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羽的家在郊区,城东凌水河畔,由于紧挨着一座垃圾处理厂,所以迟迟没有开发,还是20年前的旧楼。
叶碧瑶驾车沿着河边的防洪提行驶,离垃圾处理厂还有1公里的时候看到了韩羽。
韩羽站在河边小树林的边缘,由于穿着金叶集团的工作服,所以叶碧瑶一眼就发现了他。
“这家伙受了伤,不回家好好休息,在河边做什么?”
叶碧瑶好奇心起,并没有急于下车,而是停在路边观察起来。
韩羽并不是赤手空拳,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弹弓,柳木削成的,很粗糙的弹弓。
叶碧瑶心中好笑,都23岁的人了,居然还喜欢玩具?
弹弓当然是玩具,很多孩子小时候都玩过。
但是韩羽举起弹弓的时候,叶碧瑶笑不出了。她没玩过弹弓,甚至摸都没摸过,但她见过别人玩。人们打弹弓的姿势大体一样,都是握住弓柄,用拇指和食指扣住弓耳,通过弹兜与弓耳的中心点瞄准目标发射。这时候弹弓与地面是垂直的,弹丸射出去后会有一些偏差,因为目测的中心点并不是绝对中心,并且皮筋上下的角度很难掌握,这些需要经验去弥补。所以弹弓的精准度很低,不能当做武器,充其量只能说是玩具。
韩羽打弹弓的姿势却很特别,他是侧举弹弓,使弹弓与地面呈90度角。叶碧瑶是物理学博士,她一眼就发现了其中的关键。这样的姿势打弹弓,只需要利用弹兜和绑皮筋的凹槽,就可以精确瞄准!韩羽侧举弹弓,左臂伸直,右手捏住弹兜把皮筋拉倒颧骨稍微靠下的位置,左眼闭起,右眼微眯,弹兜、皮筋、凹槽、目标,形成了完全合乎物理学逻辑的四点一线!
那么他的目标是什么?
“啪!”
皮筋猛然收缩,一颗石子飞向树梢,接着,一只麻雀掉了下来!
那棵树高约七米,韩羽和树的距离足有五米,但是叶碧瑶惊讶的看到,那只麻雀被击中了头部!
麻雀的脑袋比乒乓球还小,韩羽却可以在10米之外打中目标!这是凑巧还是技巧?
韩羽把麻雀装进一只塑料袋,然后寻找下一个目标。麻雀是狡猾的动物,它生性多疑,直觉敏锐,只要有一丁点危险就会立刻飞走。一只麻雀被打下来,树上其它的麻雀一哄而散,附近再听不到鸟叫。
韩羽却很有耐心,他捡起一颗石子装入弹弓的弹兜,然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分钟后飞走的麻雀认为危险过去,又陆续飞了回来,落在树上或草地上继续觅食。
“啪!”
又是一只麻雀被打中头部,这次的距离是15米!
叶碧瑶真的吃惊了,这绝对不是运气!她观察到韩羽每次拉动弹弓的姿势都一样,甚至弹兜贴在颧骨靠下的位置,两次都没任何变化,都是颧骨之下约半厘米的脸颊,两次射击,姿势没有丝毫偏差。这样的射击技巧她只在自己的妹妹,碧落的身上发现过,而碧落是专业射击运动员,受过长期的魔鬼般的训练!
这个韩羽难道也受过专业训练?
接下来叶碧瑶简直惊得合不上嘴巴,韩羽在半个小时内,打下了20只麻雀。他只用了20枚石子,一个石子也没浪费,而且全部都是打中麻雀的脑袋!
这样的人怎么会在工厂里做一名叉车工?他如果学习射击,实力绝不会在碧落之下!
韩羽打下20只麻雀,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拎着装麻雀的塑料袋来到河边。河边的一棵小树上系着一根细绳,绳子的一端绑在树干上,另一端伸进河水里。
“这家伙还有什么勾当?”
韩羽拉动绳子,一个绿色的尼龙网兜赫然露出水面,那里面竟然是鱼,两条20厘米长的鲫鱼!
叶碧瑶几尽崩溃,打死她也想不到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竟然会有猎人存在,而且看这意思,韩羽在城市里捕猎已经很久,不管经验还是技巧都已经非常娴熟!
韩羽把鲫鱼扔进装着麻雀的塑料袋,收起网兜和弹弓,把塑料袋搭在肩头朝垃圾处理厂的方向走去。
韩羽在救了她之后,显然没有大伤,否则也不会有心情打猎。
是跟过去还是回家?
叶碧瑶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红,咬了咬嘴唇发动汽车。
韩羽不知道有人跟踪,拎着塑料袋在蔬菜店买了两个土豆,然后回到家里。叶碧瑶找了个停车位,然后买了些普通水果,敲响了韩羽的大门。
门打开,韩羽愕然的看着叶碧瑶,结结巴巴说道:“叶……小姐……你这是……”
叶碧瑶很想克制自己的心絮,却还是忍不住红晕上脸,低头道:“我……来看看你,对了谢谢你救了我。”
韩羽挠了挠头:“不用客气的,你是女孩子,我保护你是应该。”
叶碧瑶有些恼怒,咬着嘴唇说道:“你不打算请我进去?”
