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李劲海被一片活泼热闹的鸟鸣唤醒，印象中，老宅子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鸟，仿佛被什么吸引着一夜间都聚到这里来，各式各样的鸟鸣此起彼伏，听起来象走进了原始森林。
这些叫声是不是预示着某种奇迹的降临？
李劲海满怀希望地睁开眼，看到的依然是黑暗，什么奇迹都没发生，他刚要跃起的心更深地跌落，飕飕的凉。
既然怎么样都是黑暗，那醒着和睡着又有什么分别呢？他绝望地合上眼帘，让思绪陷入昏噩状态。
他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开口说话时他才发觉她就站在床边。“醒了吗？”李母轻声试探地问。
李劲海一动不动，他听见了，但他不想有任何表示。
“早饭弄好了，都是你爱吃的东西，你一直吃得很少，应该补充些营养。”看着儿子比睡着了还安静的脸，李母沉默了一阵接着说，“我想你已经醒了但是不愿意起来，没关系，还早，你多躺会儿，起来了再吃。”
李劲海的无动于衷让李母很揪心，又不知拿他怎么办好，更不敢强求，只能黯然退出去。
李母刚出去寒音就闪身进来，悄没声地走到李劲海床边弯下腰对着他的耳朵低喊一声：“喂。”
又是那样吐气如兰的声音、又是那样轻轻扑在脸上的呼吸、又是那样半边脸麻麻的感觉，李劲海绷紧了整张脸，竭力压下开口骂人的冲动假装自己还没醒来，以为她会识趣地离开，谁知她轻笑着揭穿说：“我知道你醒了，你的眉毛都快皱起来了，一脸的不高兴。”
知道我不高兴还不走？李劲海在心里恨恨地说，你为什么又来缠我？我到底有哪里吸引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问候，热心得令人反感！你不知道你这样很八婆吗？多管闲事！
他努力在脑海里转动数不清的各种念头，不给自己听她说话的空隙，但她的声音还是明明白白地钻进耳朵，任何防御工事都不起作用：“醒了就起来，只有几岁的小孩子才赖床。”
李劲海连手指头都不动一下。
寒音憋着笑，等了一会儿又说：“你再没反应我就要动手了。”
李劲海不自觉地撇了撇唇。
“哈，不说话就表示默认，我可不客气了。”寒音拍他的脸、摇晃他的头、拉扯他的耳朵、捏他的鼻子、揉他的头发，忙碌得没有一刻空闲。
李劲海忍不住了，赶苍蝇似的挥手把她的手挡开，然后翻个身背对她。
“阿唷，你下手可真重。”寒音很没诚意地埋怨，“不过很高兴你有反应了。”
李劲海皱起眉。
“还不起来吗？”寒音弯腰伸长脖子去看他的脸，吃吃笑起来，“不高兴了。好呀，再不起来我会用更厉害的招式对付你，你想试的话就躺着别动。”
“别烦我！”李劲海闷声闷气地抗议。
“你起来我就不烦你了。”寒音擦拳磨掌，“我倒是愿意你多躺一会儿，因为烦你很有意思。”话一说完她就“唰”地把他身上盖的毯子一把扯掉，李劲海条件反射地翻身坐起来，满面怒容。
他没想到寒音会这么做，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丧失了定力，他一向不容易发脾气，可这女孩实在是太过分了，恶劣不断地快速升级，听她朗朗的笑声，得意得可恨。“还给我！”他咬牙切齿。
“你来拿呀？”寒音一点也不害怕，气定神闲地把毯子拢好抱在怀里，“看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比女孩子还女孩子，肯定追不上我，要是你追得上我就把毯子还给你。”
不能上当！她就是喜欢用语言左右他，把他耍得团团转，他不会次次都这么傻。李劲海倒头睡下去，又翻身背对她。来烦我吧，看你还有什么招式。
“看来你很欢迎我烦你，我从不辜负别人对我的好意。”
李劲海屏息敛气，倾听她轻轻走过来的脚步声，竟然有点紧张。
“既然你不知道该怎样起床，那只好让我来教你了。你是不是连穿衣服也不会？那可真麻烦，我也不会，不是说我不会穿衣服，而是说我不会给别人穿衣服，我从没帮别人穿过衣服，你不介意我在帮你穿衣服时因为动作不熟练而让你不舒服吧？”寒音放下毯子，张牙舞爪地拎起他的衣服摇晃，用一连串的话来掩饰自己的犹豫，暗地里祈祷他不会真的让她帮他换衣服，如果没必要，她还不准备很不雅观地强行扒下一个男孩的衣服。
“你……”李劲海面红耳赤地猛然坐起来，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寒音所在的位置，满脑袋的火苗乱窜，“你不敢！”
