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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赵枕夜哭笑不得。怀里的人柔若无骨,她靠着自己的地方温度很高。他掠了掠殷弄苏的头发,露出她苍白的脸。忽然想到,如果这女人真的一直都在睡觉,那么她足足有2第4章 个小时水米未进了。

这样想着,赵枕夜粗鲁地拖起了这个懒女人,“你给我起来!”

一番斗争之后。

殷弄苏打着呵欠,坐在床铺中央,看着赵枕夜微微铁青的脸,皱着眉抱怨着:“你干什么?好端端的不让人睡觉!”

赵枕夜压下脾气,“大小姐,你是不是该吃饭了?”

殷弄苏脸色难看,“你就为了这个理由叫我?饭什么时候都能吃。”

“那么,觉什么时候都能睡,饿了对身体不好。”赵枕夜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对谁都没有说过这么软绵绵安慰的话。

殷弄苏看着他更加难看的脸色,闭上了嘴,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

“干什么?”赵枕夜不解问道。

“吃饭不是?帮我拿衣服过来。”殷弄苏指了指床尾的紫色裙子,“总不能让我穿这个吧?”

赵枕夜冷冷道:“我这里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殷弄苏环视室内,然后朝他挂睡袍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就那条吧,我将就着套套。”

赵枕夜看着她指使的样子,心中生气,但到底拿了过来。

殷弄苏把睡袍扯进被子,在被子里套上,这才从床上站了起来,直接跳到地上。

赵枕夜走到床尾,挑起那条紫袍向外走去,却被殷弄苏一把拉住,“做什么?”

“你不是说不能穿了?那就扔掉吧。”

“谁说要扔掉?我只是嫌脏不穿罢了,你这个人怎么也不问一下别人意见就擅自作决定的?我要这件衣服,这可是我现在惟一的财产!”说着,她夺过衣服,小心地抱在怀中。

赵枕夜只觉头痛,“你无理取闹!”看着她高高扬起的下巴,决定还是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殷弄苏哼了一声,低下头小心地折起衣服。看着那延展的花纹,赵枕夜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花?”

殷弄苏笑道:“衣服上的?菊花啊。你不认得么?古诗里说的‘菊残犹有傲霜枝’,指的就是它了。”

赵枕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赵家一向循守古礼,但是到赵枕夜这一代,接受的都是西式教育,对于十四行诗或许还能讲出个所以然,但是对于中国古诗,则是一窍不通了。

殷弄苏看着他的表情,不再说下去了,拍了拍折好的衣服,然后站起来,一边把头发挽了挽,全挽到身后,五指在漆黑的发间移动,有种魅惑的气氛。

赵枕夜静静地看着。一切安静得像凝滞了起来,时光只在她的指间缓缓地流淌着,宁静而美丽,心里只觉得安详。

殷弄苏挽好发,看着他微微发呆的神情,伸出手在他面前摇了摇,“不是说吃饭么?在哪里?”

赵枕夜回过神来,问道:“你平时睡觉都是像这样没日没夜的吗?”

“你管我呢。”殷弄苏漫不经心地抛出一句。

赵枕夜笑了笑,不再说话。

面对这样的她,他的心情总是好得出奇,居然没什么火气,且很自在。自在得……似乎殷弄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或者是空气般的存在,天生就该这样。原本想象中的刺激感并没有出现,只是很平缓的感觉。

但最最奇怪的一点就是,他居然觉得这样子的相处方式也不错。如同骨和血,很自然地贴合在一起。

这样想着,赵枕夜微微笑着,伸出手,挽过了她的手。

“想到哪里?”吃完饭,赵枕夜问殷弄苏。

殷弄苏想了想,说:“带我看看院子里的花吧。”

夜风深沉,远离市中心的地方,连星星都亮了很多。园子里有矮矮的灯盏,浮动着隐隐的花香。

殷弄苏漫步在小径间,完全没有在意身边的男人。

赵枕夜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昏黄的灯光晕染着她的衣裳,一切似真似幻。

殷弄苏忽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赵枕夜同样停下来,看着她纤瘦的背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对他笑着道:“你家的园子真不错,现在很少有种栀子花并且种得那么好的了。”

“花匠是老房子那里跟过来的。那边的风格比较怀旧。你喜欢就好。”

殷弄苏摇了摇头,“我敢说你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的院子里种着什么花。”

赵枕夜笑问:“这个很重要吗?”

奇怪的谈话。他原以为两人会漫步在繁华之地,而她却选择了小小的院子。

殷弄苏看着他,叹着气,然后转过身,怔怔地看着花。

与自己相比,赵枕夜或许真的是个孩子。因为只有孩子才不知道,花开的那刻有多么醉人,自由自在地绽开,自由自在地枯萎,美丽而神奇。只有孩子,才会被冰冷世界的繁华事物迷了眼,新奇又贪婪地汲取着其实不值得的万物。

她闭上眼。鼻端,是自在花香。层层叠叠,繁花笑闹,在夜色里挨挨挤挤。

风吹动她的裙摆。赵枕夜忽然觉得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仿佛面前这个女人就要乘着夜风离去,空虚得美丽。

他上前,挽住了她的腰。

两人相靠,虽然交换着体温,其实是并不交心的陌生人。

第二天一早,殷弄苏就被赵枕夜叫醒。

她拥着被子揉着眉心,颇有些不耐烦,“这回又怎么了?”

神清气爽的赵枕夜笑嘻嘻地凑近她,“陪我上班?”

消化了这句话,殷弄苏睁大眼睛看着赵枕夜如同孩子般生动的笑脸,“你叫我陪你去你的公司?”

“需要说得那么复杂吗?”

“我去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员工,你干吗一早扰我清梦?”殷弄苏一口拒绝,心中断定这男人绝对是在耍自己。

“可是有你在我身边,我会觉得效率高一些。”赵枕夜微微皱着眉,很有些苦恼的样子。

殷弄苏嗤之以鼻。

赵枕夜不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眼睛黑黑亮亮的,看起来似乎很诚挚。

殷弄苏正想再拒绝时,看他的眼底有深深的冷光。

这是个不习惯被拒绝的人。

她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要牺牲自己的睡眠,去迁就一个喜怒无常的孩子了。

看着身边穿着亚麻宽大衬衫,绑着麻花辫的女子,赵枕夜颇有些成就感。

随手拉了本杂志翻看着,殷弄苏百无聊赖地拧着眉,忍不住又想打呵欠。

赵枕夜看着她颓废的样子,想到刚刚她一本正经地跟自己秘书莉莉安问好,而莉莉安打量着她的辫子和随意的打扮目瞪口呆的神情,又想笑了。

到目前为止,殷弄苏表现得对他的世界毫不好奇,甚至并不关注。

越是这样,他的心里就越是不舒服。

如果殷弄苏真的冲着钱来,这样的表现未免太过另类了。她甚至不在乎会惹恼自己而分文无收。他无法掌控她。而这种感觉很糟糕,甚至会让他时不时有些焦躁。他仿佛回到了青涩的年纪,对异性无计可施的年代。这种感觉太糟糕了,糟糕得让他想撕下她平静的表面,看看底下到底装着什么样的心思。

殷弄苏伸出一根中指无聊地在杂志页边上拨弄着,不需要抬头也可以感觉到对面那人的审视眼光,绝对称不上是友善的眼光。

殷弄苏的心中隐隐有些恶作剧的快乐心理。

她大概猜到对方的心情,赵枕夜是个多疑的人,想必此刻正对她评头论足,并且完全摸不着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吧。

这就是所谓的庸人自扰之了。

她慢慢垂下眼睑,然后偷偷地笑了,就像是孩子知道了谜底却不肯告诉同伴,看着同伴着急的那种窃喜。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轻轻叩响了。

赵枕夜皱了皱眉,敲门而不是经由莉莉安通报的人只有两个,而且两个都不是他所欢迎的对象。

他在沙发上坐直,看着门缓缓打开,一张明丽的笑脸出现在面前。

赵枕夜很想皱眉,不过基于礼貌起见,还是沉下了心情。

“听说你有客人来?”进门的女子短发及耳,精干又凌厉,浅色套装将曲线勾勒得玲珑有致。是个十足十的美人。

赵枕夜还没来得急回话,女子一副捉奸在床的笃定样,“你不用否认,刚刚我都听莉莉安说了。”她推开门,正好对上好奇抬头的殷弄苏。

女子一愣,眼光一瞬间变成惊艳,径直朝殷弄苏走过去,微笑着伸出手,“嗨,你好,我是赵沐雪。”

