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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十天(4)

不幸的是在这最后一年,克雷梅特去世,两个青年都悲伤不已。过了几个月,和吉西波以及蒂托住在一起的亲友劝吉西波结婚,于是在雅典城里给他找了一位高贵的小姐,那姑娘名叫索弗罗尼娅,刚十五岁,美貌绝伦。婚期临近,蒂托还没有见过吉西波的未婚妻。一天,吉西波邀他一起去姑娘家。到了索弗罗尼娅家,她坐在俩人中间陪着他们,蒂托被他朋友的未婚妻的姿色吸引了,觉得她周身上下无处不美,看得目不转睛。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赞赏她的美貌,不禁对她热爱狂恋起来,神魂颠倒。两位男士和姑娘聊了一会儿之后回家。

蒂托独自在屋里时,开始思念姑娘,浮想联翩,越想越爱。他觉察到自己的失态,长叹了几声。

于是他从头说起,一五一十吐露自己的痛苦,承认自己害的是相思病,他自知这种感情是不正当的,因此准备以死了结。吉西波听他吐露真情,见他痛哭流涕,一时没了主意。吉西波虽然不像蒂托那样热情,但也在爱着那女孩。他认为当务之急是救朋友性命,而对索弗罗尼娅的爱倒是其次。于是他也眼泪汪汪地,说:

“蒂托,你的心事藏了这么久都不向我诉说,岂不是把我当成了外人!如果不看你需要安慰的话,我真想责怪你。就算你认为你的想法见不得阳光,也不该憋在心里。要知道,在朋友面前,任何想法都不该隐瞒。你爱上我的未婚妻索弗罗尼娅,我一点不奇怪。不仅如此,倘若你不爱她,我倒觉得奇怪呢。因为她的美丽和你的格调之高都不寻常。越是脱俗的美的事物越使你钟情。若你认为爱上索弗罗尼娅是理所应当的,那你就愈发不该埋怨命运把她归属我。你大概以为,要不是命运之神把她归给我,那你对她的爱就是光明正大了吧!如果你像平日那样头脑清醒,你就应该认为命运把她给了我,要比给了别人好得多。如果别人和她结婚,不管你的感情有多光明正大,那个拥有她的人肯定比你更爱她。但换了我,只要你把我当做朋友,我一定不会背叛你。我们认识以来,从不分彼此。如果我和索弗罗尼娅在一起了,我就不能再不分彼此了。现在还不晚,我完全能够把索弗罗尼娅给你,可以做到的。我能为你做任何事,如果不做,这还叫朋友吗!是的,索弗罗尼娅是我要娶的人,她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可你比我更爱她,我会让你们终成眷属。从现在起,你要振作起来,早日康复。你比我更爱她,你们的未来是美好幸福的。”

蒂托听了吉西波这番话又高兴又惭愧。高兴的是看到了美好幸福的未来,惭愧的是他的慷慨大方,使他有夺人之美之忧。他流着泪,颓丧地说:

“吉西波,你的真情让我明白该去做什么。天主让你们结夫妻,是因为你比我更配拥有她。如果天主认为我比你更适合她,就会把她赐给我做妻子了。因此,我们就遵奉天主的旨意,接受他的恩赐吧,接受天主的安排吧。如果我能熬过这一劫难。你就为我祝福吧。反之就当是一种解脱。”吉西波说:

“蒂托,假如我们的交情允许我使用强迫手段的话。为了好朋友的幸福,我会使用强迫手段让索弗罗尼娅成为你的妻子。我知道爱情的力量,也听说过情人因疾病而死亡的悲惨结局。你不能压倒悲伤,而悲伤却能把你打垮。你要是死了,我也会因悲痛而死的。因此,要为了我也要珍惜你的生命。不管你有多少种理由,索弗罗尼娅一定要成为你的妻子,因为你比我更爱她,而我可以另娶别人。妻子易得,朋友难求,妻子易得,可知心朋友却难寻了。我宁肯失去索弗罗尼娅而不愿失去你,何况只是让她得到更好的归宿了。我话已道尽,求你抛开忧伤,放宽心,打起精神,迎接她给你的欢乐吧。”

蒂托忧虑重重,迟迟不开口答应娶索弗罗尼娅为妻。但他受爱情的驱使,和顾及吉西波的好意,终于说道:

“吉西波,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自己的心意还是为了讨你欢喜。你的慷慨说服了我的内疚,我依你。我要声明一点,我接受了你所爱的女人,欠了你的恩情。你的怜悯胜过我对自己的爱惜,我发誓,我一定将你的恩情铭记在心的!”

