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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朋友

这世上有一种人,很多人崇拜和羡慕他们,也有很多人憎恨和厌恶他们……

喜欢他们的人,叫他们天才。

讨厌他们的人,叫他们怪物。

“大家好,我的兴趣爱好是数学,今天第一次来到这里……”

此时此刻,这个站在黄金一班的讲台上,面无表情地做着自我介绍的转校生,便是这样的一个“怪物”……

他叫陈启超,外号小超,7岁时就破格参加了全国中小学奥数大赛,并连续三界夺冠,一时在教育界掀起了轩然大波,是个名副其实的神童。

另外,他的母亲是三甲医院的主任大夫,父亲则是一家大型国企的厂长,家里的条件也是相当优越。

“这样的孩子……怎么会来我们学校?”

然而,不知为何,面对这个从天而降,让整个校领导班子都感觉受宠若惊的神童,班主任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些莫名地担忧……

的确,仔细想来,像小超这样才华横溢,各方面条件都羡煞旁人的天才少年,一直以来都是各大名校竞相争抢的对象,怎么可能沦落到红星小学这么一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学校来读书……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她不得不这么想。

当然,不管班主任怎么想,班里的小屁孩们对这个神童的到来还是显得格外激动和兴奋的。

“你智商到底有多少啊?比爱因斯坦还要高吗?”

“你有特异功能吗?”

“你那么聪明是不是以前被雷劈过吗?就像霹雳贝贝那样!”

一到下课,男生们就把小超给围了起来,各种问长问短,加上这小子长得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姿色”,班里的女生们有事没事也爱找他搭茬。

无奈的是,无论凡人的面孔有多热,天才的屁股却永远都是冷的……

打从入学那天起,这个神童的脸上就从来没有出现过笑容,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爱理不理的模样。要是有谁胆敢和他废话超过两句,或是在他跟前晃悠30秒以上,他立马就会起身离开,像躲细菌一样躲的你远远的……

奇怪的是,虽然他的态度十分恶劣,甚至有点目中无人,但在班里的表现却格外乖巧。班里所有的活动和任务他都无条件服从,让他干啥就干啥,从来不提出任何异议。

不仅如此,他还每天一到学校就逐个向同学们问好,并从家里带来零食和点心给同学们享用,以示友好……

只可惜,由于他行为上的热情和态度上的冷漠实在反差太大,同学们对他的“好意”似乎并不领情,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像在看一个怪物……

“这家伙不会是在糖里下毒了吧……”

某日下午,小崧在接过他板着一张臭脸送来的糖果后,用鼻子闻了半天,然后偷偷塞进了口袋里,这个动作碰巧被小呆给看到了。

“小崧,你干嘛不吃啊?”小呆一边嚼着糖果,一边问道:“挺好吃的!”

“哦……我等下节课再吃。”小崧问答道。

“为什么?”小呆傻笑道:“你是不是舍不得吃啊!”

“不,我是在等……”小崧一脸严肃道:“等你能活到下一节课,我就吃……”

小呆听完顿时一惊,一不留神把糖给咽了下去,卡在了喉咙里,经过群众们的奋力抢救才脱离危险,差一点就真的没能活到下一节课……

俗话说得好,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一天。“怪物”始终是“怪物”,小超在演了几个礼拜的“猴戏”之后,终于渐渐露出了本性……

某天的数学课上,老师在台上正讲得兴起,却见小超像滩烂泥一样趴在桌子上,眼瞧着就快睡着了,不由怒火中烧,在黑板上出了一道极难的数学题,把他叫上来解答。

“哦……”小超伸手揉了揉眼睛,满脸倦容地来到黑板前,刷刷刷,连想都不想就把答案给写了出来。

“你怎么只写答案,不写过程?”数学老师板着脸,语气严肃道:“你知不知道,这样是要扣分的!”

“无聊……”小超懒懒地瞥了一眼老师。“这道题我是通过三角函数算出来的,我把过程写出来,你们看得懂吗?”

“你为什么要用那么复杂的运算方法?!”老师被他傲慢的态度给彻底激怒了,大声斥责道:“你应该用老师教大家的方法来算!不要时时刻刻总想着要显摆自己的与众不同!”

小超听完,阴阳怪气地笑一声,说道:“谁想显摆了?我都快睡着了,是你把我拉上了做题的,要显摆,也是你想显摆……”

“你……”老师强压着怒火,提了提眼镜。“你只是一个小学生,无论你有多聪明,都必须和其他孩子一样认真听课!”

