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忆灯灭
锁忆灯,锁住往事如风,从此只余来生。来人正是天天在碧南殿吃了睡睡了吃大祸不惹小祸不断的灵八是也,此时一派仙风绰约,颇具几分威严,她嘴角含笑一步一婆娑地走向眼前唯一一个凡人,然后停下。
“绛烨上仙,黎昕大师兄有事未归,托我照管此灯,今有小仙童报备,其因果原是始自上仙处,如今便前来终其使命。”一口气说完这些故作正经的话的灵八并没有觉得此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是帮那骇人的大师兄守护这盏身比人高的破灯不许灭的任务终于要大功告罄,心里按捺不住的兴奋,当然面上不能让这些人看出来,毕竟看他们的样子此事甚大。其实闲余懒散之时,也曾光明正大的听过那些趴墙角的小仙们各种八卦解闷,其中不乏有提起过这位绛烨上仙和鲛族三公主的故事,但是具体细节就版本不一了。管他其中的孰是孰非,一想到景昀师兄下凡带的桂花糕就直想直奔回寝殿,所以很是殷切地望向自她来就感觉到这周身气温明显直线下降好几度的绛烨上仙。
命中有时终须有。活了这么久,怎么会参不透。绛烨觉得自己的腿从没有像此刻这么酸涩疲惫,当初与魔神大战几千回合也依旧正气盎然,当得知封印开启的关键是昔日纠缠自己的鲛族三公主的眼泪时,也并没有觉得自己捍卫正道有什么不对,直到那一剑刺下去,看到那明媚的眸子瞬间凄惨绝望之时所体会到的心裂的剧痛,让他第一次知道即使是仙活着也应该是有滋味的,此刻,自己亲手种下的因即将花落蒂果之时,不是修业圆满的那种喜悦,而是满心颤畏,妃渊,你要回来了,你会离开吗。
双手缓缓挥舞,时光被切割成一缕缕光线,十指收缩,锁忆灯里的灯火骤然膨胀,刹那窜出五彩的霞光,在萧索煞寒的夜里劈开冰冷的咒,那炫目的美丽逼退了天际最耀眼的星光,看呆了一众殊途同归的围观群众,一道道光晕散开又回聚,那速度快成一道闪电,中间的漩涡越转越快,眼瞅着就要大功告成之时,正东方突然冲来一道金黄色的独一无二的幻光生生将那紧紧凝结的五彩光撞开一寸,但也只是一时,那本为一体的五彩光又开始凝聚,绛烨在那黄光一撞间竟有一瞬站立不稳,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没有人注意到的细节姬无崖很清楚的捕捉到了,目睹着这一幕的他眼底汇聚的竟是很不和谐的悲凉。谁不曾年少轻狂,我们都没有错,只是相遇的时机全错了。再一次聚精会神的他又恢复了戏谑不羁的表情。
“绛烨,住手!”雷霆般的声音穿破苍穹威势直逼而来,往日里的泰山崩不形于色的严峻里透出慌乱,“师弟,不要!”喊声愈加急迫,可以想象出声音的主人此时的无措,今夜注定不平凡,这个与世无争的小镇迎来了史上前无先例也将是后无来者的最重量级的人物,看清楚眼前的庄严气派的架势,身份包袱太重,这么紧急的事情都要注重自己的仪表,灵八第一次见天帝,就给种下了传说中器宇轩昂的天帝不如悠哉享世的师父洛桓神君的印象。是啊,此时此刻还要故作沉稳力求风范的人,不是天帝是谁。
锁忆灯本不会反噬,但此时的锁忆灯已经不单纯是锁忆灯本体了,它锁的不仅是鲛族三公主的记忆,还有三公主丢失的最重要的一魂,这一魂本是彻底灰飞烟灭了的,但绛烨上仙生生凝出了最后一点气息锁在了灯里,而像锁忆灯这种上古神器在最初炼造之时便被下好了封印,若想把本不属于它的能力范围内的东西强加于其身便是打破了那封印,必需有一仙力超凡之人与之订立契约,以自身全部修为作为抵押,承载神器本身超越自身能力的那些不受控制的上古洪荒的残存力量,承载之人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最轻也是七窍流血而亡,所以这种与神器订立契约之事自古以来鲜有,没有人知道其最确切的后果,却都知道这是种以命换命的做法。等到了契约生效之日必定由立契之人携完好无缺的赌注来解开契约。
其实天帝在绛烨当天离开之际就隐约觉察出不对,一时没有想通,后来联系他这几万年来的作为,以及此次坚决下凡的态度,便可以推测出事情的严重性,便动身前来,没想到已经来不及阻止。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威严的声音,绛烨并没有半丝犹豫,看着身前五彩光芒渐盛,也感受得到自身仙力的流逝加快,周身撕裂般的痛楚云涌般袭来,可是心却莫名的轻松,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释放,终于心要开始自由,再快一点吧,妃渊,我希望你快一点醒来,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不愿见到我,我便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只要你幸福。
锁忆灯突然发出一声长鸣,五彩光爆破苍穹,一注纯净透明的光,没错,的确是光,你可以感觉到那束气息或是光痕擦过黑夜的边角注入那个傻傻的呆愣少女的百会穴,在与少女的身体相触之时,一切幻景归于宁寂。灵八的双眸瞪得比铜铃都大,这景象简直叹为观止,在天界混吃混喝这么多年,今天算是开了一次眼,这绛烨上仙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牛掰啊,连天帝的话都不听。恩,够牛气。
话说回来,弄出这大动静的绛烨上仙呢?
“师弟!”一声长喝,“上仙!”“仙尊!”……各种呼声接踵而至,在各种凌乱的声音或带着惊愕或带着心疼或带着不甘或带着惋惜排山倒海而来的那一刻,绛烨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在剧烈的晃动之后缓缓降落,而在听到那一声很轻很轻的“绛烨……”之后,嘴角浮起满足的笑意,感觉再大的痛也只是温柔的折磨,他愿意用一切去换。
现在最苦的当是绯色了,不,该唤妃渊,一下子得到了十几万年的记忆,当然中间有昏睡了几万年,原来她是尊贵的鲛族三公主,原来自己的眼泪那么值钱,就连自己掏心挖肺的爱都换不来的珍贵。
天色渐亮,朦胧的晨雾里,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男子那么熟悉的侧脸,那么熟悉的神情,那么熟悉的冷漠,绯色面无表情,准确的说是她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她该恨他的,但此时她吝于给他任何表情。看着他口吐鲜血,看着他狂咳不止,看着他失去生机,看着他满是复杂的眼神归于深沉的爱意只是深深的注视自己,绯色没有任何表示。她想,就这样吧,这一世她已是凡人,她已然无泪,一切都变了,回不到过去,她不是她了,她是绯色。所以就让妃渊带着那一切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