子黎昕,因着七百年前随同洛桓神君参加辩法大会时,对于上古兵理做了一番论讲,锋芒初露,名声四起,在天界引起好一顿躁动。
因着他讲的实在足够精深,不少专门研究上古兵理的仙神都对其大加赞赏。又因着五官端正,身材修长,使得不少刚入界的小仙娥迷恋的很。
一时之下,“要嫁就嫁黎昕君”成了好多女仙神的座右铭。以至于九重天几百年都鲜有佳偶成双。
由此,更是大大激发了众仙神前往碧南殿的热情。
然而碧南殿的弟子们行事作风都如洛桓君一般低调,除了每千年一届的仙磐大会,都鲜少在公众前露面。
说道收徒之事,其实原本早在四万年前,便就已经定下了。
九重天职位众多,姻缘之事,虽然繁琐,但由于情事贯通于六界,如若能促成一桩,于修为而言百益无一害。彼时,应征的大小仙神将近两百多个,经过层层挑选,真正被留下的却只有七位:
大弟子黎昕、二弟子倪垧、三弟子景昀、四弟子巫柟、五弟子祜逍、六弟子覃桑、七弟子篁璟。
因为这七位都是四海八荒里选出来的佼佼者,论品阶仙行,都算是上等的仙神。
所以,那位被称作“灵”的小弟子,没有任何来历和背景,更没有经历过任何的选拔和挑件,就如此容易的进了碧南殿的门,着实令大家十分好奇。
由于登门拜访的仙友们因着面子大都不肯直言此行目的,加之通晓碧南殿里的每一个弟子的仙神更是不多。
于是大家看到个端茶的以为是那只万万年的灵,看到个扫地的也以为是那只灵。翻墙的仙友因着无法近前观祥,也弄不大清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哪个是灵。是故大家都是来了看一看,记住哪个便回去形容哪个。
有的说那小弟子眉清目秀,一双玉指细如葱白,浑身上下透着股清凉之气,倒是像极了凡界好吟诗作对的贤人之士,有的则说这小弟子有些天真烂漫,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没个仙样儿,像个小娃娃,不成体统。有的还说他长了双好看的桃花眼,一颦一笑都极尽迷人,之所以被洛桓君收为弟子,全然是洛桓君懂了恻隐之心,看上了他,想把他永远的留在身边。
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这传闻竟在最后演变为一个唯美的爱情故事:
洛桓君下凡办事,不晓得被世间一位美得不可方物的少年郎迷住了眼,二人相爱相知,在凡界过了十年的快活生活,等到这少年郎阳寿将近之时,洛桓君从太上老君那里求得一颗威力无比的仙丹,去地藏将其拽了回来,让少年郎升入了仙列。
显然这传闻是靠不住脚的。且不说洛桓君他不是个断袖,单言太上老君自三百年前携众弟子去八荒讲学,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炼丹炉三百年火都没碰过一下,那威力无比的仙丹难不成是从地上长出来的?
人一旦爱上了故事,全然可以忽略细节、逻辑和常识。
由此看来,仙也是一样。
某日,不知道是哪个小仙的灯笼没拿结实,爬碧南殿的城楼时,竟掉到了洛桓君殿里新开的菜园子里去。火苗从星星点点燃起来,等大家意识到有浓烟时,洛桓君那一园子的笸箩果,早已被烧成了黑炭。
碧南殿的当差的小厮这才发现,墙头上那一排圆滚滚闪闪亮的东西并不是什么仙荧蛊,而是大趴在城楼上大小小的仙神手里提的灯笼。
黎昕、倪垧自两月前去了南海办事。殿内只剩下三弟子景昀和几位师弟。碍于众仙神的颜面,不太好处理,无奈只好去西荒将洛桓君请了回来。
三师兄景昀携灵到达西荒的时候,洛桓神君正在下棋。
清风朗庭,洛桓神君斜倚在座上,左手执子,右手握杯,紫发撩在身后,衣角随风微微摆幅。一派清风快活的模样。
灵远远望着那一袭紫发,顿时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