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俯瞰世界的日子已经显得有些久远,其实掐指算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打开大门,室外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充满那抑郁已久的胸怀,把心灵带上了高空,睁开眼睛——再来看看这个世界!
1987,浴火与新生
一群发染白霜的抗议者在上衣胸前用毛笔写上两个大字:“想家”。他们手中举的标语牌,是写给母亲和妻子的:“骨肉隔绝四十年”、“白发娘,盼儿归,红妆守空帏。”他们向路过台北“国父纪念馆”的行人散发传单,上面印着此番抗议的目的:“抓我来当兵,送我回家去。”
这一天是1987年5月6日,距台湾国民党当局7月14日解除长达38年的“戒严令”还有两个月零八天。那时,柏杨这样的“思想犯”已经放出来了,但施明德那样的“******”、“良心犯”还被关押在距台东18海里的绿岛看守所中。
“国父纪念馆”门前这群抗议的老兵,是“外省人返乡探亲促进会”这一民间松散组织的成员,他们是1949年随国民党部队来到台湾的。思乡之情在38年的时间中发酵成为悲苦,于是,这些老者在街头向国民党当局发出挑战。这一挑战于同年10月见效——台湾地区领导人******于10月14日宣布开放台湾居民回大陆探亲。
事实上,这年正月还没过完,中国大陆方面已经在为“偷跑”回乡的探亲者提供各项服务。2月26日,北京市台湾同胞接待办公室问讯处开始在崇文门办公;2月27日,上海台湾同胞接待站成立。
10月14日******宣布的开放台湾居民到大陆探亲规定里写着,除台湾的“现役军人及现任公职人员外,凡在大陆有血亲、姻亲、三亲等以内的亲属者,得登记赴大陆探亲”。10月16日,******办公厅出台了有关接待台胞办法。10月17日,57岁的周纯娟到台湾红十字会去登记,却被人群挤到了办公柜台里,3000多张寻人表和3000多张通信表在第一天就不够用。1987年11月2日,祖籍常州的周纯娟女士拿到了香港中国旅行社签发的第一号台胞旅行证,成为首位“循正式途径”回乡探亲的台湾同胞。11月16日,一口乡音的周纯娟走进了阔别40年的常州市娑罗巷17号,当年的蜜月旅行,把她隔在台湾,一隔就是38年。
从1987年11月至年底,超过1万名台胞踏上了回乡之路。后来成为国民党主席的吴伯雄,在返乡潮那年是台湾“行政院内政部长”。他在1988年1月8日的一场记者会上表示:“仅1988年1月6日一天内就有4000多人办理探亲登记。”
1987年,出生于台湾的美籍华人费翔出现在央视的春晚中。这位帅气的混血大男孩热情奔放的舞姿是此前中国大陆观众不曾经历过的——他和他的那首《冬天里的一把火》一夜成名。
三个月后的5月6日,在大兴安岭林场刚刚打工13天、来自河北农村、根本没有森林工作经验的汪玉峰在工作时,违反防火期禁止使用割灌机的规定,启动割灌机时引燃了地上的汽油,割灌机本身也起了火。没有灭火常识的汪玉峰拖着机器跑了起来,等他叫来救火的同伴时,火势已变成难以控制的树冠火。第二天,这场大火的明火即被扑灭,但余下的星星点点残火却在突然之间像脱缰的火龙借风升腾,5万军民在25天内形成空中飞机人工降雨、陆路装甲车开辟生土隔离带等大规模大兵团立体化行动。但这把火仍烧毁了100万公顷土地上85万立方米存材。这场建国以来最严重的森林火灾令5万人流离失所、193人被烧死,损失惨重。
直辖市天津,在1987年等到了一个机遇。******发展研究中心将天津市定位为“环渤海地区的经济中心”,定出了发展方向:“建设成为现代化国际港口城市和我国北方重要的经济中心。”为了抓住这一迟于深圳和上海的发展时机,天津市政府成立了全国第一个“外国投资服务中心”,全市20多个部门联合办公、“一条龙”服务、“一站式”审批、“一卡式”收费、外商投诉热线电话等具体措施被中国后来的经济开发区全盘照搬。这一年天津市开发区管委会还专门就1000天不停电召开过新闻发布会,经济开发区成了“除中南海以外唯一不停电的地区”。