“那我们来试试。”
李劲海发觉一双蠢蠢欲动的手拉住了他的睡衣领子，他迅速地把这双手给抓住，抓得死死的，那双手小而软，肌肤柔滑，他在羞怒中注意到了这点。一想到这个女孩居然真的打算脱他的衣服他就想杀了她，他决不允许自己随便在人前露出身体，谁都不能强迫他这样做。“你不懂得羞耻吗？”他低吼。
“你呢？你这么大了还赖床难道不羞吗？”嘻嘻地笑了几声后，寒音的手灵巧地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我早说了你弱不禁风，连我的手都抓不住。”
李劲海恼火地倾身向前一抓，抓了个空，寒音早闪身躲到一边去了。他忍无可忍地大叫起来：“你为什么老缠着我？戏弄一个瞎子这么有趣吗？”
寒音悠然感叹：“原来连你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个瞎子了。”
“我本来就是个瞎子！你看不到吗？离我远点……”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李劲海的话被妈妈惊慌的声音和颤抖的拥抱所打断，李母尖声训斥寒音，“我受够了！你快从这所房子里滚出去！不要再折磨我的儿子！他需要安静！你再不走我就用扫帚把你赶出去！”
寒音摇头：“能让我走的人不是你。”
“别吵了、别吵了，”李爷爷跑进来把寒音护在身后，“有什么事好好说嘛。”
“有什么好说的？这丫头简直是个疯子！你怎么能收留这种人呢？”李母气得面孔发红，“让她走！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她一个孤儿，能让她去哪儿呢？”李爷爷为寒音辩解。
“她来历不明，再这样下去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寒音不理会李母的叫嚣，乐呵呵地对李爷爷说：“爷爷你瞧，李劲海有反应了，会发脾气，还会说很多的话，这样不好吗？”
寒音的话让李母一愣，她转脸去看儿子，他果然是有表情的，这时因为听到寒音的话更添了一层怒气。“你都把他气成这样了你还说！”李母气愤地说，“你快走！劲海不需要这样的反应！”
寒音笑了笑，转身出去。
“让她走！”李母严厉地对李爷爷说，“她再呆在这里会害了劲海的！”
“哪能说赶就赶呢……”李爷爷嗫嚅。
寒音的行为是很离谱，但要是因为这样就赶她走似乎太过分了，孤儿也是可怜人。李劲海很不应该地产生些怜意，闷声岔开话题：“我饿了。”经过一番折腾，他确实是饿了，敏锐地捕捉到空气里早餐的香气。他麻木的感觉有部分的苏醒。
“好、好，去吃点东西。”李母慌忙要扶他。
“我自己来。”李劲海推开妈妈的手，跌跌撞撞地凭印象摸向门口，凡是挡住去路的东西都被他怒冲冲地一脚踢开，他不相信自己真象那个缺心少肝的女孩说的那样没有别人的帮助就什么也做不了，至少在这个他自小就熟悉的房子里总有他能自己做的事情吧。
当他成功地摸到门框并准备一脚跨出去时他听到门边传来的低笑声。“你笑什么？”他怒不可遏地问。
“你总算起来了，而且气势惊人。”寒音退后几步，防备他又一爪子抓过来。
“你给我听着！”李劲海霍霍磨牙，“如果你不想被赶出去的话就不要靠近我！从今天开始，我会拿根棍子在手上，只要你离得近了点我就会毫不留情地给你一棍子！我保证，我说到做到！”
“你一点也不象好战分子。”
“你逼的！”
“好的，我一定不靠近你！我也保证！不再拉你的耳朵、不再扯你的头发、不再拍你的脸……”寒音说笑着走向后院，活泼的声音渐去渐远，消失在白玉兰的枝叶间。
李劲海继续踢开碍脚的一切东西，奋力摸索到桌子边，当他把食物使劲塞进嘴里时挫败地想，和这个没头没脑的疯丫头计较实在是太傻了！可她总能成功地刺激得他失去理智。如果她再这样，他发誓，他一定会挥舞棍子，决不轻饶她。
李劲海用力吃着早餐，食欲出奇的好，妈妈和爷爷都发呆地看着他。
寒音坐在白玉兰的枝桠上悠闲地晃动她的脚，直到李劲海吃完了早餐回到他房间里。她开始唱歌，轻声地漫不经心到哼着。
“我自己来。”李劲海把妈妈关在门外。他想自己换衣服，并尝试着自己出去走走，爷爷已经为他削好了一根长而直的木棍，可以用来在地上指指点点，他把这跟棍子拿进房间，嫌恶地扔开它。
看着吧，那个不知死活的傻丫头，有些事情我也能做到，虽然我是个瞎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