殷弄苏心下明白,这一位大概就是赵枕夜的姐姐了。她放下杂志,从沙发上站起来,握住对方的手,“你好,我是殷弄苏。”

赵沐雪笑着转头向弟弟,“枕夜,殷小姐真是漂亮,我吓了一跳,以为是传说中的仙女了。”

赵枕夜没有说话。

殷弄苏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自在。

赵沐雪又转头看向她,再看了她一眼。眼神锐利。之后又笑着道:“枕夜,你办公让殷小姐陪着,她不闷么?真没有礼貌。难道你是舍不得让殷小姐面对我们这群人么?要不是听莉莉安说,还真不知道你居然会带这么漂亮的一位小姐过来。”

殷弄苏微笑,对方锐利的眼神与客气的话语让她觉得突兀,这一位精明干练的女子想来并不是简单的角色。而这兄妹两人之间的别样气氛让她发现,似乎被无辜地卷入了一个复杂的家庭。

赵枕夜打断了姐姐玩笑的话,“过来不是只为了想看看我的客人吧?”神态冷漠。

赵沐雪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冰冷,但很快就恢复微笑,让旁边的殷弄苏看得心惊。

赵沐雪神态自如地说:“是有些事,想问问前天送来的报告你看了没有。”

赵枕夜的神态依旧没有改变,“那份企划案吗?我觉得不妥,不能采用,你最好再回去看看,有没有新的数据可以提供。原来的太单薄了。”

走出那间令她感到窒息的办公室,赵沐雪紧紧地抿起了唇。

只因为自己是个女人,所以就算有才干,也必须屈居于弟弟之下吗?

做得再认真也得不到尊重,那个天之骄子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姐姐,更不用说体贴和关心。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偏偏得了长辈全心的宠爱和信任。她觉得痛苦。

然后想到了那个笑意不染纤尘的女子。弟弟的新欢吗?

她的眼底是冷酷的估量。

赵枕夜坐到殷弄苏身边,手伸到她背后,缠绕着她的辫子,状似无意地问:“你以前没见过我姐姐?”

殷弄苏摇了摇头,“没见过。”

“真奇怪,比起我来,我姐姐更有名,她还身兼公司的新闻发言人,怎么你居然会不认得她?”

殷弄苏听出了他话里的刺探之意,不胜其烦,摇了摇头,冷冷道:“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赵枕夜语塞。

中午赵枕夜例会,殷弄苏借口要休息,去了附近的咖啡吧。

结果开会连着处理各项事宜,直到下午五点,赵枕夜才记起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展了展身体,他舒了口气。

光从背后斜斜射来,他在转椅中转了个角度,面对已经落到旁边大楼一角的太阳。自玻璃中透过来的光线似乎也被冰冷夺走了温度,照在脸上,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赵枕夜看着楼下熙熙攘攘却无比渺小的一切,嘴角抿得极紧。

突地兀自转身,他大步走出办公室。

莉莉安飞快地站起来,“赵先生。”

“我出去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如果有文件呈上,你先放着,明天我来看。”

“是。”

在咖啡吧门口,赵枕夜停下了脚步。

忽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走进这里,面对那个一脸无所谓的女子。

手放在把手上收紧又放松,直到背后有人轻轻说:“Excuse me.”他才回神让了让。

背后一对男女以奇怪的神情看了他一眼,走了进去。

赵枕夜有些自恼,推开了门,径直走了进去。

虽然只是下午,里面已经却燃起了烛火,阳光被密厚的窗帘挡在外面,幽暗的室内浮动着淡淡的咖啡香。

藤制的椅中,人们三三两两啜饮说笑着,烛光里神色各异。

屏退了迎上来的侍者,赵枕夜沿着昏黄烛光里的长长走廊慢慢向前。

一直走到尽头,都没有看到那个人。赵枕夜站定,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正想出去,转头之间,忽然看到身边的一大簇海芋后隐隐有些微黄的光。

他转过去一看,碧绿繁茂的海芋叶下,长发的女子低头打着瞌睡,漆黑的发遮住了她大半的脸,明灭的烛光舔着她的身影,缀出她长长的睫毛,并为其点上微微的金。

赵枕夜看着她如蜻蜓点水般的头颅,忍着笑,转到她面前的藤椅上坐下,伸手唤来侍者,要了一杯水,也靠进椅子里。

殷弄苏的睡姿很奇怪,脖子僵硬地支着,头垂得极低,旁人看着都觉得很累,她却睡得香甜。

侍者送来了水,杯子放下时发出轻轻的响声。

殷弄苏飞快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根本没睡着。

见到是赵枕夜,她的神态才恢复成原来懒散的样子,“办完事了?”

“嗯,你就这么坐了一下午?”

“有什么问题?”

“这样睡不累吗?”

“你看我睡着了就知道不累。”

“不想逛街吗?”

殷弄苏看着赵枕夜微抬的眼,烛光里他的眼神跳跃莫测,“算了,累。”

“不想买东西吗?我以为你会喜欢。”赵枕夜垂眼,看着面前小小的、明亮的火焰。

殷弄苏轻笑,“喜欢吗?我更喜欢五百万。”

赵枕夜的眼神一僵,随即轻笑,“原来我对于你而言,就意味着五百万?”

“当然。否则还有什么?”

赵枕夜握着水杯的手猛地一震,冰冷的水跃出杯沿,溅到桌上。他抬起眼,冷然看着对面的女人。

殷弄苏悠闲地看着他,嘴角含笑,却没有一点温度。

赵枕夜的眼极冷。

十秒钟后,他笑了,“你倒还真是诚实。”

“你欣赏吗?”殷弄苏优雅地啜了口面前已经完全冷掉的咖啡。

赵枕夜笑意不止,眼睛里却满是不悦。

这样镇定的女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自咖啡吧出来,夕阳已经沉落。

推开门的时候,赵枕夜的手被身后的人牵住。

回头,殷弄苏微偏着头,看着他。神态就像是偶尔落到枝头的小鸟盯着树叶,居然天真可爱。

赵枕夜微笑。

多变的殷弄苏。有时神秘有时冷漠,有时热情有时天真,有时又多刺……

扣紧掌中纤指,他忽然问:“对了,你几岁了?”

“问年龄不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吗?”

“对不起,我以为只有在乎自己年龄的人才会对此禁忌,没想到你会在乎的。”

“真不绅士。”

“这个并不是秘密,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吧?”

殷弄苏看着他含笑的眼,促狭地说:“都说你不是绅士了,你似乎还以此为陶醉啊。”

“身边没有淑女,我想绅士也绅士不起来。”

“哦?还牙尖嘴利了?”

“真的不想告诉我吗?”

“呵呵,我23岁。”

赵枕夜挑了挑眉,“比我还大一岁?”

“怎么?你嫌弃?”

“不敢。”

殷弄苏撇了撇嘴,“嫌弃的话也无所谓,反正你看不到我三十二岁的时候。”

赵枕夜看着她的神情,忽然问:“你难道不想看到三十一岁的我?”

殷弄苏一愣,站定,看着他有些疑问的眼,长发被夜风吹起,迷了她的眼,“你希望有个人陪着你度过那么长的时间?你总是很快厌烦同一样事物不是吗?”

“但是,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做个例外?”

“例外?你是在挑逗我吗?如果是这样,我拒绝。”

赵枕夜看着她尖锐的眼,笑了笑,又拉了拉她的手,“我明白了,你是异类。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能陪着我或是让我陪着她,只有你最豁达。”

“既然已经有不少人在做这样的梦,我何苦参一脚?那不是让更多人伤心?”

“你一定会让人伤心么?真是自大。”

“你早说过这是个游戏,我怎么会认为这一切是真实呢?你说是不是赵公子?”

夜风渐起,两个人的脸陷在过耳风声和来往人流中。

赵枕夜轻轻回答:“是的,不过是个游戏,不必当真。”

赵枕夜深深感到,殷弄苏的出现令自己的心境有了极大变化。

以往,事情发展的操纵者是他,无论是什么样的女子,冰冷或是热情,无不随他的眼神而转动。惟有殷弄苏不这样,无欲无求的眼睛从来没有热恋的温度。

她的眼睛,是一个真正游戏者的眼睛。对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睛。

意识到这一点,就会有不甘心的情绪。他希望她只看着自己,希望她的情绪为自己而牵动,希望她……爱上自己。

“送给你。”阳光下,赵枕夜递了个小蓝绒盒子给殷弄苏。

殷弄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首饰盒?是什么?”

