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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汤姆越是努力把心思集中在书上,他的小差就开得越厉害。最后,他不得不叹口气,打了个哈欠,放弃了。他感到午休时刻仿佛永远也不会到来了。空气则死一般寂静,一丝儿动静都没有。这是个最最让人昏昏欲睡的天气。二十五个学子无精打采的诵读声更像蜜蜂的嗡嗡声所具有的魔力那般,使鬼魂安息。远处,炎热的阳光中,加迪夫山那线条柔和的、绿茵茵的山坡则屹立在微光闪烁的热浪当中,远端则染上了一层紫红;高空中还有几只鸟儿正在翱翔,翅膀则懒懒地一动不动;除了乌鸦以外看不见别的生物,就连乌鸦也在都睡觉。汤姆一心盼望着自由,或者想做一些有趣的事情来度过这可怕的时光。这时他的手在口袋里不停地乱摸,他的脸色突然一亮,并焕发出一种祈祷时的感恩之光,即使他自己并不知道。之后一只雷管盒子就被偷偷地拿了出来。于是他把虱蝇放了出来,并把它放在平滑的长课桌上。这东西当时也许焕发出像祈祷时一样的感恩之光,但是它高兴得太早了:在它感激涕零地想要扬长而去时,汤姆则用一根大头针一拨它,结果让它转了个方向。

汤姆的铁哥们则坐在他的旁边,像汤姆一样憋得很是难受,当前这个娱乐活动让他们一下子来了劲儿,且对汤姆心存感激。这个铁哥们叫乔·哈帕。整个礼拜里面,这两个孩子都是密友,到了星期六,他们就准备与敌人战斗。乔从他的衣服翻领里抽出一根大头针来,并开始协助汤姆训练囚犯。这项活动一时间让两个孩子兴趣很浓,可紧接着汤姆就说,他们两个相互打扰了,谁也没有办法能从这只虱蝇身上获得最大的乐趣,结果他把乔的石板放在桌子上,并以中间自上而下划了一条线。

“现在,”他说,“只要它到你那边,你就可以逗它,我不会碰它;可是如果你让它跑到了我这边,那么如果我不让它再跑到你那边去,你也就不能碰它。”

“好啊,你先来,让它动起来。”虱蝇不多久就从汤姆这边逃走,跨过了界线。乔逗了它不多久,它则又逃回到汤姆这边。于是它就这样如此频繁地逃来逃去。在一个孩子以很浓厚的兴趣逗着虱蝇时,另一个孩子则就以一样浓厚的兴趣旁观,两个脑袋则紧挨着爬在石板上,于是两颗心儿对其他一切都无暇顾及。然后最后幸运之星好像落在了乔的身上。虱蝇试着这样逃,那样逃,弄得像这两个男孩子一样焦急和烦躁,可是每次当它快要成功地逃脱,当汤姆的手指拨动着准备开始逗它时,乔的大头针就会灵巧地拦住它,并把它留在自己这边。最后汤姆再也忍不住了。诱惑力确实太大了。结果他把一只拿着大头针的手伸到了乔那边。乔一时间很是愤怒,他说:

“汤姆,你千万别碰它。”“我只想逗它一会儿,乔。”“别,先生,这根本不公平。你别碰它。”“去你的,我又不会占着它不放的。”“别碰它,我跟你说。”

“就要碰!”“不能碰——它现在在我这边。”“你别忘了,乔·哈帕,这是谁的虱蝇呀?”

“我不管是谁的虱蝇——现在它在我这一边,你就不可以碰它。”

“哦,我就是要碰。它是我的,我乐意拿它怎如何就如何,要不大家都别想玩了!”

汤姆的肩膀上被重重地拍了一下,之后乔也同样地被拍了一下。在两分钟的时间里,灰尘连续不断地从两件外套上落下,全班同学则都幸灾乐祸地看着。因为这两个孩子太投入了,根本就没注意到,刚才老师静静地走进教室,站在了他们面前,教室里则鸦雀无声。老师还看了好大一会儿他们的表演,才出手让它换一下花样。

在中午放学后,汤姆飞快地跑到贝姬·撒切尔面前,并对她耳语道:“带上帽子,装作回家去,走到转角那儿后,就甩开其他人,然后转身穿过小巷,再返回来。我则从另一条路走,也用同样的方法甩开他们。”

接着,一个人跟着一群同学走去,另一个人跟着另一群同学走去。不多久两个人就在巷子口会合了,当到达学校时,旁人一个也没有。之后他们两个就坐在一起,面前则放着一块石板,汤姆把铅笔递给了贝姬,并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引导着它,接着就建造起另一座让人惊异的房子。在画画的兴趣开始逐渐削弱后,两个人则开始讲起话来。汤姆更沉浸在狂喜之中。他说:

“你喜欢耗子吗?”“不,我最讨厌耗子!”

“哦,我也讨厌耗子——还是活的耗子。可是我说的是死耗子,并拴在一根绳子上,还在你脑袋边上晃来晃去。”

“不,死的活的我都不喜欢。我喜欢的是口香糖。”“哦,我应该这样说!我多么希望我现在就有这些。”“是这样吗?我倒有一些。我还可以让你嚼一会儿,可你必须得还给我。”汤姆同意了,接着两人轮流嚼口香糖,双腿还从长椅上垂下来,那得意劲儿就甭提了。“你去看过马戏吗?”汤姆问道。“看过,如果我表现得好,我爸过几天就又要带我去看了。”

“我去看过三四次——甚至许多次。跟马戏场相比,教堂根本就不算什么。如果我长大了,我就要到马戏团去做小丑。”“哦,是这样吗!那太棒了。小丑很可爱的,而且全都穿花衣服。”“是啊,是这样的。而且他们还很能赚钱——本·罗杰斯说,几乎每天可以能挣一块钱呢。嗨,贝姬,你订婚了吗?”

