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昏厥
叶青对于苍笑笑的敏感有些吃惊，接着她就笑了起来：“难怪容妃娘娘跟我说不必瞒着你，你果真聪明，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对你那么好。”
原来是容妃。没想到她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了，容妃竟然还会暗中托人照顾她，那么她之前口中所言的那句觉得与她有缘怕也是出自肺腑，这么大的恩情，她要如何回报？
“谢谢姑娘了，姑娘若是有机会见到容妃娘娘，请替笑笑道声谢。”苍笑笑此时突然感觉，原来这深宫之中，也会有那么善良的人存在。玄翊，身边有此等女子陪伴，你该好好珍惜才对。
“都说了别姑娘姑娘的叫了。说实话，其实除了容妃娘娘的托付，我也是挺喜欢你的，咱们同时天涯沦落人，今后就相互照应着了。”叶青灿烂一笑，将苍笑笑微皱的眉头抚平。
叶青的笑容将苍笑笑心中的忧愁瞬间冲淡，她终于微笑着点点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笑笑与叶青今后要相互照应。”
“对了，现在你先回床上躺着吧，不管怎么说，你就算想出去晒晒太阳也得等明天了再动。不然等会子张嬷嬷一来，看到你，准会抓着你去干活的。你好好休息一天，明日再出去吧。我还有活要干，就先走了，等会儿我会将晚膳端来的。”叶青说着把苍笑笑往床上推去，接着替她盖好被子，留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走出门去。
苍笑笑愣愣的望着叶青离去的背影，脑海中一片模糊。林瑞之那修长俊逸的身影又出现在她的思绪中。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真的被发配到边疆了吗？
边疆充军的日子与那蛊毒的折磨，究竟哪个更痛苦难捱？
若是早知会有今日，他还依旧会选择娶她解毒吗？
这一次，他将欠她和玄翊的，也算是一次还清了吧……
思绪渐渐飘远，那个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如风和曦的温暖笑容，宽广温热能包容她一切悲伤的胸怀，已经到了她不能触及的地方。哪怕是梦中，她也不能靠近半分。
其实她只是想知道，他还好不好……
想起那些被她连累的林家上下，她便觉得惭愧无比。
她不过是为林瑞之解了蛊毒，而林家付出的代价却是如此惨重。
玄翊，他何时已经变成这样的人了？
他真的还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玄翊吗？
深秋清早，白雾茫茫。苍笑笑早早的起床，一走出门外便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穿着厚厚的宫女服往这边走了过来。她表情严肃，没有一丝亲和力，并不年轻的脸上细细的皱纹将那厚厚的脂粉划成一道道白色的沟，看上去是没有半点美感。
“张嬷嬷，您怎么一大早就来啦？”就在苍笑笑还在疑惑的猜测着眼前那朝自己走来的女人的身份时，叶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开口就将那女人的身份点了出来。
“我还不是来看看苍笑笑的病怎么样了，不错，能下地了，看来伤势已经大好了。”张嬷嬷上下打量着苍笑笑，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接着大声道：“跟我来吧，皇上既然把你分到我御奴宫，那么打今儿起你就得乖乖听我的话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明白吗？”
她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吗？苍笑笑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对她这样说过话，一时间适应不过来，只愣愣的没有回应。
张嬷嬷没有听到苍笑笑的回答，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头。
苍笑笑没料到张嬷嬷会突然转头，她只顾着低头走路，来不及收脚，结果狠狠的撞在了张嬷嬷那张煞白的脸上。
“哎呦喂……你……你个小蹄子，你想撞死我啊……”张嬷嬷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捂着被撞的鼻子嗷嗷直叫。
“嬷嬷，您没事吧？”知道自己闯祸了，苍笑笑小声的问道。
“没事？怎么会没事？你……你莫要以为你是苍太傅的女儿就敢对我这么无礼。我告诉你，你既进了我御奴宫，就得听我的话，从今天起，宫里所有太监的衣服都归你洗了。”张嬷嬷一边揉着自己的鼻子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的说道。