吉西波接着说:“蒂托,你知道索弗罗尼娅同意嫁给我。我的亲戚做了很大努力现在我如果说不打算娶她,一定会弄得鸡犬不宁。这个变故之后,她家肯定会把她许配给别人,而那个别人却不一定是你。如果那样,你我二人都落空了。因此,我想这样计划。我仍旧做迎娶她的准备,然后把她迎回我家举行婚礼。婚礼之后,你和她生米煮成熟饭。等有了机会的时候,我们再说出真相。到时候她家同意是最好的结果,反之,木已成舟,也只能承认既成事实了。”

蒂托同意此策略。时间不长,吉西波和索弗罗尼娅举行了婚礼,这时蒂托已经完全恢复,精神也很好。婚礼举行的很顺利。到了晚上,新娘被送入洞房,扶到床上,然后陆续散去。蒂托和吉西波的卧室是紧挨着的,有门相通。吉西波在新房里等,熄灯之后,悄悄到蒂托的卧室,让蒂托去和他的新娘同房。蒂托这时突然想退缩了。但是吉西波,再三坚持。蒂托到了床前,玩笑似的问新娘愿不愿意做他的妻子。新娘以为他是吉西波,回说愿意,他便把一枚贵重的指环套上她手指,同时说道:

“我也愿意做你的丈夫。”两人圆了房,恩爱无比,新娘满心欢喜,但并不知道她的丈夫并不是吉西波,别人就更给蒙在鼓里。正当这时,蒂托的父亲普布利奥去世,家中来信叫他火速回罗马料理后事。蒂托决定离开雅典,但他要带索弗罗尼娅同行。他们商量下来认为索弗罗尼娅应该知道真相了。一天,两个好朋友把她带到一个没有闲人的房间里,把前后经过都跟她说了,蒂托还说了一些闺房隐私以此为证。她先是又惊又怒地瞅着他们俩,接着呼天抢地哭了起来,责骂吉西波不该欺骗她。吉西波家里还没弄明白原由,索弗罗尼娅就回到娘家,向父母哭诉吉西波骗了两老和她,并不是吉西波的妻子。索弗罗尼娅的父亲气急败坏之下弄的一发不可收拾。双方的亲戚都厌恶吉西波,要对他进行惩罚。但是吉西波并不认罚,反说索弗罗尼娅的一家应该感谢他,因为他为她找了一个比他要好的丈夫。蒂托得知后很是恼怒,开始没有做声,后来了解了希腊人的脾气,发现他们越是欺软怕硬;你据理力争,他们就低声下气了,于是他决定反击。他既有罗马人的气魄,又有雅典人的智慧,巧妙地把双方亲戚召集在一座寺庙里,然后两人联袂来到会场,对大家说:“许多哲学家认为人们的行为都是由上天安排和决策的,因此,他们断言,不论正在或将要发生的一切事物都有必然规律。我们只要稍加剖析一下事理就可以发现,对已木已成舟的事妄加指责,觉得自己比神明更聪明,很明显,指责神明的安排是非常不聪明的。那些愚蠢者肯定要受到惩罚。以你们的所作所为来看,应同属一类人。一点不错,你们说索弗罗尼娅应是许配给吉西波的妻子,可事实并非如此。这就注定她是我的而不是吉西波的,这就是事实。神明的安排和意图,难以让人理解,我们不妨假设神明不在为此做安排,而用世人的观点来分析。”在分析这个问题时,我要做两件违反我一贯作风的事,一是赞扬自己,二是对别人的贬责。由于事实真相,和目前形势,我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们意气用事,不用大脑,污辱,指责我伤害了吉西波,唯一的理由是他把索弗罗尼娅自作主张给我做了妻子。我不准备从友谊的神圣准则的角度来解释,我只想说:友情比亲情更牢固,因为朋友是自己选择的,而亲戚是命运安排的。如果吉西波是为了我的生命而这样做的,谁也不应该惊异,因为我是他的朋友,我们是生死之交。

“现在谈第二点,从而证明他比你们聪明的多。我认为你们根本不明白神明的安排,更不了解友情的价值。我说的是,你们研究商量后把索弗罗尼娅许配给年轻的富有贵族青年的雅典哲学家吉西波,而吉西波把她让给了另一个年轻的更富有更高贵的罗马哲学家。你们把她给了一个并不爱她、不了解她的人,而吉西波把她给了一个爱她胜过一切的。现在我要向你们证明,吉西波的做法更值得赞扬。”

