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序生走后,气氛稍稍缓和,我语重心长道:“京城那个地方,着实令人伤心。如果不是必要,我不想再去了。”
“连当皇后也不当了?”荷姿故意问道。
我脸色一垮,“姿姐,你认识的柳染夕像是一个愿意跳进后宫大染缸不说,还站在万人恨不得除之的皇后位子上的人?”
“哈,”荷姿打趣,“原来在你心中皇后不是风光,而是黑暗的象征啊。”
“我从来不愿意高调。”
“可惜这次你不得不高调一把了。”荷姿施施然坐下,“京城已经传来最快捷的飞鹰信,废后诏书已下,郭皇后因为犯了‘嫉妒’与‘无子’两条被贬为净妃,出居瑶华宫。”
“那又与我何关?”
荷姿挑眉瞪向我:“染小妞,你别告诉我你这一路走来,没听过皇帝为了一神秘女子休妻的传闻。”
我耸肩:“你都说是传闻了,何必去信。”
“你几个月前,将你的铺子卖了出去,那人,不就是皇帝?”
我惊愕望着她:“你知道?”
“为何不知?碧门当然要清楚地知晓收购自家产业的人的背景。皇帝收走了铺子,你跟他上京了,转眼间,皇帝废后了。呵呵……”荷姿冷笑,“染小妞,你要告诉我这是巧合?”
“……”我咬唇不语。
“算了,”荷姿摆摆手,“不逼你了。你不愿上京可是因为那个男人?”
“……”眼神飘忽。
“娘的,听小鱼说那个男人从她那里带走了一块人皮面具,之后骗了你的感情,还一直瞒着你不告诉你他是孩子生父……”荷姿越说越气大。
“等等,”意识到有遗漏处,我打断:“小鱼怎知道他是孩子的生父?”知道的人,不过就当时在黄家荷塘的几个人吧?
“她怎么知道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个男人,他负了你要娶别的女人。你碧染可以这么不吭声任他伤害你,我荷姿却绝不容忍谁人欺负我‘一荷塘’的人!”说着,她将头歪了歪,顺带转了转肩膀。看见这个动作,我便知道她要做出什么大事了。
“不要。”我连忙制止她,“姿姐,这是我的事,我自己了结。”
“你所谓的了结方式,便是冷眼旁观,目送他迎娶吕家千金,然后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我没哭。”我淡淡道,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你舍不得?”荷姿挑眉问道。
“没有什么舍不得。”那些曾经美好的回忆,既然都是假的,便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我与他,回忆尽灭,如果真有什么瓜葛,大概就是那个孩子了吧。所以……”我抬头,“我便是为这孩子而来。”
荷姿呼吸一乱。
“姿姐,我的女儿,没有死对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陈述。
“你……知道了?”
“听到了梅枝的疯语,不禁猜想,我的女儿是不是已经被你们调包了?”
“但……”我话语一顿,道:“不禁又想,既然我女儿还活着,为何姿姐却忍心见我那样肝肠寸断地痛苦也不愿告诉我这个事实?”
荷姿垂眼,将目光别向窗外,“她的确还活着。你别忙着问,听我说完。孩子出生之前,你受了重伤。背后被拍的那一掌,是带寒毒的。后来,孩子出生了,寒毒竟然转移到了孩子的身上。”
“怎么会?”我慌张问,“她出生的时候,我明明听到那样洪亮的哭声!”
“你昏睡过去后,孩子渐渐开始衰弱。幸好我带着辛夷即时赶到。辛夷当机立断将婴儿转移到宣州的药池,吩咐了其他医女暂时看管才回来医治的你。”
怪不得,以碧辛医女的医术,又怎么肯能让我昏睡那么久,中间原来有这么出。“然后呢?”
“然后……你终究要醒过来的。见不到女儿你铁定慌神,不利于养病。恰好梅枝产下一名女婴……”荷姿停了一下,才道:“你的女儿是她当日坑你而来的,赔上了她自己的女儿,也算因果循环。”
“那之后……为何不告诉我?”让我白白伤心一场。
“那时候我们查不出是谁要杀你,将你女儿还你无疑是加注负担,不如以梅枝的女儿引蛇出洞,所以我才将蜻蜓从你身边调开。况且……你的女儿体内带着寒毒,身体状况很不稳定,指不定何时就会……与其告诉你让你又伤心一次,不如等待她病情完全稳定了再告知你。”
“那稳定了么?”我急切问道。
荷姿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辛夷吊着那孩子的命,暂时无碍,前几天被送到杭州去了。”
原来,擦肩而过。
我舒了口气,暂缓下心。
“只不过……”荷姿一个转折又将我的心提了起来,“这孩子,跟着你也还是危险着的。你想过没,孟青竹一个黄家小妾,有什么能耐能在这世间摸爬滚打半年之后,就知道你易容混进黄家报仇之事,还清楚知道你的真实容貌,并且顺利偷出你的孩子?”
