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罚面壁思过之后,灵八许久没有见过洛桓神君,每次路过师父寝殿,只觉里面一派空落寂寥,虽然师父以前也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也说不上几句话。
此时翘着二郎腿儿的灵八,还回味着当天师父脸上所浮现的莫名的忧伤。
空出一只手,帮圆滚滚的白元宝抚摸吃撑的肚皮,看它那好不惬意的表情,就忍不住气血上涌,自己平时教给它“不许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的做灵的道理,怕是早被它给吃干抹净了,凡是可以放到嘴里的东西它一律来者不拒。
一想起摊在自己头上的这牵红线的差事,她就浑身难受。
她起初是想拒绝的,尤其是历经绛烨上仙那件事情之后。
哎,本来以为月老一职当是天底下最多情的差事,你就看平日里的洛桓神君,要多么闲云野鹤,就有多么轻松自在。牵得一手好姻缘,受尽有情人的敬戴。
为人也不像司法上神那么严肃,整个司法神殿都规矩鲜明到一丝不苟,不知有多少人羡慕自己能做洛桓神君的徒弟。
可是现在,却愈发觉得,月老当有一颗无情的心。那些浮华姻缘事,不过是过眼云烟似的存在,好坏都不用带一丝情感。
自古以来,缘聚缘散,自有命数。月老又如何,天若有情天亦老。
自从犯错后一直小心翼翼的灵八,竟然从白元宝的肚子摸到了它的耳朵,大概是有抓头,所有就那么拽着就走了神。
直到无意识拽疼了白元宝,被它幽怨的“呜呜”声叫醒,那浑圆的大眼珠子瞪着灵八一转不转,控诉她的心狠。
灵八抱歉地笑笑。径直转头望向手中的红线,企图躲开那可怜巴巴的埋怨。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手中的这条红线活跃到令人发指,也不知在这跳跃了多久,竟在自行牵线,自导自演了一出月宫史上最另人眼花缭乱兼目瞪口呆的红线乱繁华相。
这次白元宝倒有了经验,在惹祸上身之前,赶紧夺门而出,只留了一个红屁股给吓呆了的灵八。
灵八直愣愣盯着那根活泼的红线5秒,才得以回神,手忙脚乱试图抓捕那条犯罪未遂的红线。
还好,还好他们都尚未缠死。
勉强吐了一口浊气的灵八,哭笑不得的发现,还有三根苦苦相缠,怎么都不愿分开的红线,为什么是三根?
天哪,问题是这三根红线的类别属于毫无可能、根本不应该缠一起的那种好嘛。
灵八顿时凌乱,这可怎么办呢?
“景昀师兄,景昀师兄……”
有了前车之鉴,灵八此次不敢心存一丝侥幸,着急忙慌地奔去找景昀师兄吧。
根本顾不得无意间踩碎的无数花花草草,更是差点撞翻一个本要行礼的小仙仕,顾不上那么多了,午时已过,若是今天不得解就无解了,所以……
“我说呢,不是有事你怎么会这么嘴甜喊我师兄,嗯?”一来就自觉过去坐下品茗的景昀悠悠然道。
灵八的嘴角悄悄抽了一下,讪讪地讨好状,拱拱手。
景昀拿着那三根缠得很踏实的红线,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
灵八见状,心陡然下沉。在心底将各路神仙老祖都问候了个遍。
“景昀师兄?”撒娇的讨好声再一次响起。
景昀抬眼瞅了她一眼,状似无奈的摇了摇头,让灵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见他清咳了一声,仔细打量了灵八一眼,清凉的声音缓缓道:“本没觉得这牵红线的差事有这么多乐趣呀,怎么到了你这就都怪象丛生了呢?”
看她紧张的样子不禁微嗔,终于可以整整这只古灵精怪的灵八了,“你也不用太紧张,这回倒也没那么严重,就是或许有点不太符合人间的道德吧。”
说罢,景昀好笑地擎着那条妖娆多姿的红线瞅着她,眉毛轻轻上扬。
闻言,灵八心中的石头将信将疑地落地,但愿景昀没有骗她。
看着灵八恍惚的可爱样子,景昀弹了她一个脑门,便离开了内殿。
刚刚如果他没有判断错,那该是双联结,只是结错了,都错了。
天上一日,人间百年。
这边灵八紧赶慢赶,彻底松下心神,不过用了一寸时光,却哪知人间须臾已过几十年。
而这场红线纠葛引起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倒是后来,景昀常常拿此来消遣她,让灵八着实苦恼了好长一段时间。
天上,人间。
又是一年秋风尽,火红的枫叶一层层铺满通向宫门的路,柔和的月光窸窣着诉说夜的孤独与妩媚。
这是不语在月华殿的第二个年头。她给人的感觉如她的名字一样,这座宫里的老人儿都知道,这座金雕玉砌、富丽堂皇的琉璃殿的主人是一位沉默而淡然的女子。
但时至今日,留下的老人儿着实不多。
她习惯长时间沉默,不似深思,亦非难言,伺候她的丫鬟每一个月换一批,没有人对此提出意义,包括她自己。
仿佛每天的生活都只是例行公事,活着,对她而言像一件失去意义的事情,但是她却又活得安然而恬静。
恢弘大气的殿门前也由最初的访客无数到如今的门可罗雀,所有鲜明的变化在整个空间的沉默里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她依旧记不起自己是谁,这里是哪里,可是已经一年了,那个面色冷峻的男子除了把她送来这里,称她为不语,便再也没有露过面。
她只是从最初的一个丫鬟的口里知道他的身份尊贵,地位显赫,为人孤傲清绝,不近女色,却在接她来此的那年性情突变,广纳美人,来者不拒。问及自己却表示之前并没听说过她。
这倒让不语在平淡的日子里,除了努力回想自己是谁之外,多了一件有意思的时,与丫鬟聊天,熟料那丫鬟几日后无故失踪,身边的其他随侍也开始逐渐陌生,几乎见不到熟悉的面孔,渐渐地让她对此心怀芥蒂亦接受现实,对所有事情都不再关心,淡然的活着。
其实她能够隐隐猜到对方的身份非富即贵,定非一般人,只是她不喜欢每日必定准时送来的翡翠琉璃,于是次次都是赏赐给了身边的丫鬟侍从,后来干脆直接对送来的东西看也不看就任他们兴高采烈的瓜分。
所以,虽然身边的人永远都是陌生人,但所有下人对她都很好,从无例外的还有,对她都很敬畏。
唯一值得奇怪的是,她昨日发现身边的丫鬟月兰已经伺候她一个月了,而院子里修建花木的顾老头也已经陪了她一个月,其他她不熟悉也没想过要去熟悉的人好像也是见过的面孔,一切的反常都告诉她,有什么就要发生了。
她唯一可以做得却依旧是沉默地等待,没错,她在等,等那个见过一面的男子再次出现。
当然,她不会再去问身边的月兰,她知道,除非他愿意她知道,否则她问出什么都无意义,只会让身边的人再一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