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电光火石间,我已跃至她身后,她转身过来意识到时,后退不及,锁骨堪堪挨了我一掌!
紧接着我匕首前捅,捅入她的腹中。她大声惨呼出,我便知,容我动手的时间不多了——影三将至!
她受我一匕首加一掌,完全来不及反抗向后倾斜,我放手,匕首留她腹中,双手上举,拔出一直插在发中的小刀,两手同出,刀刃狠狠划过她的雪颜,顷刻血流如注。
“你……”她难以置信瞪着我,刚一开口,鲜血便从她口中涌出。
我低身拔出了匕首,任由鲜血飞溅而起,托起她干净的衣料擦了擦匕首上的血,嘴里平淡解释道:“脸上那两刀,是还‘碧山冰莲’的掌柜的;锁骨那一掌,是还去年的今日此地此荷塘,你拍我那掌;而腹中那一刀,是还你怂恿孟青竹杀我女儿!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这三处伤,只有少算的,绝没有多加报复。”
所以我还是很仁慈的。
“你……”她惨烈一笑,带着深深的冷意,“可知为何‘碧山冰莲’的掌柜死前会笑?”
我身子一僵。
“因为啊……她与八王爷合作,利用你的碧门卖给八王爷情报呢……咳……她本是寇准的女儿,与八王同仇敌忾,倒也……咳不意外……我带着杨青玉的易容用你的匕首杀掉她,她一定……定以为是你下的手,所以才感到解脱……咳……她到死都以为是你杀的她……哈哈……咳咳!”她一边笑,一边咳出大量的鲜血。
影三冲进来的时候,我已退到十丈外,沉静地看着他双目血红冲进来,蹲下看了看兰姝的伤势,二话不说拔刀欲向我冲来。
“她没死。”我提醒道,“但若你跟我打一架,她铁定就没救了。”
我残忍丢出这个事实,影三身子一僵,咬牙收刀,低身抱起兰姝冲向外面。
结束了……那么几个月的调查与准备,不就等的这一刻?
这么几个月,我想明白了,玩心机我或许这辈子都不够火候玩赢她,为何要选对她有利的方式跟她斗?夜深人静幽黑处,白匕首进红匕首出才是我碧染最擅长的!
我唯一需要考虑和准备的,唯有善后而已。无非两处需要善后——影三和吕相。
只可惜那些伤都不是致命伤,若我想全身而退,就不能杀了她。留她一条活路,牵制影三,我才可以免去与影三的缠斗。否则今日若真与盛怒的影三对上了,鹿死谁手还说不准。
再说,她兰姝好歹是宰相千金,若死了吕相面子上过不去肯定不会罢休。而唐介也会落个“克妻”的罪名,搞不好还得娶个死人。
所以,兰姝现在必须得活着。
但,恐怕也只有我知道自己出手的狠度!
——脸上的划痕过深,这辈子绝无消失的可能。
——胸口那一掌绝对已经拍断了她的锁骨,即便接好,日后每呼吸一次,都会扯着旧伤的痛。每呼吸一次,都是折磨。
——腹中那一刀,乃是最狠的。既可以令她大量失血,又不会马上置她于死地。最重要的是,她终身将失去做母亲的资格。这算是为梅弄……还有我那活得残喘的女儿宛宛,报仇了吧。
比起一死了之,这样的活着,会让兰姝更加痛苦。
这么多个月的养精蓄锐,我从来不曾忘记——我是碧门弟子!
碧门弟子,人生的重心便是报仇!
而我碧染,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必让对方万劫不复!
然而,兰姝却也没能让我好过……
她用了世间最厉害的武器——言语,刺痛了我的心。
冰莲……当真误以为是死在“我”的手里,所以才会绽放那样释然的微笑的么?
这件事,一如一根刺一般,狠狠扎进我心头,时不时隐隐作痛。直到有一天被荷姿知道了,她大笑我糊涂,冰莲可是“烧成灰也认得”面皮下最真实的我们,又怎么可能会以为是我杀了她?
荷姿说,冰莲那抹笑,或许是她在最后一刻认出刺杀她的不是我碧染而已……
但是,冰莲已死,真相石沉大海。
这个谜,只有兰姝知道——她却永远不会告诉我真相。
刺杀成功后,我复戴上碧蜓的容貌的人皮面具,迅速回宫,却哪知,宫中有“惊喜”等着我。
才刚踏进院子,就听见碧蜓小丫头的哭声从屋里传来,那哭声仿佛要将今生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哭出似的,饶是冰莲死时,她也没哭成那样。我心知大事不好,赶紧进屋,小丫头哭得梨花带雨,见我进门,几步跑过来扑到我怀里,哭声不止,断断续续道:“姐姐……呜……对不起对不起……”
“出……什么事了?”我摸着她的头安抚道。
碧蜓这才抬头,抹了把眼泪,抽泣着将事情原委道出。原来我走后,赵祯来过了,碧蜓按照我的吩咐没有出声,只管点头摇头和微笑。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赵祯对小丫头说,因为染夕我救了他的命,又有柳大人的事做后盾,欲娶我做皇后,此次来是来征求我的意见。
小丫头点头点得不经思考,就这么轻轻一下,赵祯大喜。等小丫头醒悟过来,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他已屁颠屁颠回去拟旨,准备明日与朝臣说。
“姐姐……真的对不起。”小丫头抽泣着,“蜻蜓总是给姐姐惹麻烦……”
“没事,等过会儿我去与他说清楚。”我安慰着她,心头却七上八下,知道此事并不容易。
撇开此时天色已晚,各宫各殿不许随意走动之外,我到底要怎么跟赵祯解释这件事呢?告诉他真相么?但如此一来我留小丫头在宫里替我证明不就没有意义了么?