“打开看看吧。”

殷弄苏打开盒子,是一枚晶莹的戒指。

殷弄苏玩味地看着他,转动着盒子,“漂亮的东西。怎么?当是我们认识一周的纪念品么?”

“看到戒指没有一点激动?”

“我喜欢。”取出戒指戴上,殷弄苏看着手指,钻石反射着璀璨的光彩。

看着她冷漠看着戒指的表情,赵枕夜忽然觉得无比刺眼,“你的样子,像是在看一堆钞票。”

殷弄苏一笑,“钻石的确很贵。”

赵枕夜拿起小盒把玩,“可是在你们女人眼中,钻石戒指的含义并不只是昂贵吧?”

“的确,钻石戒指有它自己的含义。”殷弄苏微微翘起手指,钻石流离光彩,迷幻了人的眼,“可是,你仔细看看,它像不像是一滴泪?”

“泪?”

“是啊。泪。昂贵的眼泪。每一个女人都在追求一颗合自己手指的戒指。一生好像就为了这个在奋斗,就这样庸庸碌碌的,不知要流多少的泪。”

看着殷弄苏云淡风轻的笑,赵枕夜微微眯起眼,“我倒是觉得,你的话别有含义。”

殷弄苏伸展手指,笑得畅意,“那么你呢?送我一颗代表爱情坚贞的钻石,又是什么含义呢?”

四目相交,擦出隐隐的火花。

“是吗?看来这份礼物的确并不称你的心了。”

“礼物的话,并不在于贵重与否,更多是真心。你的这一份礼和刚刚的话,只让我觉得被刺探的不快,没法让人从心底里喜欢。”

“你如果觉得我这样是冒犯,请问我要用什么样的心态送礼,殷小姐才会觉得舒服?”

“那应该问你而不是问我。我以为从一开始,你我的关系就很明确,我们只是拍档而已。我只想要钱,其他的什么我都不要。同样的,在我的身上,你也无法找到其他什么。如果你试图寻找,只是让自己困扰罢了。”

话说到这里时,赵枕夜只觉得恼怒,“你除了身体之外还有什么是让人希望得到的吗?”

“的确没有,所以赵公子不必多费心送我这个,直接折成现金我会更喜欢。”殷弄苏摘下戒指,放回盒子里,推到赵枕夜的面前。

赵枕夜阴阴地看着那盒子,怒极。

殷弄苏又加补了一句:“这份礼物我负担不起。谢谢你的好意。“

赵枕夜死死盯着殷弄苏,最后从牙齿缝中挤出一句:“我不差这个东西,既然已经送出去了,我就不会收回。要折成现金你请便吧。”说完就起身离去了。

殷弄苏看着他握紧的双拳,吐了吐舌头,看看桌上的戒指盒,拾起来抛了抛。

蓝色的盒子在空中抛出如同笑脸般的曲线。

这天晚上,征信所的钱立接到电话。

半个小时后,他来到楼下,钻进一辆跑车。

赵枕夜坐在车中冷冷地看着他,“怎么样?”

“对不起赵先生,没有任何新消息。”

赵枕夜的手指不耐烦地在皮质座椅上弹着,“那你这一个星期在做什么?”

“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钱立低下头,冷汗直淌。

“我以为你们是本市最好的,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件事上的确是我无能。不过我想殷小姐的资料一定经严密处理过,有莫名的势力在保护殷小姐。”

“这就是你惟一的结论吗?”

“还有,据调查,殷小姐在这一星期内从来没有跟外界接触过,尤其没有和你的家属及公司中来往。”

“是吗?”赵枕夜低下头,“那么,我祖母那里呢?”

“也没什么动静。”钱立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男人,“那么赵先生,还需要我们再跟进么?”

“当然,有关她的一切我都要你们追查。卖力点。出了问题后果怎么样你应该很清楚吧?”

“是,我知道。”

很快,钱立被赶下车。

他孤零零地站在路灯下,他望着远去的车子尾灯,忿忿地“呸”了一声,心中暗道:“不就是有几个钱么?什么东西!”但是到底没敢骂出声。

“回来了?我以为你不会那么早回来。”殷弄苏看着走进卧室的赵枕夜。

赵枕夜把一叠文件递给她,“我对这个很好奇,希望你能解释一下。”

殷弄苏随手翻了翻,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在不情不愿下拍的所谓“证件照”,她不置可否,又向后翻了翻,然后合上文件,“有什么问题么?这是我的档案,很详细,还有什么未知的需要通告吗?”

赵枕夜叹了口气,“看来你有很好的帮手,资料伪造得很不错。”

“哦?怎么说?”

“照片,这张该是你的高中照,不过跟你现在的样子完全相同。学校方面,我派人查看过,虽然在有关证书方面无懈可击,可是没有人记得你的存在。殷弄苏,你只存在在证书和文字中,似乎并不曾在现实中存在过。”

“然后?”

“你伪照身份接近我,只为了五百万吗?”

“赵公子,我早说过,你身上除了钱,没有什么值得人留恋。”

殷弄苏一脸漠然,赵枕夜的脸色却变得铁青。

赵枕夜冷冷地看着殷弄苏,最后点了点头,“很好,那么,我要增加新的游戏规则。”

“你说。”

“首先,只要被我发现你除了这五百万外另有所图,游戏立刻结束。”

“很公平。”

“其次,你最好警告你的同伙,不要让我抓到他们有什么不轨,否则我绝不轻饶。”

“这话什么意思?既然你把这些东西扔到我面前,不就意味你抓不到我什么把柄吗?”殷弄苏仰着脸,白皙的下巴划出骄傲的曲线,“更何况我可以担保,你并不确信我有帮手,今天的行动不过是敲山震虎。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浪费苦心了。”

赵枕夜一震,被拆穿用心的窘迫袭了上来。他拧了拧眉,藏起心情,继续往下说:“最后一条,如果你违反任何一条规则,一分钱也别想得到。”

殷弄苏耸了耸肩,“你不觉得这条规则很多余吗?”

赵枕夜又感到无言可对的困窘,然而看到殷弄苏宠辱不惊的眉眼,他大笑了起来,“从某方面来说,你的确坦率得让我惊讶。”

殷弄苏直视他的眼,“很高兴能取悦你。从某方面而言,你还真大胆,换成任何其他人,现在应该会赶我走吧。”

“那是因为我自信。而使用这些手段的你不会想不到吧?你越是这样不在乎,越容易激起我的征服欲。”

“是吗?我早说了,千万别在我身上找什么。要我满足阁下的征服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很期待。很期待你还能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那么,游戏继续?”

“当然。”

3

“小兰,老夫人在哪里?”

“花房呢,少爷。”

“花房?什么事?”

“不知道,老夫人就吩咐说少爷到了之后,请您到那里去。”

赵枕夜挑了挑眉。

祖母一向一板一眼,鲜少改变习惯。

带着不解,他信步走到花房。

五月到了,迎面是一片蔷薇花海,赵老夫人站在花丛中,脚边放着小小的藤篮,手里拿了银剪。

“奶奶要剪花?这样的活让小兰她们做就好了。”赵枕夜站到下首,叫了声。

“没事。跟这些花花草草的亲近亲近,心情也会变得好。算是调剂吧。”老太太笑着,递给孙子一枝半开的蔷薇。

赵枕夜随手接过,却被蔷薇花刺扎了一下。他不悦地甩脱了花,“有刺。”

“当然,别看蔷薇长得娇艳柔弱,一不小心就会叫刺扎到手。”老太太放下剪子,提起花篮,平静地对着孙子。

赵枕夜捏住伤口,知道祖母这番话是别有深意,也不言语,只淡淡地笑了。

“听说你最近交了新的女朋友?”见孙子不做声,赵老夫人开口道。

“算是吧,是个不错的女人。”

“据我所知,还是个神秘美人。”

“是吗?还好。脾气、性格都普通,没什么特别的。”

“别跟我打哈哈,你知道指的是什么。”

“奶奶也都说只是新的女朋友了,还操什么心?”