“切……就小学这点功课,我花几天时间,自己看看课本就都学会了,根本就不需要谁来教我。你们老师总是希望我和其他小孩一样老实听话,但你们有没有反过来想过?如果所有小孩都和我一样,那会是什么结果?结果就是你们老师都要失业了。”

小超的话引得台下一阵哄堂大笑,数学老师的嘴角顿时泛起一股鲜甜,转身夺门而去。

如果其他孩子敢这么干,就算没被劝退,也免不了要吃一个大大的处分。但小超不一样,他是个神童,是学校的门面,是校长眼中的瑰宝。因此,教导处最后也没把他给怎么样,随便批评教育了几句就给无罪释放了……

这样的结果虽然让老师们有些不快,孩子们也有些糊涂。但是,一辈子伟大和永远正确的校长大人只用了四个字就把一切都给解释清楚了……

“因材施教!”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小学生们都信了,哪怕他们根本就不明白这句成语是什么意思……

经此一役,小超算是彻底摸清了学校的底牌,于是作业也不做了,劳动也不参加了,每天不是迟到就是早退,还有事没事就和老师们呛上几句,完全把学校当成了儿童乐园,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令人费解的情况又出现了……

已经完全把自己给标榜成异类的小超,仍然坚持着每天向同学们问好,给大家送零食和点心。

不管别人理不理他,接不接受他的好意,他都坚持。

直到有一天……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小超来到学校后,破天荒地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再来给大家送福利。整整一上午,他都没有离开过座位,始终在那望着窗外发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终于放弃了那些无聊的坚持,打算彻底和凡人们划清界限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中午放学后,当同学一个个起身离开座位,准备回家吃饭的时候,他突然一个箭步冲上了讲台,冲着台下大声嚷了起来。

“请大家等一等!今天放学后,我想邀请大家去我家做客,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已经在家里为大家准备了很多好吃的,还有好玩的,保证大家满意!好了,要去的同学请到我这里来报名,我统计一下人数,谢谢。”

说完这些话,小超傻傻地站在讲台上,眼中竟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恳切之色。

受宠若惊的群众们在傻愣了许久之后,开始各自交头接耳,却始终没有一个上去报名。就在气氛越来越尴尬的时候,于小骄突然挤出了人群,大步往门外走去……

“于小骄,你什么意思?”小超一脸不爽道:“不想去就说一声,我不会勉强任何人。”

“不想去。”话毕,小骄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她这么一走,其他孩子也都跟着走了,这下可把小超给惹急了,他立马冲到了大门口,开始逐个游说起来……

“去我家做客吧,今天是我生日!”

“别犹豫了,我家可好玩了!”

“你……喂!别走啊!我在和你说话呢!”

眼睁睁地看着同学们一个个离开,小超的嘴角一阵抽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你们为什么都不肯去?!我每天都和你们打招呼!每天都带点心给你们吃!我不过是得罪了那些老师,你们就一个个都排挤我!你们这些墙头草!低能儿!一个个都是混蛋!”

吼完这一嗓子,小超气呼呼地回到了座位上,整整一天都没有再说过话。

“这小子也太奇怪了……”小超的邀约虽然失败了,但他的表现却引起了小崧的极大兴趣。“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很快,他的想法便得到了印证的机会……

当天放学后,小崧在回家路上意外地遇见了并不顺路的小超,见他垂着脑袋,一路闷头踢着石子,于是便凑上去和他打了声招呼。

“这不是超哥吗?真巧啊!”小崧笑嘻嘻道:“不愧是一百年出一个的神童,好脚法!”

小超冷哼了一声,理都不理他。

“有性格!我喜欢!不过嘛……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请人去家里做客的样子……”小崧也不生气,继续嬉皮笑脸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是一个惊天大秘密!对吧?”

“切,神经病……和你有关系吗?”小超扭头就走,从头到尾都没有瞧过他一眼。

“这个嘛……当然有关系!”小超越是藏着掖着,小崧就越是想知道,挖别人的秘密一直都是他人生最大的恶趣味,没有之一。“如果你肯把秘密告诉我,我就愿意去。”

“这可是你说的……”听到这话,小超立马停下了脚步,转身一把抓住了小崧的胳膊,气势汹汹道:“一言为定!你可不许反悔!”

“你……你想干吗?”小崧被他那呲牙咧嘴的模样给吓坏了,顿时心生怯意。“我……我只答应去你家吃饭,别的可没答应……”

“少啰嗦!我就是要你去我家吃饭,别的什么都不用干!”

就这样,小超一路拽着小崧往家中赶去,同时也信守了诺言,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他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已经转了四次学了。原因很简单,就因为他到哪都和别人格格不入,没有一个同学和老师受得了他,每次不到半年就会被学校给劝退。

小超的父母为此伤透了脑筋,而小超自己也越来越讨厌上学,于是便向父亲提出了休学自修的想法。

“简直胡扯!”一听到“休学”这两个字,父亲立马火冒三丈,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你连个小学都待不下去,将来如何在社会上立足!不行!我绝不同意!”