但此时,我只盼着赵祯能心血来潮来一次,让我有机会阻止他。
他却一直没来。
第二天早朝上,赵祯果然命参知政事宋绶写诏,以“当求德门,以正内治”的名义,兼“救驾之功”的名,欲封寿州陈氏为后。
朝臣们纳闷了,宫内朝野如今都知道,皇帝病重时,是淮南郡君柳氏向魏国大长公主推荐的大夫,救了圣驾。如今这事儿,怎么又变成寿州陈氏了?
即便如此,很快便有大臣站了出来,力阻此事。头一个便是该写诏宋绶。
宋绶的理由很简单:“陛下,您既书诏书为求德门,又怎能娶一个下贱的商人之女?”
以上,都是从宫女碎嘴中听来的。
商人之女?商人说的是我舅舅陈嘉南?
接下来几天,赵祯还是没来见我,但从宫女的碎嘴中,我依稀得知他这几天忙着跟大臣们一个一个过招。据说,曾经辅佐他上位的枢密使王曾大人上了,谏:不可。枢密副使蔡齐大人也上了,意见同王曾大人。便是废后时跟赵祯同仇敌忾的宰相大人吕夷简,这次也随了大流,不可……就是不可!个人的力量是单薄的,所以,继这三位国之栋梁之后,侍御史杨偕大人上了,领着御史台一众班子齐谏言。知谏院众大臣也不甘寂寞,伙同御史台,一块儿摇头。
世人皆知,御史台与知谏院两个部门性质相同,却互相对立,暗地死掐。这会儿竟然能一个鼻孔出气,可见立这“陈氏”为后是遭了天谴了。
寿州陈氏啊……什么时候,他想出了这个名头?事先与舅舅通好了气么?舅舅肯定是乐见陈家出位皇后,以后商路无忧。
也难为赵祯一直不肯放弃了。先是想以张士逊大人之女娶我,结果引张大人被人弹劾欲以女色乱圣听。后又封我“淮南郡君”,被我一句“妾身”,一句“儿子”稳固了我“寡妇”的身份。这会儿以寿州陈氏为名,与前面两种都没关联了,却遭了大臣围攻。
小受哥哥,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天时地利人和,此事是一样也没有的啊……
何必强求?
我托宫人去给赵祯带信,希冀能见他一面,将事情说明白。但这宫里想见他又见不着的人多了去了,只盼这口信能传到才好。
结果,我没等来赵祯,却等来了另外一个大人物。
直到侍卫通传,我才知,走进来的这位步履沉实的老者便是当场宰相,兰姝的“爹”吕夷简大人。
我与他素不相识,他来找我,大约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为了兰姝来的;第二,为了立后的事而来。
哪晓得,我两种可能都猜对了。
他与我寒暄了几句,便开门见山说公事,悠悠的声音中带着不可抗拒的锐气:“郡君既然已成亲生子,岂可不守妇道,以娘家的名义入住中宫?后位当真可令郡君背弃孩子的父亲,改头换面企图欺骗天下人?”
他说的是……孩子的父亲?而不是……夫君?吕相是否已经知道我与唐介之事了呢?毕竟唐介是他女儿要嫁的人,他不可能不查清楚他的底细。
我抿唇一笑:“相爷,如果妾身真心想要这后位,当日七夕宴会便不会当着众人自称‘妾身’,还让众人知道嫁人生子之事。妾身如此做,相爷还不能明白妾身的态度么?”
他明显舒了口气,“敢情是陛下……那这事就容易了。圣上心慈,待臣等谦和,这一次铁了心的欲立郡君为后,我等都以为是夫人你在后面蛊惑圣心,所以圣上才油盐不进。”
我苦笑,“妾身从皇上下诏那天早朝开始,就一直等着见他。皇上一直未来见妾身,妾身才一直没能当面劝劝他。”
“这点郡君可以放心。圣上很快便会知道老臣来见你之事,相信他随后便会到。”吕夷简分析道,“届时请郡君务必说清自己并无此意。失去了郡君这股助力,想必圣上便不会如此坚持了。”
这群老臣们倒是将赵祯的性子琢磨得透彻,赵祯又怎能磨得过他们?
“公事说完,”他一敛和气的神情,眼神一肃,“接下来是私事。”
“相爷请讲。”我做好心理准备,等着雷鸣袭来,届时见招拆招。
“本相的女儿被郡君重创,郡君务必得给本相一个交代!”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