“你是什么身份,又背负了什么样的责任?多少人虎视眈眈瞅着你和赵家的地位,等着踩你的痛处,你也不防一防,什么样来历的女人都任她接近吗?”赵老夫人的语气渐趋严厉。

“这样说起来,奶奶是不信任我,也不放心把赵家放到我手里,所以时时得派人防着看着,是不是?”

听了孙子皮笑肉不笑说出的这些话,赵老夫人眼神阴了阴,但很快放缓了语气:“我倒不是不相信你,只不过是担心。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总是为你们几个打算。知道你们可能有危险,难道也不提醒吗?”

“既然是‘可能’,干吗防得像是百分之百一定会害到我们?奶奶你防得太紧了吧?”

赵老夫人听出了孙子话里的拒绝,停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奶奶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做事有我的分寸,希望奶奶能尊重我的决定,因为我同样也尊重着奶奶你的决定。”说完,赵枕夜扬长而去。

赵老夫人僵在当场,气得脸都有些发白。

花墙后有人转出来,扶着老夫人劝慰:“奶奶,弟弟他就是这个臭脾气,你别跟他生气啊。”关心的神情溢于言表,正是赵沐雪。

赵老夫人叹着气,“你弟弟素来自负,我却没料到他现在连我的话也听不起了。”

“弟弟他说自有分寸,我们也只能相信他,不然他又要发脾气了。”赵沐雪劝道。

“哼!他这脾气不改迟早会吃亏。”赵老夫人甩脱了孙女的手就往房里走。

赵沐雪的脸阴了阴,继而赔上了笑脸跟了进去,“不然我们见见那个女孩子?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赵老夫人停下脚步,“这话倒也对……”

“弟弟他常带那个殷弄苏进公司,我下次瞅个机会约一下吧。凭奶奶你的权威,还不怕那些跳梁小丑乖乖现形?”

赵老夫人想了想道:“好,这事就托给你办,小心点,别出什么岔子,万一又惹恼你弟弟就糟糕了。”

“我知道了,不会让弟弟发现的。”

殷弄苏蜷在沙发中打盹,有人推了推她的肩。

她皱着眉睁开眼,赵沐雪站在她面前巧笑嫣然,“不好意思,打扰了,殷小姐。”

殷弄苏抬起手遮住嘴,小小打了个呵欠后才回道:“没什么。赵小姐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我们家祖母想见见殷小姐,不知道殷小姐能不能赏脸?”

殷弄苏看看对方看似疑问实则笃定自己一定会惊喜若狂答应下来的神情,心中暗暗觉得好笑,脸上却带着歉意地回答:“赵先生知不知道这件事?”

赵沐雪一怔,“怎么?你连见个人都要他批准吗?”语气看似开玩笑,实际上却带了浓浓的不悦。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虽然听起来奇怪,不过真是这样。赵先生跟我说过,不希望我跟人多接触。可能是他怕我笨手笨脚,会冒犯别人。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当成没听到,麻烦你跟他说一声,如果只是见个面,他一定会答应的。”

赵沐雪没想到会碰到这样一个软钉子,皱起了眉,“你怎么这么……”最后还是没说下去,只是顿了一下,也没说再见就离开了。

“实在是对不起。”殷弄苏在她身后唤着,心中却暗暗笑着,直到赵沐雪重重关上门,她又打了个呵欠,蜷到沙发上继续睡觉。

“听说刚刚我姐姐来过?”赵枕夜问。

“是啊,赵小姐是来过一下。”

“什么事?”

“她没跟你提起吗?赵小姐说你奶奶想见我。”

“我不知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叫她去问你啊。你不是不希望我跟你家人接触,也怕我包藏祸心吗?我哪敢见她们。万一被你逮到我私自行动,那五百万不是泡汤了?”

“你的心里只想着钱吗?”

“这样不好吗?目标明确,单纯快乐,总比有些人,一天到晚想着旁敲侧击,算计别人要好吧?”殷弄苏斜斜瞥了对面的人一眼。

赵枕夜笑了笑,没有再做任何表示。

面对殷弄苏的讽刺,他似乎已经可以很自在地当成没听到了。

看来习惯的确是件可怕的事。

虽然这个习惯到目前为止才开始一个多星期而已。

殷弄苏除了睡觉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傍晚散步。

这赵枕夜在同居两周后的发现。

每个傍晚,殷弄苏都喜欢到附近溜达一圈,耗时约一小时。

自发现她的这一习惯后,赵枕夜就要求“陪同”。

“我无所谓,不过你是日理万机,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殷弄苏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表情回答。

赵枕夜笑着道:“活总是干不完的,总不能要我每天的每一分钟都干这干不完的活吧?”

“随便你。”

寥寥几句之后,赵枕夜就高高兴兴地跟着殷弄苏出去了。

看起来……颇没尊严。

“我发现你每走过一家店都会张望一下,可是从来不进去。如果有什么想买的话就买吧。不会是因为我在旁边所以不好意思吧?”赵枕夜调侃着趴在商店玻璃窗外的殷弄苏。

殷弄苏仍保持着前倾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用进去了。我只是喜欢看而已,对于买没有兴趣。”她的眼睛晶晶亮亮,有着润泽的光彩。

赵枕夜看了看橱窗,“都是普通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

殷弄苏瞟了他一眼,“是是是,你大少爷绝对不会明白我们这种贫民的趣味。”

赵枕夜含笑撩撩她的发,“别说得那么可怜,我看你也没有到饥寒交迫的时刻,生活不也很舒服?”又瞅了瞅橱窗,“趴在这里多难看,你简直像一只没被喂饱的小狗。”

殷弄苏皱了皱鼻子,“这是什么话?”说完,离开橱窗向前走去。

赵枕夜追上她,“怎么了?生气了?”

殷弄苏回头冲他笑笑,“我才没有你那么小气。看完了走人不对吗?”

走了几步,殷弄苏再次回头,“你小的时候会不会像这样逛街?”

赵枕夜笑笑,“怎么可能?”

“你也从来不想出来吗?”

“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充分的自由选择权。”

殷弄苏转过头,柔和的侧面在夕阳里看来无比寂寥,“是啊,这倒是真的。”说完就继续向前走。

赵枕夜看着她皱了皱眉。别人的心思好猜得很,惟有面前这个女人,他常常无法看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问:“这样说起来,你以前也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外出,所以现在才会这么喜欢散步了?”

“是啊,的确很少。”

“家教很严吗?”

“家教?”殷弄苏笑了,“哪里有什么家教呢?”她振作了一下,“那你呢,小的时候做些什么?”

“忘了,不过为了安全,基本上很少机会单独出去,之后就开始进行一系列的训练,现在想起来,也只记得当时挺辛苦,具体做了些什么却已经记不起来了。”

殷弄苏抿了抿嘴,“这样说起来,不光是穷人没有童年,富人一样也没有神气享受。”

赵枕夜摇摇头,“其实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自己的童年都不幸福,只有理想中的童年一直诱惑着人。那种东西,也不过是没有神气享受的人在脑海中编织的美梦罢了。“

殷弄苏失笑,“真尖刻。不过听起来像是自我安慰。”

赵枕夜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不叫自我安慰,是陈述事实。”

殷弄苏笑倒在他的肩头。

赵枕夜轻轻拥着她,任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心里升上叫做温情的东西。

殷弄苏半趴在他的肩头。他的肩头很硬,是与女性完全不同的坚毅。他的手绕在她的腰间,缠缠绕绕,虽然拥得不紧,但很温暖。她停下了笑,抽身离开他的怀。

风起,吹落行道树上的小叶枯枝,落到殷弄苏的发间。

赵枕夜拉住她,迎着殷弄苏略带疑问的眼光,抬手捡出枯枝,伸手摊到她面前。

殷弄苏就着他的手轻轻吹着气,把那段灰色的枝条吹走。她含笑抬起头,就看到赵枕夜原本微笑的脸一下变得冷硬而有礼,眼光直视她的后方。

殷弄苏转过头,看到几步之遥,赵沐雪正冲她微笑,左手搀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上下打量着她,而赵枕夜放开她的手,走到那老妇人面前叫了一声:“奶奶。”

殷弄苏心中明白,走到赵枕夜身边,微笑道:“老太太,赵小姐。”

赵老夫人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虽然早知道这女子娇媚,但看到真人时,还是有些惊艳。更令她惊讶的是孙子眼中的宠溺。那种全心全意的凝视是她从来不曾过的。

而殷弄苏疏离的语气也同样让她诧异。平时孙子身边莺莺燕燕不少,见到她时谁都会尽心尽力地讨好,却从来没有见过殷弄苏这样笑得客气却又保持距离的态度。这样的印象让老太太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赵沐雪察觉到她奶奶和气笑脸下的不悦,笑着对殷弄苏说道:“殷小姐,真是巧啊。奶奶,这位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殷弄苏殷小姐,是不是漂亮得很?殷小姐,这是我奶奶。没想到随便走走都能遇到你们两个,好巧啊!”