没想到张嬷嬷会给她安排这样重的活，先不说洗衣服这件事对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来说是件多么艰巨的任务，但是若是要她洗所有太监的衣服，不管是从数量上还是从速度上，她都没办法一个人完成啊。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对那些宦官，心中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
可惜现在的情况是，不管她如何不愿意，她都没有资格说一个“不”字。
她身为苍太傅的女儿，不管在何时都要做到宠辱不惊，她现在在宫中不但是以她苍笑笑自己的名义和林瑞之夫人的名义，更是以苍祖德女儿的名义存在的，她不能让人今后有机会诟病她爹爹任何坏话。
“还傻愣着干嘛，快跟我来。今天要是不把活干完，仔细你的皮。”张嬷嬷大声训斥着，然后扭头就走。
苍笑笑闻言只得快速跟上。
叶青沉默不语的在一边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秋风带着凉意，让苍笑笑瑟缩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心中暗叹，她终究还是要在这宫中呆一辈子么？
御奴宫是一个专门做一些粗活杂活的地方。呆在这里的全部都是下等宫人，也有像叶青那样的原本是秀女或者贵人之类的，但因为父兄犯事，所以就被贬到了这里做粗活。
都说这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只要是进了这皇宫大门，上至皇后，下至叶青一流下等宫女皆为皇上的女人，想要出宫，那是万不可能的。宫中女子的唯一命运，便是老死宫中。这亦是宿命。
看着眼前堆积成山的一色太监服，苍笑笑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但很快，她就告诉自己，这点事情她一定能做好的。
将长袖卷起，提着旁边的木桶就去井中打水。
移步井边，将脑袋往井中探去，只看到幽深的井内，水面泛着淡淡冷光，让她冷不住哆嗦了一下。
将木桶扔下去后，苍笑笑费力的搅着绳子要将水提上来。但是她那毫无缚鸡之力的手，又怎么提得动那满满的一桶水。手被那粗糙的麻绳勒得血红，她的牙紧紧咬着，心中一定要将那桶水提上来。
不远处，叶青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她看到苍笑笑那副给李的样子，赶紧上前去，一把抓住那麻绳，用力搅了几下，水桶便被提了上来。
苍笑笑看着叶青有些不可置信。叶青的身体也很单薄，可是她的力气为什么会那么大？
“很奇怪吗？”叶青看到只有吃惊的表情有些好笑的问。
“叶青姑娘的力气为何会这么大？”她老实的问出心中的疑惑。
叶青淡淡一笑，眉间闪过一丝无奈，略带红润的脸上有着少女独有的俏皮：“在这御奴殿呆久了，事做多了，气力也就练出来了。”
叶青的这一席话听在苍笑笑的耳朵里自然是有些悲凉，她想，用不了多久，她便也能如同叶青一般从容的面对这样的状况了。
“这个，是张嬷嬷给你安排的任务？”叶青看到苍笑笑表情有些变化，随即将目光转向她的身后，看到那堆积如山的衣服，开口问道。
“是啊，我从没洗过衣服，不知道要洗到什么时候了。”她想或许今天晚上不睡觉应该能洗出来吧。
叶青知道苍笑笑定然是没有做过这种粗活，她笑道：“有何关系，我今天要洗的衣服不多，等我那边的活干完了，我来帮你。”
叶青的热心让苍笑笑明显一楞，她没想到自己被贬为粗等宫女了，居然还会得到别人的照拂。虽然说容妃让叶青照顾着些她，但是她完全不必还替她干这粗活啊。看来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即便是现在落魄至此，但她却能交到这么贴心帮助自己的朋友。
“谢谢你，但是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做的。这御奴宫每个人都有自己分内要做的事，我怎么可以让你帮忙呢？你的好意笑笑心领了。”虽然叶青是一份好心，但是她不能那么厚颜无耻的就接受了。
叶青对于苍笑笑婉拒自己的帮忙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只笑着点点头，接着就去干自己的活去了。
看着那堆衣服，苍笑笑重重吐了口气，然后开始一件件的慢慢洗。
深秋的井水，寒气刺骨。
手刚触碰到，眉头便皱成了一团。
她咬了咬嘴唇，委屈的泪水无声的溢出眼眶，伸手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将手浸入了冰冷的水中……
