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锦的街上,一辆双马齐驱的马车缓缓驶过。琉璃串成的珠帘被风吹开一隅,露出少女精致端庄的容颜。
苏童栀放下把玩于手中的物事,抬眸,问了句:“好大的场子,车中何人?”
跟在苏童栀身后的香菱如实答道:“回小姐,那是永乐侯府的昭云郡主,深得皇后娘娘喜爱。不过性子倒是怪得很,京中勋贵都想与之结交呢,她倒是看都不看一眼。”
眸中的好奇颜色更涨几分,苏童栀笑了笑:“回去吧,容姐姐候着呢。”适才小厮来报,说是苏容枝在自己阁中候着。
这位昭云郡主,倒与旁人不同呢。
“容姐姐,几日不见,怎地清减了不少?”苏童栀砌了杯香茶,往容姐姐那挪去。
茶水独有的清香飘出,烟雾袅袅,缠绕不休。苏容枝剜了苏童栀一眼,嗔道:“多大的人了,还打趣着你容姐姐呢。适才永乐侯府的小厮递来一封请柬,说是下个月要叫上京中的小姐夫人们,要好好聚聚。”
永乐侯府?昭云郡主?苏童栀点头:“那敢情好。容姐姐也可以去呢!”
闻言,苏容枝秀气的眉不着痕迹的皱了皱,轻声道:“童栀,如我这等庶出的卑贱女子到底难登大雅之堂……“
“是么?”苏童栀若有所思。
下个月……老夫人就要回来了啊……
光阴消逝,大半个月已然过去。苏童栀用手托着精致的下颔,另一只如玉般的修长手指一下又一下恣意地敲着梨花楠木桌,算计着老夫人回来的时日。
“相爷,老…老夫人回来了!老夫人回来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厮匆匆跑进府。
苏童栀的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终于来了啊……
老夫人一身墨绿的宽袖衫子,就着丫头的搀扶缓缓步下轿。额前鬓角已然泛着点点银光,老眼掠过丞相府前守着的一行人。偶然瞥到秦宝儿占了当家主母的位,不禁在心里冷笑。这帮子人,真当她是老了啊……
“老夫人,老夫人!”
老夫人听到熟悉的呼喊声,好容易才缓回了神,苍老的面颊终是沾上了些许笑意。
只见得苏雨凉一身鹅黄对襟儒裙,蝴蝶髻间别了一支桃花簪,模样单纯。她叫一声“老夫人”,老夫人就笑的厉害。苏雨凉一见老夫人,旋即搀扶着挽上了老夫人的手臂,甜甜地道:“老夫人回来也不告诉凉儿,凉儿可是念你的紧呢!”
说罢,一双杏眸直往一直站在门扉不作声的苏童栀上看,眼里尽是骄傲和瞧不起。
老夫人虽然年事已高,但也是过来人,深谙苏雨凉这一眼意味着什么。于是苍老的眼顺着苏雨凉的目光略略打量了一下苏童栀,觉着这丫头似乎有些面生。
很快,老夫人便错开了目光,瞧着苏雨凉道:“今儿个我回来的晚,你们也不先吃着,饿坏了凉丫头。”
“是,老夫人。”苏雍领着一行人点头哈腰,连连道是。
秦宝儿耐不住了。
她从下午开始守着,守到现在,娇弱的身子早已受不了。她看着老夫人,心中不满地蹙眉再蹙眉,可依旧表现得恭敬:“老夫人,我看这凉丫头早就饿的不行了。烦请老夫人移步,我好吩咐人端菜。”
这就不行了?老夫人摇摇头。心念着若不是这秦宝儿养了个如此乖巧的好女儿,她便早早打了包袱让她趁了早的滚。说罢浓了笑意,望向凉丫头。目光不经意间撞上苏童栀清冷的眼神,眉头狠狠地皱了皱。
哪儿来的丫头,如此不识礼数?
苏童栀远远瞥见苏雨凉急着去谄媚,只觉好笑。
“老夫人,您吃!”苏雨凉直起身,往老夫人碗里夹了几筷菜。
老夫人应了声,望着碗里的菜,皆是些金贵的东西。前些日子徽州发大水,流民逃到京城,哀声一片。这凉丫头,太不识大体了。老夫人没说话,心里却是不大高兴。
第二日,苏童栀起了个大早,梳洗完便去老夫人院中请安。
刚走到院门,便闻一声叹息。
”人老了,嘴里也尝不出什么味儿来了,只爱捧着壶茶静静喝着。只是这茶,怎地也一年不如一年了?”
苏童栀微微抿唇,走到老夫人面前,欠身行了一礼。
老夫人手一抬:“你是哪院的姑娘,怎么从没见过?”
“母亲姓裴。”
“哦?裴氏?”老夫人是见过裴氏几面的,心中也谈不上什么好不好,只晓得那是个温婉的女子,不懂得争执算计。裴氏,大房的丫头么?老夫人老眼闪过一丝光,良久,又眯了起来,看向苏童栀。
苏童栀淡淡道了声:“正是。”
倒也沉得住气,是根不错的苗子。老夫人暗暗思忖。
“适听闻老夫人尝着府中上好的茶,觉得无味。孙女不才,恰会沏茶罢了。孙女寻思着为老夫人煮盏茶,老夫人可愿意尝上一尝?”这倒不是唬人玩的话,苏童栀生平拿得出手的,怕也只有茶艺了。
老夫人略一点头,算是认可了。
苏童栀净了手,便跑去老夫人院上的小厨房施展身手了。
“小姐?”香菱轻轻道出了声。
“别出声,帮着打下手就是。”
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用旁边壶中烧开的水淋过,蒸汽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心在茶烟中渐渐沉淀,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涤静了胸中的苍凉,脑海一片空宁。沸水反复相沏,而后倒进瓷碗中,置于面前。
热水倾注而下,落在龙井茶叶上,浸润了其中的香茗,一抹淡绿晕染开来,清淡的茶香伴着蒸汽扑面而来。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苏童栀便捧着盏茶轻缓走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闻着清新含蓄的芬芳,不由暗暗称妙。眼再往下略略看了眼,更觉孙女的茶艺极佳。
如青螺入水,旋转着飞速下沉。这时叶芽伸展,茸毛轻舒,一旗一枪,嫩绿透亮,姿态极其动人。整个白瓷杯中,汤色碧绿清澈,清香扑鼻而来。轻轻抿上一口,清新爽人。茶水入肚,口中仍感到甜津津的,让人回味无穷。
苏童栀敛了眉眼,静静候着老夫人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