殷弄苏微笑点头,却不说话。

一阵冷场。

气氛尴尬,赵沐雪于是又对弟弟说:“难得这么巧,我们一起走?”然后转问殷弄苏:“殷小姐不介意吧?”

殷弄苏看着她看似客气实则强势的态度,随意地点了点头,“当然不。”

赵枕夜不动声色地说:“那走吧。”说完就扯着殷弄苏向前走去。

殷弄苏一个踉跄,回头看到赵老夫人颇有些不悦的脸,头痛地发现,自己真的被卷入赵家矛盾之中,并且占了颇大的一席。

赵沐雪赶上两步,走到殷弄苏身边,“弟弟,你男人家脚步快,看殷小姐都快跟不上了。这样吧,我们女人走后面,你带路。”不由分说就拉了殷弄苏过去。

殷弄苏望望男人阴沉却不能发作的脸色,心中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

赵沐雪将她带到奶奶面前,迅速地放开手。

三人沉默地走着。

赵老夫人斟酌了一下语气,缓缓开口:“殷小姐今年几岁?”

“23岁。”

“真的吗?还真看不出来,殷小姐你居然还比枕夜大一岁。”赵沐雪作惊讶状。

殷弄苏笑笑没有说话。

赵老夫人又问了些问题,全不脱学历籍贯之类,殷弄苏一一回答,但也不多说话,气氛僵持。

赵老夫人见打不开话题,看了孙女一眼。

赵沐雪会意,对殷弄苏说道:“殷小姐跟我弟弟交往有多长时间了?他的嘴太紧,总是什么都不说。”

“交往?两位弄错了吧,我和赵公子只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殷弄苏迅速撇清。

听到她古怪的称呼和平静的态度,两人愣了一愣。

赵沐雪犹豫了一下,才又问道:“真的?殷小姐觉得我弟弟怎么样?”

“他?很不错,绅士又文雅,现在很少有这样的男人了。”殷弄苏面不改色心不跳。

“殷小姐这么漂亮,一定有很多人追求吧?难道对枕夜一点都不动心?”

“他的条件太好,我高攀不上,还是有些自知之明为好。“

“这样吗?不过我弟弟花名在外,殷小姐听着也害怕吧?”

“我倒不关心这个,反正只是朋友,他花不花心对我关系不大。”

殷弄苏的笑容豁达,另两位女性听得如堕云中,而前面竖着耳朵听的男人则已经脸色铁青。她倒是把两人关系说得极清。像是根本不愿意与他搭上任何关系。

“殷小姐大方又漂亮,想来可能是对我弟弟这样的类型不太感兴趣。到底是差了一岁,殷小姐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吧?”赵沐雪再次试探着问。

殷弄苏含笑,没有作答。

再次冷场。

这次冷场一直持续到赵枕夜粗鲁地拉过殷弄苏,“可以回去了。”

赵老夫人看了眼颇有些恼怒的孙儿,决定就此收兵,于是向殷弄苏告别:“有机会的话,殷小姐到我那里坐坐吧。”说完就离开了。

赵枕夜站着那,看着姐姐扶着祖母坐进一直跟在身后的车子后,回头看见殷弄苏怡然自得地溜到一边靠着树干休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转身直直走开,不理会她。

殷弄苏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笑着。

有隐隐的栀子花香,神秘而莫测地漂浮在两人之间。

“怎么会这样?”赵枕夜紧紧握着报告书,质问着赵沐雪。

赵沐雪转身,不理会青筋绽起的弟弟,“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是吧?报告书是经你的手批下去的,现在出了问题,怎么是你来问我呢?”

“你我心知肚明,这些数字是经过更改的。是谁动的手脚我心里有数。”

“如此说来,你是在指责我了?这样没有证据的指责,我不接受。如果你觉得在这当中我需要负起什么责任,希望你能明明白白拿出证据来。现在既然没有证据,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而不是胡乱猜疑,推卸责任。”赵沐雪坐回自己的座位,“我知道你对现在的决定不服,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枕夜,这次的职位变动只不过是暂时性的,我们需要给董事会一个交代。你放心,很快就会有新的调令出台,你不会损失什么。”

赵枕夜怒极而笑,“是吗?”

“你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这件事里没有人在算计你,大家都是从事实出发。你我是一家人,我不可能会害你。”

赵枕夜捏紧文件,“好,真是不错,你有本事。”说完,冷然踏出了办公室。

殷弄苏看着赵枕夜冲进门,把手中的文件掷到桌上,文件滑落到木质地板,发出巨大的响声,而发火的男子目光凶狠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缓缓站起身,“怎么回事?这么大火气。”

赵枕夜额上青筋直冒,“千算万算,没想到屋里人会联合起来耍我!”

“屋里人?”

赵枕夜看了殷弄苏一眼,没再说话。

殷弄苏一笑,悠闲地坐回原位。

赵枕夜在室内转了两圈,看到她平静的神态,恼怒更甚,“你未免也太冷血了吧?”

殷弄苏懒散地回话:“你明显不打算让我过问这件事,我已经装聋作哑了,你还希望我怎么做呢?”

赵枕夜瞪着她,却无法再说什么。

殷弄苏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坐下来吧,你这么瞎打转,还不是什么用也没有?”

赵枕夜看了看空位,别别扭扭地坐了下来。

“刚刚的报告出问题了?”

赵枕夜又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殷弄苏径自猜下去:“而且跟你奶奶和姐姐有关?”

赵枕夜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你怀疑她们联手整你?”

照样沉默。

“我明白了。”殷弄苏点了点头,然后缩起身子,蜷到沙发里,头枕到靠背上,打算睡觉了。

赵枕夜看着她安详的脸,越想越觉得不舒服,狠狠地推了推她的肩,“喂!你给我起来!”

“干吗?”

“你明白什么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恼火了。”

“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么样?”

“是么?如果这样下去,你的五百万就泡汤了。”赵枕夜恨恨地说。

殷弄苏睁开眼,皱起了眉,“是吗?”

“当然。我被责令弥补因实施计划而造成的损失,同时权力回收,我现在失去了权力。更可笑的是,这次董事会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作出的决定,还是今天一早利用我还没到公司那段时间开的会,动作真是迅速。凌晨四点出的事,今天七点就有了处理结果。”说到最后,赵枕夜简直有点咬牙切齿。

殷弄苏摇了摇手,“这方面的事你跟我说了我也不懂。对了,你奶奶是不是很反对我和你在一起?”

赵枕夜点了点头,“当然。干什么?”

殷弄苏笑了,“我想到一件事,母鸟为了让小鸟学会飞翔,常常会把它推出巢穴哦。”

赵枕夜不悦地道:“别说得那么玄。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没什么。我只是给你个劝告,静观其变吧。”

看着赵枕夜又眯起来的阴冷双眼,殷弄苏从沙发上站起来,“既然你有可能无法完成游戏,那么为了保障我的利益,我有个很好的建议。”

“什么?”

“我想跟你奶奶谈谈。”

赵枕夜冷笑,“谈?谈什么?”

“谈什么我到时自然会知道。这不需要你来操心。”

赵枕夜竖眉,“你少自作聪明。”

“我有我的自由。”殷弄苏与他对视。

赵枕夜看了她良久,然后唇边绽出嘲笑,“是吗?既然你坚持,那随你吧。”

“听说你想见我。”赵老夫人在座位上坐下,开门见山地说。

殷弄苏笑着说:“是的,弄苏唐突了,谢谢老夫人腾出时间来见我。”

“什么事?”

“关于赵枕夜的事。”

“哦?上次殷小姐不是说跟枕夜不过是普通朋友,既然这样,你为了什么要特地为了他来见我。”

“老夫人还记得那天的话吗?实不相瞒,殷弄苏这段时间之所以与赵枕夜接触频繁,主要是因为有所求。”

“有所求?”