我垂下眼眸,沉声道:“我想过。梅弄死的时候,脑子一片乱没来得及思考,后来慢慢冷静下来了,我也在想,到底是谁,跟我有梁子,又同时知道我的一举一动。在黄家的时候我便有这种感觉了,像是被一层黑幕笼罩着,有人在幕后操纵着一切。最可怕的是,此人下手从来借刀杀人,绝不亲自露面。”
“死了一个孟青竹,下一个来的不知道又会是谁。”荷姿拖着腮,悠悠道。
“所以我已经想好了,”我决然抬头,“在彻底查清和铲除这个幕后人之前,我不会接回我女儿的。只是我有点担心序生……”担心序生处在危险之中。
荷姿摆摆手:“这点你倒是可以放心,这人既然知道你的底线,必然了解序生是孟青竹,也就是杀死你‘女儿’的凶手的儿子。对方很可能以为你带他在身边是为了报复,他出手对付序生是便宜了你,于是这个人绝不会对序生出手。”
“那就好。”
“决定不接回她,那你要去看看她不?”
我低头,心中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摇摇头:“不了。碧门耳目众多,我怕我这一相认,她又有性命之忧了。就这样,至少在威胁解除前,让她平平安安的长大吧。不过,你送她去杭州做什么?”
“‘云天’也有药池,你哥哥会照顾她。”荷姿解释道。
我哥哥?原来他们真的认识!我讳莫如深看了一眼荷姿。她瞥我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的回答是——你可曾仔细看过‘云天’的招牌?”
“呃?”云天的招牌与他俩的关系有何关联?
“你可看见招牌上‘云天’二字前面有个小小的‘碧’字?”
碧?!“有么?”
“有的。”荷姿肯定道:“当年碧玉奶奶用针刺上去的一个‘碧’字,全名‘碧云天’,可惜世人都与你一样无知,读作‘云天’。”
无知?!针刻上去的字跟斗大的字摆一起,在放得那么高让人仰望,是个人都会无视掉那个小字的吧?
等等、碧玉奶奶?碧云天?!
“你是说……”我终于反应过来,“云天……我是指‘碧云天’是碧门所有?”
荷姿点头承认:“北有‘荷花池’,南有‘碧云天’。这两大烟花之地是碧门最大的眼线。因为宣州与杭州相近,‘碧云天’从来是直属门主管理。”
这也解释了她为何认识我哥哥,为何养过序生。
“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会领养序生。”荷姿风凉道:“毕竟他母亲曾经杀了你的‘女儿’。”
“我领养的是他,与他家世无关。”我作了与当日相同的回答,“况且,我造就了他家破人亡的因,成就了我女儿的果。如今,我决定抚养他,从因开始弥补,随即便得知我女儿还活着。这不正是因果循环?”
“懒得跟你辩这些歪理,”荷姿摆摆手表示不屑,“话又说回来,序生这孩子,平日里怕极了生人,居然会跟你亲近。兴许当真你俩有缘分。”
她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当日序生扑过来时,哥哥震惊的神情。
想必便是震惊这个平日里怕生的孩子,居然会选择扑到我这个陌生人怀里为我擦眼泪。
“姿姐,我现在,还真不知未来该怎么走了……”我摇头苦笑,“我不愿意抛下序生,也不愿上京去。到头来,我哪里也去不了。”
“你迟早有一天要面对的。你别忘了,那个男人,好歹是宛宛的爹。”
“宛宛?”我抓住这个名字,歪着头疑惑望着荷姿。
“哦,”荷姿似想起什么,“忘记跟你说了,你女儿的名字。”
“……”我假女儿的名字是荷姿取的,我养的儿子的名字多半也是由她那****名字得来的,到头来我亲生女儿的名字还要她来知会我,我当娘当到如此境地,着实失败。
“‘宛宛如丝柳’的‘宛宛’。”荷姿补充道。
我微怔。我的名字“染夕”是由“垂枝染夕尘”一句得来,而“宛宛如丝柳”出自同一首诗的第一句。一个名字,便能道出许多关联,荷姿也算用心良苦了。
“说起来,”荷姿托腮看着远方,“碧萝山那边缺一个先生,你要不要过去试试?”
“先生?”我回神,“什么样的先生?”
荷姿嘴角一扬,勾起一抹坏笑。
于是我忽然背脊一寒。
如果我知道是怎样的先生,我想我是绝对不会应的。
可惜,迫于她荷姿的阴影微笑,我下意识就应了。
面对面前五个身材各一,姿色各一,神态各一,眼神各一……种种各一的女子,我除了好奇荷姿是怎样从她们身上找到共同点送到我这里,还报以深深的……
同情!
没错,就是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