玲珑宫内，因为贤妃怀有身孕，因此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端庄典雅的发式配上那双秋水盈盈的美目，风韵流转间却别具一番高贵。
伸手将盘中的点心拈了一块放在口中，细细品尝下来，原本应该是美味无比东西却让她勃然大怒：“这是什么东西？你们竟然给本宫吃这样粗劣的糕点，都活得不耐烦了吗？”
刚刚才给贤妃送上糕点的那个小宫女闻言吓得赶紧跪在地上拼命磕头，请求饶恕。
一旁伺候着的吉祥见状赶紧上前一步道：“娘娘，这糕点有何问题吗？”
“哼，有何问题，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冷哼一声，贤妃的表情非常不悦。
吉祥看了看身边还在磕头的小宫女，一时间也有些纳闷，伸手将盘中剩余的糕点拈了一块放在口中品尝，半晌她抬起头看向贤妃小声道：“娘娘，这翡翠糕跟您从前吃的是一个味丫，不论口感还是香味都与从前的没区别啊。”
“胡说，难道是本宫味觉出现了问题不成？来啊，把这奴婢拉出去送到御奴宫去做杂活，我这玲珑宫不养这样连块糕点都做不好的废人。”贤妃柳眉倒竖，指着眼前跪着瑟瑟发抖头已经磕出血来了的小宫女道。
“呦，这是怎么啦？什么事让姐姐发这么大脾气啊。”正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门口出现一个的淡绿色色的身影。
贤妃抬头往那声音的源头望去，原本发怒的脸色缓可，调整一下声音跟情绪，换上一副笑脸道：“妹妹今儿个怎么这么有空到姐姐我这里来串门啊？不用在宫中等着皇上驾到吗？”
门口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前两天才被玄翊宠幸了的清妃颜如清。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如今姐姐怀有身孕，皇上国事繁忙恐无法顾及，特让妹妹我替他来瞧瞧姐姐的。”清妃说着，目光一转，落在贤妃那尚未隆起的肚子上，又一笑道：“看我，越来越不会说话了。即便皇上不吩咐我来，我也该多来看看姐姐，也好向姐姐取取经啊。”
清妃短短几句话说得贤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强压下心中的怒气一笑道：“常言道，富贵皆有命。妹妹说什么取经呢，想我怀上这孩儿也没找人取过经。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贤妃这话说得极苛刻，清妃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哪里受得了她这番讽刺，当下脸色一变冷冷道：“妹妹今日可是奉皇上之命来探望姐姐的，如今看姐姐一切大好，便也放心。姐姐说得不错，富贵皆有命，但愿姐姐有这富贵命。皇上中午还要去我那清风宫午膳呢，妹妹就不多留了。”
一甩袖，清妃优雅的转身离开。
清妃走后，贤妃气得脸色煞白。她抬眼看了跪在眼前那个已经将额头磕破的小宫女，随手拿起桌上乘着糕点的盘子往她脑袋上砸去。小宫女的后脑勺随意被砸破，鲜血流了出来，人也瞬间昏倒在地。
“你记住，这一下是你替刚刚那个人挨的。不要怨恨我，要恨就恨她来得不是时候。”贤妃冷冷说着，转身往寝房内走去。吉祥赶紧跟上去扶着贤妃的手。
“不必伺候本宫了，宣太医给那小宫女瞧瞧脑袋。让她休息一阵子吧，最近本宫害喜厉害，她做的那些糕点已经不合本宫的胃口了。”挥挥手，贤妃淡淡的说道。
其实大家都清楚，不是糕点做得不好，只是贤妃怀了身孕，口味有些变化，从前喜欢吃的东西，现在闻着就不大舒服。可怜了那个小宫女，一不小心就做了贤妃的出气筒。
吉祥看了看昏倒在地的小宫女，叹了口气。再看着屋里几个不知如何反应的宫女，她只低喝一句：“还愣着干什么？真想看着死人吗？快来帮忙把她抬到她的寝房去。”接着又对着门外的小太监道：“快宣太医。”
自古深宫险恶，身为宫女，只要稍稍行糟蹋错一步，惹得主子不高兴，便有可能惹来一顿受罚或是性命之忧，这便是宫女的命运。
那小宫女一被抬走，上来几个人将染了血的地面清理干净，抹布抹去了血迹，但是能抹干人心中的伤痕吗？焕然如新的地面，已经洁净如初，只是这样的洁净又能保持多久呢？
御奴宫内，苍笑笑依旧在跟那堆脏衣服做斗争。她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原本冰冷的水现在在她看来也不那么能了。她感觉不断流出的汗水将她心中的委屈抑郁通通带走，她现在的脑袋里什么都不想，只一心洗这看似永远也洗不完的衣服。看着那些已经被自己洗干净了的袍子，她心中很有成就感，原来这便是劳动的快乐，她从前从不曾体会过的感觉。
就那样一直机械的洗着衣服，知道正午时分，太阳照在头顶上，叶青过来唤她吃午饭去，她才站起来，将背伸直。结果才一起身，她就觉得眼前一黑，直直的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