“我向他借一笔款项,数目比较大。本来他已经答应了,但现在因为公司临时出事,他昨天告诉我,可能已经无法出借。因此我也想帮赵公子解决这次的问题。”

“借钱吗?”赵老夫人微笑,“殷小姐真是爽快,又会说话,难怪枕夜这么喜欢你。”

殷弄苏不理会她的嘲讽,“所以我才冒昧请老夫人见面的。”

“恕我直言,现在枕夜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现在这个局面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殷小姐这么聪明漂亮,何不再找个人借钱呢?”赵老夫人喝了口茶,意有所指。

殷弄苏微笑,“这么说也不错。不过,我借不借得到钱还是其次,整件事关系最大的还是赵家。”

“殷小姐真是体贴。”

“体贴说不上。只是我了解赵枕夜的脾气。他这个人是宁折不弯的性子,骄傲得很,老太太想来也知道。赵枕夜吃软不吃硬,硬了,他更硬,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赵老夫人看着殷弄苏,不知她为何说这番话。

“赵枕夜才干极高,性子又是如此。这样的人最难弄,如果有人得罪了他,他也决不会轻饶。赵枕夜又是性子凉薄,没有多少敬老尊长的概念,发起脾气来六亲不认,所以啊,如果是我,我绝对选择顺着他,而不是与他顶着干。”

赵老夫人明白她的话中之意,恼怒道:“你的胆子倒大,敢威胁我!”

殷弄苏摇了摇头,“老夫人还是没弄懂我的意思。我没有威胁,只是把利弊事实摆一摆。你我都明白赵枕夜今日之灾为何而来,我是请老夫人多考虑考虑,千万不要因一时之气铸成大错。就算想磨练那骄傲之人,也不要选错了方法,否则后患无穷。”

赵老夫人沉着脸,眼中阴晴不定。

“虽然老夫人是为爱他而这么做,可是赵枕夜决想不到那么远,也不容忍亲人的‘背叛’。一子错,满盘错。大厦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而倾倒,不是老夫人想要的结果吧?”

赵老夫人眼中精光一盛,抬头直视眼前神态悠闲的女子,“说得倒有几分道理。既然你如此坦白,我也不瞒你。我不喜欢你待在枕夜身边。你来历不明,他却待你真心真意,要是伤了他,那会是一辈子的痛。我绝对不会让你们两个在一起。你如果要钱,我会给你;如果要人,那么,我宁可他玉碎。”

殷弄苏笑了,“老太太倒刚烈。放心,我对比我小一岁的男人不感兴趣。我向赵枕夜借的是五百万。”

“五百万?我给你。只不过你得离开他。”

“只要有钱,我当然答应。放心,就算离开时也不会给您留下一点后患。还有,老夫人,他可没有什么心意对我这样的女子,赵枕夜也不过是玩玩罢了,老夫人你太看得起我了。”

“不管怎么样,你记得今天说的话。”

“我说话算话。”

两个人对视,彼此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风起云涌。

老夫人忽然笑了,原本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如果换个场合,我一定会欣赏你。”

“过奖。”

殷弄苏心情大好地回到赵家时,门口另有人等。是赵沐雪。

殷弄苏放慢了脚步,“你好,赵小姐。”

赵沐雪看见她,眼睛一亮,“有点事想跟你聊聊。”也不等殷弄苏回答,就向旁边小道走去。

殷弄苏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赵沐雪径自走着,没有看身边的人。过了好久,才幽幽道:“奶奶刚回去,听说心情好得很。”

殷弄苏没有搭话。

“我还听说,你跟奶奶要了五百万?”

“赵小姐消息灵通。”

“这笔生意,是本亏本的账。”

“我只想要五百万,其余的要不了。”

赵沐雪转身拉住她的手,“可是你知不知道,被你这么一搅,我却什么都失去了。”

殷弄苏一动不动,看着赵沐雪渐渐激动的眼。

“这次奶奶调下枕夜,让我代替他的职务。我很清楚,奶奶不过是在利用我,可是我不在乎。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就算上台并不怎么名正言顺,我一样可以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可是现在奶奶又决定恢复枕夜原来的地位,那我怎么办?我十十足足成了一个笑话。这次的风波,赵枕夜或许不会对奶奶怎么样,可是他一定会对付我,他会认为是由于我的原因,奶奶才作了之前的决定。所有的报复都会落到我的头上。殷弄苏,你只不过是轻巧地说了几句话,却要毁了我的一生。你太狠了!”

殷弄苏只觉得她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很痛。她抽回手,“你怪错人了。从头到尾,你我都不过是棋子,下棋的并不是我们。既然是棋子,又怎么能左右棋局。你们家的恩恩怨怨,实在与我无关。”

“你说得好轻巧。奶奶向来疼她惟一的男孙,根本不会考虑到我的处境。你同样是女人,为什么不帮我一点?你要钱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你为什么要说服奶奶作出那么残忍的决定?”

“说服?你认为我有这样的能力吗?赵老夫人心里有本清楚的账,她的决定,不是我能干涉的。”

“你休想撇清!我看得出来,枕夜他真的爱你,就算为了他,你也不能就这样离开。”说到最后,赵沐雪的声音已近似乞求。

殷弄苏沉下了脸,“你为了自己,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你明知道赵枕夜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我不爱他,却要牺牲我和你弟弟来成全你吗?”

赵沐雪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殷弄苏无情的眼,只觉得嘴中苦涩,“难怪他会爱上你。这样无情的人,当然会让人想占有。可惜,你终是无情到底了。”

殷弄苏转身,“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你的事情我帮不上忙。”

赵沐雪脸色苍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赵枕夜回家的时候,殷弄苏脚边放了个小袋子,坐得端端正正的。

他有些惊讶,“难得看到你没事不睡觉。”

殷弄苏看了他一眼,“你的心情不错。”

“你下午跟奶奶谈过了?”

“是的。”

“她说什么了?”

殷弄苏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赵枕夜笑着,“预料之中。”看到那袋子,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自己看吧。”

赵枕夜翻了翻,是那件紫色的衣服。

“怎么?终于打算扔了吗?”

“不是,只是我要离开了。”

赵枕夜怔住了,“离开?”

“既然待在这里也拿不到钱,我当然要离开了。”

赵枕夜瞬间阴下了脸,“你说什么。”

“我要走了,等你是为了说声再见。”殷弄苏笑容轻松。

赵枕夜血气上涌,但大脑却冰冷得可怕,“对你而言,我除了意味着钱外,什么也不是?”

殷弄苏懒懒地笑道:“这个问题我早就回答过了。你何必再问一次呢?”

赵枕夜慢慢握紧拳头,“是的,我问得多余。既然你是这么想走,就快滚吧!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

殷弄苏冷静地起身,“我当然会走,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照顾。”

看着殷弄苏毫无留恋的表情,赵枕夜慢慢闭上了眼。

殷弄苏出了门,走了十分钟后,找到一个公用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赵老夫人的,“我已经走了。”

第二个电话则是打给熟记在心的号码,“钱已经到手,你们赶快来接我吧。”

放下话机,她疲倦地靠在电话亭中,捏紧了手中的袋子。

想到了那个人瞬间僵硬的神色,心中一揪。

但是很快,她放开了手,慢慢笑着:总算有钱了。

第4章

五年后

殷弄苏把百合包上透明带着蓝色小点的纸内,递给顾客,“好了,先生收好,送花给女朋友吗?真是有心。”

笑语嫣然的样子让高大的顾客微红了脸,付完钱后就匆匆离开了。走出花店时,他的头顶碰到了黄杨木制的小风铃,叮叮咚咚地撞出一串清脆声音。

客人的脸更红了,回头说了句“对不起”,推门冲了出去。

店里的雇员珠儿朝殷弄苏挤眉弄眼地道:“老板娘,这是黄先生买的第120束百合了,都整整第4章 个月了,风雨无阻啊!”

殷弄苏不动声色地道:“人家的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今天还有两户要送花的,你都干完了?”

珠儿噘了噘嘴:“就算你不爱听,也不用老是支使我干活吧?”

殷弄苏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原来你指望着我送花?”

珠儿大笑着走向包好的花束,“知道了知道了,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哪敢劳动你的大驾干活呢?被你哪个护花使者看到还不恨死我啊。我出去了!”

