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相臣此行侦察的目的地非常明确,既然日伪军在娘娘河沿线设卡封锁,他就要重点去娘娘沿线的村庄去侦察,是不能够“瞎子拉锅盖一起抿”的,所以他与女儿贾云仙打算在南边的几个村子里装装幌子就紧着向北赶。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父女俩刚刚串过两个村子,来在朱家庄的村口时就遇上了两个伪军哨兵的拦截,一个伪军端着大枪喝问道:“站住,干什么的?”
贾相臣一见情况有异,慢慢腾腾地从毛驴上溜了下来,把手中的拨浪鼓摇了两下,答应道:“两位老总辛苦,你们看,我们是走村串乡的郎中!”
“到哪里去?”另一个哨兵歪着个嘴追问道。
“哎呀,老总!我们是串乡行医的郎中,能到哪里去呀,不就是在这四邻八乡里串游着行医治病吗,走到哪里算哪里呗!”贾相臣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这两个伪军哨兵同曲宝明所部一样,也是新近从南乡据点抽调过来的,先前出来挡道的那个名叫曹二狗,紧跟着上来追问的名叫吴三秃。
那曹二狗见贾相臣面目清癯,文质彬彬,一副神定气闲的样子,又见他手中拿的招子,心中已经信了七八成,口中却说道:“什么郎中不郎中,快打开行囊让我们检查检查,别是个冒牌的八路探子吧!”
贾相臣赶忙赔笑道:“老总说笑了,八路里哪儿会有我们这样的人,我们是不掺假的郎中,不会有错的!”说着,又向贾云仙一招手:“快把药箱打开,让两位老总好好地检查检查!”
贾云仙一直在观察着两个伪军及其周围的动静,见不到有什么异常,便把肩膀上挎着的药箱拎了下来,顺手把药箱的上盖一翻便放在了地上。
曹二狗和吴三秃探头一看,只见在药箱里放的都是些医疗器械和药品,又伸手在里面翻了一翻,也没有见到有什么违禁的东西,便都放下了心来,曹二狗嬉笑道:“敢情真是看病的郎中!”
贾相臣道:“那还有假,别的可以假扮,这郎中还能够有假扮的,若是有假的话,一给病人看病不就得露馅了!”
那吴三秃歪着个嘴说道:“哎,真是来早了不如来巧了,既然先生已经来到我们这里,能不能露上两手把我这个牙疼给治一治呀,我这牙花子都肿了好几天啦,疼得我都受不了了!”
贾相臣故做吃惊地问道:“哎呀,真是对不住,我这里光顾着让二位检查药箱呢,竟没有着眼儿这位老总有牙疼病,您看,您看,您这腮帮子怎么都给肿胀成了这个样子了呢,怎么不早点找郎中给看看呢!”
吴三秃歪着个嘴嘟囔道:“哎呀先生,谁说不想找郎中看啦,可在这样的洼下庄子里连个跳大神的都找不到,到那里去找郎中看呀!”
曹二狗本来还想鸡蛋里头挑骨头地检查检查,好借此机会敲个小竹杠,一见吴三秃把红肿的腮帮子向着贾相臣递了过去,知道没了戏,便没好气地嚷道:“你说你早不牙疼晚不牙疼,非得赶在这个时候牙疼,这不是倒灶吗!”
那吴三秃捂着腮帮子骂道:“你他娘的净放狗臭屁,谁家闹病还要等挑个黄道吉日呀,管他娘的你小子站在干地里不怕湿鞋,你又不眼瞎,我这腮帮子都疼肿了好几天了,你难道瞧不见吗,还他娘的跟着趁势作乱!”
贾相臣虽然不惧眼前的这两个伪军哨兵,却也担心他们纠缠起来讨麻烦,因为应手的家伙都在怀里揣着,一旦要搜身的话非得露馅不可,更何况贾云仙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孩子,又怎容得伪军上身搜查,非得立下杀手不可。
其实,两下里一朝面,贾相臣就瞥见了吴三秃那肿胀的腮帮子,原就想搭噶着转移一下视线,不想吴三秃竟主动把自己给送上手来了,禁不住心下一喜,赶紧探手把吴三秃的腮帮子给托了起来。
他不知道曹二狗心里的龌龊想法,又见吴三秃发了火,便劝解道:“两位老总不要上火,都在一个锅里扒拉马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呀,不就是耽误点工夫看看病嘛,要这么急鼻子蒯脸的,快别闹了,别闹了!”
“牙疼不算病,疼起来要人命!”贾相臣偷眼看了看曹二狗,见他抱着大枪立在一边不再聒噪,又向吴三秃吩咐道:“您张开嘴来让我好好瞧瞧!”