“什么叫订婚呀?”“咦,就是准备结婚嘛。”“没有。”“你打算订婚吗?”

“大概想吧。但我不知道。订婚是什么样子的呀?”“什么样子?哦,没什么样子了。你只需对一个男孩子说,你除了他之外,永远不要别的男人,永远,永远,永远,之后你们就开始接吻。任何人都能够。”“接吻?为什么要接吻呀?”

“哦,这个嘛,你知道,是因为——嗯,人家老这么做。”

“所有的人吗?”“是啊,相互喜欢的人几乎都这么做。你是否还记得我在石板上是怎么写的吗?”

“记——记得。”“怎么写的?”“我不告诉你。”

“需不需要我告诉你呀?”“好——好的——可要换个时候。”“不,就在现在。”“不,现在不行——明天。”

“哦,不,就现在。求求你了,贝姬——我说小声一点就是了嘛,我说得小声一点,这很简单的。”

贝姬犹豫不决。这时汤姆则把她的沉默当成是默许,接着就用胳膊搂住她的腰,还凑着她的耳朵,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出了那句话。之后他又说:

“现在你再小声地对我说——一字不差。”她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说:“你先把脸转过去,之后别看着我,之后我才能够说。可是你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你能做到吗,汤姆?你做不到吧,是吗?”

“不,绝对能!我绝不会告诉别人的。快说吧,贝姬。”他把脸转开。而她则羞怯地俯下身去,直到她呼出的气吹动了他的鬈发,之后轻轻地说,“我——爱——你!”

说完后她就立刻跳起来,并围着课桌椅转了一圈又一圈,汤姆则在后面追她,最后她躲到了一个角落里,并用她那白色的小围裙抱着脸。汤姆则又抓着她的脖子,恳求她说:

“好,贝姬,现在都完成了——都完成了,最后就剩下接吻了。你可千万别害怕接吻——这根本没什么的。来吧,贝姬。”他拉着她的围裙和手。

慢慢地她屈服了,于是把手垂了下来;而她的脸由于挣扎而通红,但现在也顺从地抬了起来。接着汤姆吻了她那通红的嘴唇,说:

“现在都完成了,贝姬。从今往后,你知道吗,你只可以爱我一个人,不可以再爱别人,你只能和我结婚,永远永远不能和别人结婚。你会和别人结婚吗?”

“不,除了你,我永远不会爱别人,汤姆。除了你,我永远不会和任何人结婚——你也一样,除了我,不跟其他任何人结婚。”

“那是当然啦。这只是这件事情的一部分。不论是上学还是放学,如果没有人看着的时候,你都要和我一起走——开派对的时候,你必须选我,我也必须选你,因为这是你订婚之后应该做的。”

“这样太好了。我以前从就没听说过。”“哦,这实在太高兴了!嗨,我和阿米·劳伦斯——”她那双大眼睛告诉汤姆,他说漏了嘴,他不安地停了下来。

“哦,汤姆!原来我并不是你第一个订婚的人哪!”贝姬开始哭起来。汤姆说:“哦,别哭,贝姬,我早就不在乎她了。”“不,你很在乎,汤姆——我知道你是很在乎她的。”

这时汤姆想用手搂住她的脖子,可是她把他推开了,并还把脸转向墙壁,继续哭着。接着汤姆又试了一次,嘴里还说着安慰她的话,结果是又被推开了。这时他的自尊心起来了,则大步走到门外。他忐忑不安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还不断地向门里张望,盼望她会后悔,并出来找他,可是没有。之后他的感觉就很糟糕起来,担心自己做错了。现在,让他一切重来,是一场非常艰苦的斗争,可是他还是鼓起勇气,并走了进去。她仍然站在角落里,面朝墙壁,同时还抽泣着。汤姆的心怦怦直跳。他走到她跟前,停了一会儿,因为他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最后他迟疑地说:

“贝姬,我——除了你,别人我根本都不在乎。”没有回答——只有抽泣。“贝姬”——带着恳求。“贝姬,你可不可以说些什么啊?”

这时她抽泣得越来越厉害。于是汤姆掏了他的看家宝贝儿,一只刚从壁炉薪架顶上拆下来的铜球,然后从背后递到她面前,希望让她看见,并说:

“求你了,贝姬,这个难道你也不要吗?”此时,她一巴掌把它打到地上。之后汤姆则又大步走出屋子,翻过山丘,并走得远远的,从那天再也没回学校。不多久贝姬开始犹豫。她跑到门口,他不在那里;她跑到操场,他依然不在那里。之后她就叫了起来:“汤姆!回来,汤姆!”她立起耳朵听着,可是并没有回音。此时,她没有同伴,陪着她的只有沉默和孤独。接着她坐下,并又哭了起来,还责骂自己;这个时候,同学们又都聚拢来,她只好把悲伤藏了起来,并让破碎的心安静下来,就像背着十字架那样熬过一个冗长、可怕、心痛的下午,在一群陌生人中间,她找不到一个能够倾诉悲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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