“好,路上骑慢点,小心出事。”殷弄苏微笑着点了点头。

身穿嫩绿衣裳的少女抱着姹紫嫣红的花束骑上了自行车,潇洒地冲头上扎着素紫头巾的殷弄苏摇了摇手,飞快地离去。

殷弄苏站在阳光下,看着少女快乐的背景微微出神。

渐渐起风了,她抬起头,看着北面乌云层层压来,皱了皱眉,“要下雨了吗?”

匆匆走进花店,关好门窗,屋内的光线一下子暗了起来。

“要下雨了。”赵沐雪刚刚才说了一句,扑天盖地的雨幕就垂直直奔地面而来。

飞速坠下的雨滴拍打着玻璃面,又溅出无数小小的水滴。

但是密封的办公室内寂静无声,寂静得迫人。

赵沐雪转过身,微笑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弟弟,“还好到了这里才下雨,不然就狼狈了。我们这么多年没见,可不想以落汤鸡的模样来见你。”

赵枕夜报以笑容,“你倒还是一样要强,克拉克会舍得让你淋湿么?”他看了看褐发蓝眼的姐夫,后者听到他的话后,咧嘴而笑,把手伸向爱妻。赵沐雪温顺地到他身边坐下。

赵枕夜看着茶几上升腾着水雾的咖啡,问道:“这次回来,有什么安排?晚上一起吃饭吧,我给你们洗尘。”

赵沐雪回答:“主要还是看奶奶,其他也没什么。对了,”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粉蓝色盒子,“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克拉克和我一起选的。”

赵枕夜接下,“谢谢。晚上到锦绣城去吃中国菜?我让张伯接奶奶过去吧。”

赵沐雪看了一眼丈夫,点了点头,“好啊,好久没有一家人吃饭了。”

赵枕夜走到办公桌前,拨通电话,安排好一切后又折回来,看着夫妻俩正窃窃私语,调侃道:“你们俩真是恩爱,就这么点时间还要说悄悄话吗?”

赵沐雪大大方方地点头道:“是啊,怎么?你见到人家夫妻恩爱嫉妒了吗?”

赵枕夜耸了耸肩,不再答话了。

赵沐雪微微前倾着身子,对弟弟说:“说真的。你也该正正经经交个女朋友了吧,好让奶奶安心呢。她在电话里一直抱怨我不关心你,不替你介绍合适的大家闺秀。这都什么年代了,她老人家还热衷于相亲这回事。你不着急,我还替你急。什么时候奶奶给你来个钦点,看你怎么办?”

赵枕夜哈哈一笑,“是吗?快了快了,倒是你,很快就要面对老太太的‘逼孙’,你不着急?”

赵沐雪冲丈夫一笑,“你别吓唬我们。才刚结婚,二人世界还没享受多久就得添一个家庭成员,我才不肯。克拉克你说是不是?”

沉默的外国人看着爱妻的笑容,附和着同样笑了起来。

赵枕夜看在眼里,伸出手向姐姐郑重道:“对了,克拉克,沐雪,新婚快乐。”

赵沐雪与之握手,“谢谢。”

赵枕夜仔细看了看姐姐,“你变了很多。”与五年前毅然离开赵氏的凄烈比起来,现在的赵沐雪变得极豁达,原来的精明变成了温婉柔和,眼中全是幸福。

“人总是会变的,你不也一样?现在看起来宽容很多,比以前更深沉了。”赵沐雪看着眼神脱离阴冷和孤傲,变得深沉不可测的弟弟,颇有些感触。

五年不见,再次相逢,才发现自己原来真的挺挂念这个亲人。她浅浅笑着,紧握丈夫的手:幸好这次回来了。

锦绣城名字虽然富丽堂皇,但布置得却是清淡的中国江南庭院风格。

从车上下来,随着高领宽袖的旗袍侍女一路走到包厢。

这一程路上,水灰色衣裳的领路女子腰肢袅娜,雨檐处滴落的水滴滴答答,心忽然变得安静了。

赵沐雪对弟弟说:“什么时候开了这么家有味道的中餐馆?”

“年前才刚开的。”赵枕夜往长廊望去,太湖石寂寞地浸在雨里。

他的神色忽然一变。

假山石的背后,有一大丛翠绿的灌木,开着娇小的白花。雨水中,香气潮湿而浓郁。

随着弟弟的视线,赵沐雪望出去,随口说:“栀子花,已经夏天了。”

看着弟弟有些古怪的表情,她好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么?”

赵枕夜转过头,淡淡地道:“栀子的味道太香了,闻着头疼。”

大雨里,栀子油绿的枝叶伸展着,白色的花朵掩在枝下,看来娇弱无比。

殷弄苏被叮叮咚咚的声音惊醒,就看到珠儿甩着身上的水皱着眉头抱怨:“真讨厌!下那么久!我本来想躲一躲雨再回来,可是居然一直下个不停,只好冲回来了。幸好车子上有备用的一次性雨布,不然淋得更惨。”

殷弄苏扔了块干毛巾过去,“快点擦一擦,小心着凉。”看到少女宝贝似的把一包东西放在胸前,好奇地问:“什么宝贝你抱得那么紧?”

珠儿小心翼翼地松开手,用毛巾擦了又擦,然后才摊开油纸,“我刚刚在送花那户附近看到的。好难得啊!他很少作宣传的,真的很难得。”珠儿扬起手中的东西。

一本印刷精美的杂志,封面上,表情漠然的男子半垂着目,眼睛在镜片下看来神秘莫测。

少年的飞扬棱角变成了刚硬,原来倨傲的神态也变得看不透了。

殷弄苏眯着眼看着,心突地一跳,她低下了头。

“是不是很帅?他可厉害得很,年纪轻轻就跨越了家族成就,而且真的很帅……”

珠儿絮絮叨叨地说着,而殷弄苏则沉默不说话。依稀记得,那个人暴怒的眼,愤愤的样子……就这样,已经五年了。

她微笑着,忽然觉得世事变化,岁月居然流逝得那么快。

“老板娘,黄先生带来的那个客人预约一单生意。”

“什么?”

“说是今晚八点送花到Fantasy House,好像是要送给宴会上哪位小姐用的。“

“干吗要挑那个时候去?不是很古怪么?花束应该提前准备的吧?“

“谁知道。他坚持一定要那个时段,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这样啊……可是你六点就下班的吧?“

“老板娘,你就当散步吧,反正Fantasy House离这里也很近。你不是喜欢傍晚散步的?”珠儿老实不客气地帮她安排行程,“黄先生介绍的客人,不好意思拒绝啊。”

殷弄苏似笑非笑地道:“你是老板娘还是我是?”

珠儿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殷弄苏想了想,“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可别给我接这样的生意,我做不来。”

珠儿快活地行了个童子军礼,“知道了!下次我就说老板娘是要睡美容觉的。”

殷弄苏把剪下来的花梗扔了过去,“没大没小的!干活去!”

珠儿灵巧地躲过了,“真是母老虎!对了,是九十九朵玫瑰,别弄错了。”

殷弄苏做了个鬼脸,“真是恶心!”

“哈哈,我明白了,百合才称你的心是不是?”

“你就想挨揍是不是?”殷弄苏横眉竖眼。

“不想!我干活去了。”珠儿笑嘻嘻地跑了出去。

Fantasy House,7点20分整。

黄耀坤手足无措地搓着手,额头上居然还有些冷汗。

好友孙其明狠狠拍了拍他的背,“你这么个大男人,干吗这么紧张?”

黄耀坤都快要口吃了,“她说要来的是不是?”

“是的!你都问过十四遍了。不就是告白么?干吗弄得好像要结婚似的。”孙其明嘲笑着朋友。

黄耀坤的脸微微红了红,“你不明白!她那么美好,我面对她时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你说她会不会答应?当着那么多人她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放心!一个开花店的看到今天这种场面,不答应你这个标准金龟婿才怪。你自己不也说了,打算以结婚为前提跟她交往?那今天的气氛够郑重吧,是女人一定会感动的,你放心好了。更何况,以你这样的条件,多少女人追着你啊。你放心,放松一点,吸一口气,用不着流汗吧。”

黄耀坤依言吸着气,“你不要这样说,殷小姐她不是拜金的人,她很朴实。”

孙其明不以为然地点着头,“我又没说她坏话……”心里却在想,一个朴实的老女人……恶!

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他不悦地转过头,“谁?”