韩羽如梦初醒,连忙让在一旁:“请进……我家里很脏,委屈叶小姐了。”
韩羽的家并不脏,但很寒酸。这是一户一室,面积大约40平米,水泥地面,光秃秃的墙壁,客厅放着一张掉了油漆的餐桌,卧室只有一张破旧的双人床和一个古老的大衣柜。
韩羽把餐桌的木凳拿进卧室,用袖子擦了擦凳面,尴尬地说道:“我家里没有沙发,大小姐你请坐。”
叶碧瑶恢复了常态,微笑着接过木凳,坐下说道:“你家里只有一个凳子?”
韩羽尴尬地点点头。
“今天没有你,我也许就被砸死了,真的谢谢你,这些水果是一点心意。”
“这怎么好意思?帮你是应该的,任何人都能做到,我不要你的水果!”
“任何人都能做到?你看刘总裁,他遇到危险第一个就跑掉了。”
韩羽不知所措,不说话,也不接水果。叶碧瑶把水果放到双人床上,笑道:“那就不多打搅,我和你们车间主任说了,这几天你不用上班,好好在家休息。喏,这是我的电话,如果身体感觉不舒服,马上打给我。”
韩羽不懂客气,默默把叶碧瑶送到门口,看着她走下楼梯。
叶碧瑶是个聪明人,看到韩羽的家庭状况,她就知道韩羽为什么打猎了。但她越来越好奇,韩羽看上去并不懒惰,他怎么会穷到如此地步?他的父母难道不管他?金叶集团的薪金待遇比其他地方高出很多,韩羽最起码有工资吃饭,他为什么还要去打猎?他的工资去哪儿了?
疑问虽多,她却毕竟和韩羽刚认识,这些事不方便问起。
第二天叶碧瑶径直走进人事部,要走了韩羽的简历和档案。
韩羽:男,22周岁。学历:高中。驾龄:3年。韩羽的母亲死于难产,父亲是第七野战军特务连连长,五岁时父亲教他玩枪,韩羽年幼无知,拿着手枪对准父亲扣动扳机,父亲当场死亡。
叶碧瑶呆住!韩羽是孤儿,而且亲手杀死了父亲!就算他当时年幼,恐怕这个阴影这辈子也无法抹去了!
韩羽在孤儿院读的小学,初中时因为补课费用巨大,他在社区的协助下卖了家里的房产,但社区主任将卖房子的钱全部卷走,韩羽报警,但没有实质证据,社区主任无罪释放。从此韩羽脱离孤儿院,也不要社区的救济金,半工半读坚持到高中毕业。曾做过送水工、建筑力工,考到驾照后做过出租车司机,现在担任金叶集团包装车间叉车司机。
啜了一口咖啡,叶碧瑶揉揉额头,人的一生真是福祸无常。韩羽本应该有个好的家庭,母亲虽然去世,父亲却是特务连的连长,要知道特务连与其他兵种不同,更讲究单兵素质。一群如狼似虎的高素质士兵当然很难管理,而韩羽的父亲却是连长,其能力的优秀可想而知。如果父亲不死,韩羽绝对会有一个美丽的人生,但他偏偏亲手杀了父亲!于是他沦为社会的最底层,不要说生活质量,就连活下去都成了问题。
“他一定受过很多欺骗,也一定受了很多难以想象的苦,不仅如此,他还要背负杀死父亲的巨大阴影。这是一个活在阴暗角落里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显得与众不同!”
叶碧瑶在心里对韩羽下了最后定义,同时也下了决心:她要帮助韩羽!
但是叶碧瑶又矛盾起来。帮助韩羽这样的人,在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但韩羽肯不肯接受她的帮助?韩羽表面看上去似乎很憨厚,可内心呢?叶碧瑶的直觉告诉她,越是憨厚的人越是倔强。他从高中开始就拒绝了所有帮助,包括孤儿院和社区救济,现在他能接受叶碧瑶的帮助么?
忽然想起了什么,叶碧瑶扫了眼韩羽的简历,核对了一下日期,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小雅,我是瑶瑶,你帮我查一下,六年前融汇社区的王主任,他现在做什么工作?别说查不到哦,你可是市局户籍科的科长。”
电话对面一个清脆的声音答应一声,然后陷入沉寂。十分钟后,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个王大同王主任呀?他已经死了,不过死的很离奇,是被人用弓箭射死的。夏天,凶手站在30米外的楼顶,王大同正在阳台纳凉,一支柳木削制成的木箭射穿了他的喉咙!我的天,30米呀,王大同连呻吟都没发出来就挂了。你打听他干什么?这个案子史无前例,而且凶手再没做过案,所以被当做偶然事件封存了,你可别泄露出去哦。”
叶碧瑶呆若木鸡!王主任骗了韩羽的钱,然后被一支木箭射死。
她想起了韩羽那只弹无虚发的弹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