贾相臣认真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安抚道:“不妨事,不妨事,您这肿胀的牙花子不过是因为虚火上升而引起的,消了火就没有事了;来,我给您扎上两针破破火,再精心调养上几天就会好的!”
贾云仙一直站在一旁拎着药箱冷眼旁观,见到贾相臣招手,只好不情愿地将药箱给递了过来。贾相臣接过药箱打开翻盖,从中拿出了一包银针,又向吴三秃吩咐道:“来,老总,您把身子背过来,我来给您扎上几针!”
吴三秃一见,惊讶道:“怎么,先生,这针就在这里扎呀?在这冷风飕飕的道口上,我若是把棉袄一解开,就是不病也得给冻病了,这哪儿成呀!”
对于针灸治病,吴三秃见得多了,那一个郎中不是坐在炕头上等病人脱光了衣服摸准穴位再下形针扎呀!一见贾相臣要就地施治,不由得慌了起来。
“不碍事,不碍事的!”贾相臣笑道,“您放心,我扎形针是向来都是不用病人脱衣服的,若是有大姑娘小媳妇的得了病,要让人家脱了衣服再扎,那有多不雅呀!我这是祖传的透衣针术,你就放心好了!”
一听贾相臣说可以透衣扎针,吴三秃和曹二狗都投过来钦佩的目光。曹二狗撇着嘴揶揄道:“算你小子有造化,碰上了这么一个神医到这里来串乡,不然的话,有你小子好受的!”
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那贾相臣是个针灸圣手,转眼之间便在吴三秃的后背上、脖子上、腮帮子上给扎下了十多针。把个曹二狗都给看呆了,咂着嘴连连赞叹道:“先生真是了不起,了不起!”
贾相臣把针扎完,搓了搓手笑道:“好了,好了,再行一会儿针,您的腮帮子就不会这么疼了!”他又在肚子里寻思着:“能不能在这两个家伙的肚子里套出点什么玩意来呢?”
或许人们要问:“贾相臣又不是医生,怎么会有这样神奇的医术呢?”其实这道理很简单,在当时,孔门学子对中医的医书病理多有涉猎,肚子里多少喝过两碗墨水的读书人大都会治疗个头痛脑热的常见病,那贾相臣乃是读书人中的秀才,对岐黄之术深有研究,是个不折不扣的不行医的郎中,治疗这种牙疼的小毛病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更何况他是一代武学宗师,不仅治疗跌打损伤的红外伤是一绝,而且又精于点穴的绝技,对人体的经络穴位了如指掌,就是闭着眼睛也摸不错地方,透衣扎针不过是信手拈来,是一点也不值得称奇的!
不过,对于贾相臣亮出的这一手,曹二狗和吴三秃这两个土包子可都是打心眼里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不仅完全打消了对贾相臣、贾云仙父女二人的怀疑,更将贾相臣视为天人一般,甜言蜜语地恭维了起来。
贾相臣见曹二狗和吴三秃说话越来越热乎,便搭讪道:“说了这半天话,还没有请教您们二位老总贵姓呢,你们二位怎么称呼啊?”
曹二狗忙应道:“我姓曹,叫曹二狗;他姓吴,叫吴三秃!”又谦辞道:“哎呀,您这老先生也太客气了,我们哥俩都这么年轻,要是论起年庚来也只能算是您的子侄辈儿的,您就叫我们小曹、小吴得了,我们哥俩都是穷当兵的,属算什么狗屁‘老总’啊!”
“那好,那好!我就讨个大,称呼你们二位老弟好了!”贾相臣摆出了一副老江湖的样子,马上就转了口。又关切地评判道:“不是我的口冷,这位吴老弟的症候可是不大好啊!”
吴三秃一听,心里打了几激灵,歪着个嘴含糊不清地问道:“先生快跟我说一说,我这牙疼不会扯出别的毛病来吧,我这里白天疼得吃不下饭,夜里疼得睡不着觉,都快把我给折腾死了!”
贾相臣看他一说话腮帮子上插着的银针就像是王妈抱孩子似地乱颤,忙喝止道:“别急,别急,你可不要多说话,听我讲就是了,这正行着针,说多了话会弄得淤血的,那可就不好了!”
他见到曹二狗和吴三秃都在不错眼珠的瞅着自己,便摸着下巴沉吟道:“照我来看,这位吴老弟的牙疼病完全是太过辛苦劳累而引起的,天天冷风热气地东跑西窜,饮食起居又没有规律,不得病才怪呢!”
又道:“这个病需要好好静养才是,若是再这样拖下去,高烧不退,有可能会引起上呼吸道感染,再严重一点的话会转生成肺炎,那可就麻烦大了!你们的长官也是,人都病成了这个样子了,怎么还让您出来值班站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