然而,小超糟糕的表现,一次比一次更令他失望。万般无奈之下,他最终还是答应了儿子休学自修的提议,但却提出了一个苛刻的条件……

“听好了!我要你把眼前这所新学校当成一个新的起点,只要你能和班里一半以上的同学成为朋友,我就同意你小子休学!”

“什么?只要朋友够多就不用上学了?”听到这,小崧忍不住惊讶道:“太不公平了!我怎么就没遇到这样的好事!”

“别再瞎扯了,我家到了……”小超在一栋大楼前停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自己家的窗户,迟迟不愿踏上台阶……

今天是他的生日,父亲让他邀请班里的同学们来家里共同为他庆生,这无疑就是要检查儿子在这小半年里和同学们相处的情况了。

小超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那么讨人喜欢,可他想就算请不到一半人,至少5、6个是不成问题的,但结果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为什么?我又没得罪过他们,还一直在讨好他们……他们为什么全都那么讨厌我……”

他虽然足够聪明,却还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是因为得罪了老师吗?是因为太聪明而遭人妒忌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当晚,小超的父母十分热情地款待了小崧,大鱼大肉的好好伺候了他一番。

席间,当小超的父亲问起儿子在学校的表现时,小崧为了顾全江湖道义,立马翘起了大拇指,信誓旦旦道:“说起超哥在学校的表现,那可绝对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男同学们崇拜他,女同学暗恋他,班主任每天放学不亲他一口都不让他走!”

听到最后一句,小超嘴里的饭全都喷了出来,一旁的母亲倒是乐得合不拢嘴。

吃完蛋糕后,小崧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抹了抹嘴上的奶油,刚打算拍屁股走人,却被小超的父亲给留了下来,和小超一起被带进了书房。

“我对你非常失望……”刚关上门,父亲就收起了之前的温雅,一脸严肃地望着小超。“今天是你生日,却只有一个朋友愿意来为你庆生,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小超低着头,小脸涨得通红。

“叔叔,这是因为其他小朋友正好都没有空。”小崧抢着替他解围。

“你这孩子倒真不错,到这份上还在替这小子遮丑。”小超的父亲对着小崧点了点头,语气立马温和了下来。“你叫小崧对吗?谢谢你愿意和我儿子做朋友,不怕你笑话,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你算是第一个。”

“没有啦……小超那么聪明,我们全班同学都抢着要和他做朋友呢!”正所谓吃人家的嘴短,小崧的立场已经完全没有了节操。

他父亲笑了笑,回头对小超继续道:“我问你,小崧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小超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别人为你庆祝生日,你却对别人的生日毫不关心。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交到朋友?!”

面对父亲的指责,小超始终低着头,眼圈却渐渐泛红。

此时此刻,他那顶撞老师时的口才和霸气,完全不见了踪影。

在严父面前,他和一个普通孩子的表现没有两样。

又或者,他原本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交朋友用的不是脑袋,而是心。这世界上有很多事,都不是书本能教给你的。”说话间,父亲伸手拍了拍小超的脑袋。“你要学的东西多了去了,怎么可以休学呢?”

“我……我……呜呜呜……”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委屈,哽咽了半天的小超,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知道我为什么要当着你朋友的面批评你吗?”父亲缓和了语气,继续道:“要交朋友,第一就是要坦诚,实事求是,在朋友面前示弱,没什么可丢人的。你记住!赢得别人爱戴和尊重的,必定是你的真诚,而不是你的才能。”

小超父亲的话有点深奥,一旁的小崧听得似懂非懂,但他觉得小超一定是听懂了,因为他远比要自己聪明的多。

“谢谢……”在送小崧离开时,一向目中无人的小超居然破天荒地道了谢。

“嘿嘿,大家都是江湖儿女,理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崧笑道:“朋友之间,这点小事不用客气!”

“你真打算和我做朋友?”小超猛地一愣,追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嗯,对了!因为你很聪明,可以把作业借给我抄!不对,你根本就不做作业……让我想想……”小崧一时间愁容满面,冥思苦想了老半天后,突然嚷嚷起来。“不知道!不知道!什么破问题,交朋友哪有问为什么的!浪费我脑细胞……”

“就你这点智商,能有多少脑细胞可以浪费……”小超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嘴一撇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天才的朋友可没那么好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对不起,在我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后悔这两个字!”小崧学着电视剧里的台词,装腔作势地冷笑了一声。

“是吗?那你的字典都有些什么字?”

“哼,说出来吓死你!我的字典里……对!我的字典里什么字都没有!!!”

“原来是个文盲……”小超笑了,终于笑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傻乎乎的,一点都不像个天才,但却比任何时候的他……

都要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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