就在天津市宣布它历史上第一个1000天不停电的这年,10月19日的美国纽约,却经历着自1929年以来一场最严重的停盘,并引发了20世纪80年代末的经济衰退。20日的香港,联交所宣布10月20日至10月23日历史性地把股市及期市停市4天,以便清理大量未完成交收。结果在10月26日恒生指数重新开市后,全日下跌1120.7点,跌幅达33.3%,是有史以来全球最大单日跌幅。除了中国香港,“多米诺骨牌”效应也使得伦敦、法兰克福、东京、悉尼、新加坡等地股市遭遇强烈冲击。数以千计的股民在股市暴跌情况下精神崩溃,甚至自杀。那时股民无不奇怪,19日并无任何不利股市的消息或新闻,因此下跌看似并无实在的原因,令当时很多人怀疑是羊群心理、市场失败或经济失衡引致股灾,至今仍在争论。但是有一点是无人争论的,那就是市场全球化使得一个主要股市的大幅波动可以在一天内殃及全球股市。19日这一天成为金融界的“黑色星期一”,《纽约时报》干脆称这天是“华尔街历史上最坏的日子”。
全球化的不仅是股票市场,对于中国人来说,地球从这一年开始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村庄。1987年9月20日,德国卡尔斯鲁厄大学计算机中心维纳·措恩教授与中国的王运丰教授一起署名,从北京的计算机应用技术研究所向海外发出的中国第一封电子邮件“Across the Great Wall we can reach every corner in the world”(跨越长城,我们可以到达世界的任何角落)。中国迎面扑向的那张网,就是互联网。20年后的中国,电子邮件在大城市几乎可以淘汰邮局。以人数1.6亿居世界第二位的中国网民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
这一年继电视机和洗衣机之后,电冰箱也开始走入百姓家庭,不同的是,电冰箱的购买要通过各种关系和渠道,当年全国职工平均工资为1459元,而一台中小型(170型)冰箱的价格是2400元左右,但仍有人持币也买不到电冰箱。与电冰箱一样新鲜的另一样电器是“大哥大”。1987年11月,广东省开通全国第一个移动通信网,像半块窄长砖块一样的移动电话被“尊”为大哥大,它成了首批700名用户身份的象征。当时中国人使用的大哥大多为摩托罗拉生产。
这一年有毁灭有诞生,国家统计局发布的当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中称,全年国民生产总值10920亿元,比上年增长9.4%;国民收入9153亿元,比上年增长9.3%。国民经济发展中的主要问题是:社会总需求仍然大于社会总供给,部分商品特别是主要副食品供应偏紧,物价上涨幅度较大。
【共和国台历】
“西北风”
春节晚会上播出的西北风《信天游》使流行音乐创作者发现,作曲杂糅进西方摇滚乐某些因素、歌词加上文化批判、演唱加入粗犷豪放,是一条可取之道。
黄河漂流
4月30日至9月25日,一支由来自河南、北京、安徽等地青年组成的黄河漂流探险队,完成了从海拔5000米的巴颜喀拉山的黄河源头到渤海之滨的垦利县三角洲入海口距离5464公里、落差4831米的全程无动力黄河漂流。
台湾解禁
7月14日,******宣告台湾地区自15日零时起解除1949年以来的“戒严令”。
大学生分配难
7月,36万名大学毕业生,开始面临“买方市场”。这一年,有单位明确提出不用女生,也有大城市学生表明不愿到小城镇就业。大学毕业生供大于求,分配难出现端倪。
彩票
7月27日,新中国第一张彩票在天津市印制,并于7月27日在河北石家庄售出。这是一张中国福利彩票,此后,中国体育彩票等名目繁多的彩票也应运而生。
海空联动
12月24日,中国第一次直升机着舰试验取得成功,从而结束了我国战斗舰艇上不能着落直升机的历史。这次舰载直升机试验成功,将有效地扩大驱逐舰的作战半径。
1988,淘金潮
29岁的冯仑一路春风。此前几年他仕途顺畅,当过中央党校讲师,又在******、国家体改委、武汉市经委和海南省委任职,从事理论研究及企业策划、组织管理工作。
1988年4月13日海南建省,冯仑带着两三个人从国家体改委到了海南体制改革研究所。到任以后,冯副所长眼前的海南热闹异常,杂乱得像个大县城,但他同时发现“每个人都充满激情,充满希望,两眼放光”。