“我们都是青年哲学家,可以从我的外表和专业就可以得到证实。我们是不同城市的人,这一点无可否认。如果说这两个城市哪个光荣,我要说罗马是自由城市,雅典却向罗马进贡。罗马城市繁荣,雅典只有在学术方面有成就。我个人来说,我虽是个普通的学者,但并不是普通平民。我家是罗马的贵族。家族的光荣并没有被世人遗忘,反而日益发扬光大。我注重财富,因为清寒是罗马高贵公民光荣的传统。不过有以富有为光荣的话,我可以告诉他们,我家是富中之富。我明白,在雅典以拥有吉西波这样的亲戚为荣,然而你们在罗马也应有我蒂托这么一个亲戚而庆幸,因为在罗马你们永远可以把我当成一个主人,无论在哪方面都是一个好帮手。丢掉世俗的看法,有谁还会贬低吉西波的做法呢!没有人会这样想的。总之,索弗罗尼娅和蒂托·昆齐奥·富尔沃联姻并不是下嫁,而是嫁给一个有一定影响力的罗马公民,并且还是吉西波的朋友。”

“也许有人会说,使他们不满的是使她成为蒂托妻子的方式,但这种情况并非没有。且不说那些违背父母之命与情人私奔的女人,更不说那些未婚先孕、生米已成熟饭的女人。而索弗罗尼娅是吉西波经过郑重考虑光明磊落名正言顺地让给蒂托的。”

“还有人会说吉西波没有权利这样做。这种说法是不值争议的。命运之神为了达到目的手段,并非是单一性的。如果有人按自己的意见为我安排一件结果圆满的事,我不计较他是什么人。谁说的意见正确,我就会欣然接受。反之,反之。吉西波这样做,至于他采取的方式,别人无权干预。要知道,在这件事上,我并没有设计辱没你们的名誉。虽说我和她成亲没有公开化,我并没有强迫她,我是被她的美丽和品德所征服满怀热情地求她的。我知道我应该公开求亲。假如我真的那样做了,你们很可能怕我把她带回罗马,而不同意把她嫁给我因为你们很爱她。于是我用了这种隐蔽手法,求吉西波帮我的。他虽然不太情愿,还是照做了。我按成婚的规矩问了话,按礼节做了所有事,这一点她本人可以证实。如果她认为我们骗了她,只能怪她当时没有问清我是谁。这正是我们所犯的唯一过错。”

“由于索弗罗尼娅成了蒂托·昆齐奥·富尔沃的妻子,你们就责怪吉西波。万一他把索弗罗尼娅给了一个不如我的人为妻,你们会怎么样呢!你们岂不是要把他置于死地才能出这口气!此事暂放一边。现在有了棘手的情况:我父亲去世,我必须立即带索弗罗尼娅一起走,因此把先前隐瞒的事情挑明了。你们如果明智,应该高高兴兴同意,因为我这样做是对她负责的。根据天时,地利,和我自己出于爱情的计谋,我们结为了夫妻。如果你们自以为聪明至极的话,你们有两种办法来对付我:第一,你们把索弗罗尼娅扣住,阻止我带走她。在这方面,如果我反对,你们完全做不到。第二,你们可以把吉西波视为仇人,尽管他为你们办了好多好事,你们可以无视这些。我不想为你们这种愚蠢做法做任何评价,只想以诚人相对,让我成为你们的一员。你们要明白,木已成舟,事实已不可改了。如果你们坚决选择要跟我为敌,我就和吉西波一起去罗马,将来不管你们如何做,索弗罗尼娅一定会属于我的。如果真的成了仇人,你们就知道罗马人的厉害了。”

蒂托说完这番话后,怒容满面,不顾一切的拉着吉西波的手,扬长而去。索弗罗尼娅的亲戚被蒂托讲的道理说服,并被最后几句话给震慑了觉得应该和他联姻,多交一个朋友。他们一致认为,既然木已成舟,就接受蒂托做亲戚,这样既可以维持同吉西波的感情,又可以同蒂托化敌为友。于是他们去找蒂托,对他说大家同意他的建议。经过一番友好的酬对之后索弗罗尼娅回来了。索弗罗尼娅是个明白人,一看木已成舟,便把对吉西波的爱转移到蒂托身上,和他一起回到罗马。

再说吉西波,他留在雅典,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理解他。过了不久,由于争斗,他们全家人一起被赶出雅典,终身放逐。吉西波历尽辛苦到了罗马,想求助蒂托帮他一把。他听说蒂托日子过得很好,便找到蒂托家,在门外等蒂托出来。他衣衫褴褛,希望蒂托能认出自己。但事实却并非人愿。吉西波仅以为蒂托是故意这样做的,想起当初的一切,一气之下扭头走了。当时天色已晚,身处绝境的他想一死了之。他不知不觉来到荒野,发现一个大山洞,进去避寒过夜,流着泪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两个窃贼在山洞分赃时吵了起来,身强力壮的一个杀了另一个,并逃之夭夭。吉西波被吵醒了,看到行凶的情景,心想他正求死无门,现在可以冒充凶手而被处死了。不一会儿,捕役们闻讯赶来,发现吉西波,把他押到法院。法官名叫马尔科·瓦罗内,稍一审问,吉西波就供出所犯“罪行”。法官按照当时的刑律判他钉上十字架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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