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2)
听到“咱们”这个词，成小林心中一暖，下意识地看了看天花板，才止住了眼泪。李红见儿子的朋友来帮忙，挣扎着就要下床道谢，刘冬连忙扶住老太太，连说“应该的”。周漫舟特意拿出了准备送人的高级茶叶，拆给刘冬泡茶，但依然觉得不够感激，干脆硬要把茶叶塞给刘冬带走。看着这遭了难的一家人，刘冬唏嘘不已，这家人之前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想过自己从天上跌到泥里还要滚三滚吧。
刘冬大概跟成小林讲了一下案件进展，饭也没吃就走了。对于这个兄弟，成小林满怀感激和愧疚。刘冬走后，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几人讨论案件的李红开口了：
“你这个兄弟真是不错，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
成小林看看瘦脱相的母亲，愈发觉得自己这次是玩大了，HIGH过头了。
李红话锋一转：“你这次出事，多少人为你操心啊，漫舟跑前跑后的求人，又要照顾我，又要忙你的事儿，娶这么个媳妇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要说李红和周漫舟关系融洽、亲如母女那绝对是假的，世界上再近的婆媳也 不可能修炼出血缘；但要说李红和周漫舟关系不好，那也绝对是冤枉这对儿纠结组合了。之前李红对周漫舟有多少看不顺眼的缺点，就有多少点头称道的优点，但，嫁入成家这么多年，这还是周漫舟第一次听见婆婆这么直白露骨、高屋建瓴的表扬自己。
周漫舟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她应该谦虚一下，说“我也没干什么妈您过奖了”，但仔细想想，自己就差在“佛前苦苦求五千年”了。为了成小林，她几乎要做了挥着翅膀的媳妇，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咱们全家，必须团结一心，过了这个坎儿。”
李红当着女儿女婿和儿媳的面，又将成小林数落一番，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在李红的心里，成小林是坐过牢的人了，是有污点的人了。周漫舟随时可能跟他离婚，这个时候如果还不站在儿媳这边说话，儿子万一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周漫舟抛弃了，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其他人当然不知道李红的心理活动，那个摔烂的杯子静静躺在地上，成小林羞愧地悄悄拉过了周漫舟的手。使劲捏了捏，周漫舟又是哭又是笑，看看成小林这里，再看看成小林那里，两个人像分离了半个世纪那样漫长地拥抱在了一起。
当天下午，成小林就去见了刘冬替自己找的律师，律师不无为难地告诉成小林：“世行发展”目前唯一在中国的高层只有他成小林，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虽然公安机关已经发布了对老麦的通缉令，但成小林必需要证实自己没有参与诈骗。
这不就是个不可完成的任务嘛：宣讲是成小林去做的，字都是他签的。要证明自己没参与诈骗，成小林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把老麦找出来，毒打一顿再架上测谎仪，打上吐真剂，逼着他讲真话。问题是，公安机关都找不到老麦，他一个成小林又怎么可能。
成小林晚上回到家，任凭大家怎么询问进展，就是一语不发，只是拼命的抽烟叹气。第二天清早，周漫舟叠被子时意外的发现丈夫后脑勺的头发掉了一撮，这就是俗称的“鬼剃头”。见丈夫背着这么大的思想包袱，又死活不肯开口，周漫舟只好趁着成小林出门去见律师想办法的时候，偷偷打电话给刘冬。
“小林没跟你说么？他的事很麻烦，我昨天建议过他，去找找顾菲菲……”说到这里，刘冬迟疑了一下，“漫舟你别介意，顾菲菲现在是我们前公司的高层，认识的人多，办法也多，没准能帮到小林……但是小林死倔，我一提顾菲菲的名字，就直接拒绝了……”
在成小林和周漫舟的故事里，开头只有三个字“顾菲菲”，中间又是三个字依旧“顾菲菲”，如今峰回路转、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过程还是叫做“顾菲菲”。
周漫舟心里一酸，她意识到这个时候的自己是如此渺小、无力，能帮助小林的依然是另一个女人，一个她永远击不败的劲敌：“谢谢你冬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给顾菲菲打个电话，问问她能不能帮小林一把。”
刘冬一开始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没想到提到顾菲菲的名字，周漫舟却一点没在意，他心说这对夫妻真是被逼到绝境了，嘴上还是忍不住问了周漫舟一句：“你拿定主意了？”
周漫舟苦涩地笑了：“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小心眼儿，小林根本不会辞职，不辞职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呢？”
周漫舟和刘冬的这通电话，却被关心案情进展，一直拎着分机摒弃偷听的李红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忽然得知了儿子辞职的“实情”，她心里一紧，整个人差点又晕倒过去。李红赶紧摸出胸口口袋里的药瓶，吃了几粒药，这才算是稳定住了情绪。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遇见这样的事儿。此刻，她对周漫舟的感觉也迷惑起来：一方面，她觉得周漫舟是真心待小林好；一方面，她认为周漫舟骄纵、任性，害了小林。
但李红只字未提，周漫舟根本不知道婆婆听了电话，她的心思全在“顾菲菲肯不肯帮小林”上，刘冬给了周漫舟顾菲菲的电话，她悬着的心总算是从珠穆朗玛放下了一两米。
剩下的漫长天光里，就只有等待是永恒的。掉了的头发可以长出来，但是，已经岌岌可危的信任呢？
周漫舟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她与顾菲菲的第一次正面交手，还是在电话里。她有心约顾菲菲出来吃个饭，正式谈。但顾菲菲听说是小林的事儿，只简单在电话里问了问情况，就答应周漫舟一定会帮忙。放下电话，周漫舟的心更加失落：这叫什么事呢？做妻子的求丈夫的前女友帮忙，解决这位跟她们有莫大联系的男士的困扰，这得让“顾总”看多大的笑话啊。想到这里，周漫舟一声长叹，尴尬地胃都抽痛起来。
顾菲菲倒不是不想跟周漫舟见面，只是，她实在没有坐下来吃个饭、聊一聊的闲心，她还有那么多会没开，那么多人要见，她哪有时间吃饭呢？放下电话后，她直接打电话给了成小林。
那时，成小林正在猎猎风中，想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重回囹圄，他有点荡不尽绵绵心痛的恨。然后，顾菲菲的电话打了进来，她在成小林的电话号码本里被设置成了“顾”，没有名字、没有分组的孤零零的姓，但也许，期间的意味比单单的一个姓要多很多。
成小林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一声“你好”之后，就是沉默。
在打这个电话之前，顾菲菲想了很多，她想先安慰一下成小林，然后问问案情，接着找找人。后来她想，直接问问案情，然后告诉成小林自己准备找谁帮忙。最后她想，安慰一下成小林，默默地帮他把事情处理了。但现在，她发现自己无论准备跟成小林说什么、无论多么婉转，这个电话的用意都有点像揭人伤疤：成小林，你前女友来帮你平事儿了，你看好不好？
顾菲菲叹了一口气：“你的事，漫舟跟我说了，我会想办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