筹备海南体改所期间,冯仑他们的开办费是一张1万台彩电的批文,他把批文给了一位商人,得到30万元。当时的办公室是借省委党校招待所的一层楼,办公设备是省委给的1部破面包车、1台电脑和5万元人民币。冯仑创办的海南体改所有120人的编制,除了40人有正式编制,其他人员属于自己养活自己的“改革编制”,为了养活大家,只有办公司。这时候在深圳已经折腾一年多的潘石屹也加入了“十万大军下海南”的大潮,在冯仑的这家公司做了副总经理。
初到海南的潘石屹那年25岁,他看到街上擀面条的、卖烙饼的、做诗的、弹吉他的,是一群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他在这些人充满梦想的眼光中决定放弃深圳,到海南来干一番事业。20年后在北京的商务中心区(CBD)里巡视一遍,人们会发现很多有影响力的企业家1988年都闯过海南,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在CBD区域建起了SOHO现代城的潘石屹。
中央从1988年海南建省起,就给予这块岛屿超乎想象的优惠政策,这些政策所激发出的淘金狂潮,把海南岛变成了热土,冯仑说它“已经热得一塌糊涂了”。由天南海北来到这里的青年,随身携带的是像“大革命”一般的创业激情;也有像张果喜那样带着金钱来拓荒的人,他看中了迷人的三亚,决定投资2亿元在这里兴建果喜大酒店;由北京南下的人,则多有政府背景,仅凭一纸批文即可获利。这也为后来海南楼盘崩盘埋下了伏笔。
在冯仑眼里,1988年闯海南的人,过的几乎是游侠般的江湖日子,“江湖和游侠在中国实际上就是脱离体制边缘的一种自由状态。都是生人,谁也不欠谁,不管你过去是怎么样的,海南不相信眼泪,不承认过去,大家都这样,然后该求人的就求人,没钱了就去蒙,这儿吃一口,那儿吃一口,人都没有身份感了”。这个时期,理想主义者、实用主义者、机会主义者都奔向了中国的最南端。
和到海南逐利一样,中国资本市场的开放,也让普通中国人拥有了成为百万富翁的机会。杨怀定的发迹不是靠海南的建省,而是靠中国资本市场的开放。海南建省的这个月,辞职在家的上海铁合金厂保管员杨怀定从《解放日报》上看到了一则消息:从当年4月21日开始,中央开放了上海、合肥等7个城市的国库券转让业务试点。杨怀定向在合肥工作的弟弟打听了一下,得知合肥银行国库券买卖价为96~98元,这与他所在的上海的100~103元,一进一出差价可以高达5块钱。杨怀定第二天就带着集资来的10万元,搭火车赶往合肥。在合肥他吃进10万元国库券,再回到上海迅速倒出。倒出时,为了不被上海金融系统发现,他故意把异地封条撕去,并打乱证券的号码。在之后的一个月里,他跑遍其他6个城市,在上海银行国库券日成交额约70万元时,他一人就占去10万元,现款多到只能用旅行箱来搬运。辞职一年后,他成了中国第一个靠资本市场达到百万财富的普通人。
下海南、炒证券都是为了挣更多的钱,刚刚挣到钱的人却马上发现物价突然涨了起来。
这年的7月28日,国家放开了13种名烟名酒的市场价格。在“买涨不买落”的中国式消费心理怂恿下,全国各大中城市出现烟酒抢购风潮。1988年上半年,全国物价总指数在1987年已上涨7.3%的基础上,又连月上涨,7月份达到19.3%。三个直辖市出现了开市半天就卖光全天烟酒备货的现象,于是下午就启动了浮动价格。紧接着,在第二天、第三天,又经历了两次调整涨幅,才算是稳住了烟酒抢购局面。小道消息不胫而走,8月份又传9月1日将会全面涨价,接着日常消费品如火柴、肥皂、洗衣粉,耐用消费品如毛巾、被单、饭锅开始纳入被抢购行列,从8月下旬起全国人民都成了购物狂。过日子精打细算的上海市民开始取款购物,一时用得着用不着的东西,统统搬回家中,为此,上海银行出现过告急,而上海华联的销售从来没有这样好过,一分钟能售出一台洗衣机。
最后这股抢购风还是靠了“现实”才平息下去的。因为到了8月底9月初时,人们如梦方醒地发现,社会上并没有出现全面涨价,反倒家中买入了几年也用不完的铝锅、毛线、皮衣、棉被以及油盐酱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