在认清对方的身份后,他立刻赔上笑脸,“赵先生,对不起,挡了你的道。”

赵枕夜开始没在意,直到孙其明开口才扫了对方一眼,礼貌地点了点头,“你好。”怀里揽着一个白衣女子——是把丈夫放在家中独自外出的赵沐雪。

等到赵氏姐弟进去,孙其明才拉过黄耀坤,“你家跟赵家认识?真有面子,听说赵枕夜这个人不爱交际。”

“是认识,我爸爸早年跟他们家关系不错,生日当然要请他们。本来请的是赵老夫人,不过听说她身体不好,就让孙子孙女代表过来了。”

“啊!还有这么层关系啊。怎么也不听你提起?赵家可是叱咤风云的名门望族,而赵枕夜又是有名的有手段人物,你们家有这样的朋友,相当于是在商场上有了一块护身符啊……”孙其明还在唠唠叨叨地说时,黄耀坤又看了三遍手表,紧张得很。

殷弄苏看了看手里的纸条,又看了看面前富丽堂皇的一切,皱了皱眉头。

有侍者看见手捧玫瑰的她,上前询问:“请问小姐是不是参加黄老先生寿辰筵席的?”

殷弄苏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我是受一位孙其明先生的嘱托,来送花的。”

“送花?”侍者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另一位身着领班制服的男子迎了上来,“殷小姐是吗?孙先生已经吩咐了,请你过去一趟,我帮你引路吧。”

殷弄苏点了点头,看到那领班殷勤的态度,心中生出疑窦。心想交了花早点走人为好,这个地方有点奇怪的。

走到筵席举办大厅内,领班将殷弄苏领到放置鲜花的一角,“请您在这儿稍等片刻,孙先生马上过来。”

领班随即离去,殷弄苏往后站了站,让硕大的花篮遮住自己的身影。

鼻端传来很清淡的香,她才发现面前是百合和玫瑰,再加上怀里那大簇的玫瑰,简直要把自己的人都给淹没了。

殷弄苏微笑着,把脸轻轻凑近鲜花。花瓣拂在脸上的感觉很润泽,像是情人温柔的手。她忍不住更深地凑近了花朵。

赵沐雪揉了揉额头,“可能太久没有出席这种宴会了,居然会头痛。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赵枕夜把她护送到人少的角落,高大的身体挡住外侧的嘈杂,“这么说起来,你果然是老了。”

“瞎说!只是一下子不习惯而已!”赵沐雪喝掉了弟弟递过来的冰凉香槟,“这样就好一点了。”

赵枕夜看姐姐的脸色好了一脸,才又开起玩笑来:“说起来,你怎么会找一个画家做我的姐夫?你以前不是一直最讨厌‘艺术家’?说艺术家是吃饱了混饭吃的,还经常胡搞。结果你居然带回一个画家来,而且连自己都变得那么有艺术气息,连赴个商业宴会都会头痛。”

赵沐雪把杯子放到桌上,瞪了弟弟一眼,“瞧你说的是什么话,把克拉克说得跟痞子一样。他是你姐姐我千挑万选的,你再敢说他一个字,小心挨揍!”说着晃了晃拳头,看到弟弟满面笑容,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但很快板起了脸,“再说,你难道没听过‘商人重利轻离别,这才是无情无义的人’这句话?要说胡搞花心,你赵枕夜称第二,绝没有人敢称第一。”

赵枕夜举手作投降状,“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再不敢得罪你了。你为了爱情,能把惟一的弟弟说得这么十恶不赦,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赵沐雪赏了他一个白眼,“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弟弟的分上,我早就替天行道,让你受受那个宫刑了!”说到一半时,自己已经大笑了起来。

正当姐弟俩相对微笑的时候,忽然听到身边的花丛中传出一声响亮的喷嚏声,两人闻声望去。

殷弄苏揉了揉鼻子,刚刚沾到了香水百合的花粉,痒痒的居然打起喷嚏来。她遮着嘴巴,抬头向四处望望,希望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窘态。

赵枕夜愣住了。

一片猩红的花海中,一张熟悉的脸正向他望过来,记忆中无情的脸依然带着漫不经心的神气,岁月似乎并没有在这张脸上留下痕迹,依然是似水眼眸,红唇轻抿,表情也同样的淡漠,不带喜怒哀乐。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周围的嘈杂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她在花的海洋里,俏生生地扬起脸。

殷弄苏也愣住了。

眼前觥筹交错鼎沸人声中,两个衣着考察的人正抬头惊讶地看着她,神气由震惊变成了犹豫。

那张在杂志上淡漠无比的脸一下子跳到了眼前变为真实,镜片果然是他最好的伪装,让人根本看不清那下面的眼睛。微薄的双唇紧紧抿着,看起来很凉薄的感觉。身形却比印象中的魁梧许多,高大地站在面前,如同可靠的墙壁屹立着。

她叹了口气,该来的一定会来,该遇上的人也永远躲不过吧。

赵沐雪有点担心地推了推弟弟,他的双拳紧紧握着,手背上隐隐可以看到青筋。

五年前的事她后来就不清楚了,但是始终记得殷弄苏与自己的最后一番谈话。正是那一次,让她看清这个女子性格中的无情和淡漠。

对于骄傲的弟弟而言,当年殷弄苏毫无留恋地离去,是打击自尊的有力一击吧。正是因为这一击,他之后才会出奇沉默地回到赵家,重新站在崛起的起点,也才会有现在这个看似沉稳,内心却冰冷的男人。

那么,当伤害自尊的那个人站在面前时,他会做什么?

赵枕夜被姐姐一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慢慢放松了手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他不曾主动寻找过殷弄苏的下落,一方面是被她的冰冷性格挫伤,她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可以如此绝然的人;另一方面,自尊心令他不愿探听她的消息。所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五年岁月。可是当她仿佛跨越时光似的站在自己面前,半抬着眼瞅着自己时,赵枕夜忽然发现自己错了。

原来关于她的印象比想象中的更鲜活,虽然深深地埋在心底最深处,所以一旦翻腾出来,是连自己都惊讶的美丽样子。

他慢慢叹了口气。殷弄苏对他的影响远比自己估计得深。他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当年似乎真的爱过她。而且,这样的心情经历五年,似乎并没有变淡。他的嘴紧紧抿了起来,为这一发现感到不悦。

殷弄苏轻轻吐了口气。他的拳慢慢放松了,是不是意味着理智终于回来了,而他也不会一拳揍过来?她浅浅地笑了。当年还有些青涩味道的男子,现在已经不同了吧?

这样想着,她不禁抬起手,向抿紧嘴唇的男人微笑,“你好,赵先生,好久不见。”

赵枕夜淡淡地看着伸到眼前的纤长五指,让那只手在空中晾了五秒后才回握,紧紧的,“你好,殷小姐。”

手的温度依然是记忆中的微凉,这是一双跟主人一样无情又顽固的手。

令他感到诧异的是,女子的指尖有清晰可辨的茧,而且拇指、食指和无名指都有。获得了五百万的她似乎并没有生活得清闲舒适,反而很辛苦。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穿着,略有些宽松的连衣裙,缀着大朵明黄和嫩绿的花,衬得她的脸更娇弱。衣着家居得很,决不是来赴宴的装扮,更不要提她那包裹着印象中极美长发的粉绿头巾和手中大簇的玫瑰花了。这时候的殷弄苏看起来与四周极不协调。

他挑了挑眉,“你也被邀请了吗?”

殷弄苏听出了话语里的疑问,看了看怀里的鲜花,“不是。我开了家花店,今天是应客人的要求来送花的。”

“送花?”赵枕夜一愣,看了姐姐一眼,从她的眼中也看到了诧异,“这个时候来送花?”

殷弄苏的心中很不耐,可仍微笑答道:“是的,是一位孙其明先生预定的,我想应该不会有错吧。”

“哦,我知道了。”赵枕夜一下无语了,只是看着殷弄苏不说话。

殷弄苏被他看得更加不自在,拢了拢发,低下头去。

赵枕夜看到她莹白的颈项和头巾上微微露出的黑发,忽然生出一种冲动。

黄耀坤拉着母亲走向角落,“妈,你就见一见殷小姐吧。你见到她一定会喜欢的。她很漂亮,而且知书达礼。”

老太太板着脸,为儿子的不懂事大皱其眉,“一个开花店的能知什么书达什么礼?你不要被外面的狐狸精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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