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雨平静的说完了自己的故事,等待着华天宸的反应。
华天宸却自顾自的陷入了沉思,少顷之后,他像明白了什么一样点了点头:“难怪……”
难怪今年秘书处被强硬安插了一个并不称职的副总,难怪柯茹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沐清雨,难怪年会时她不惜出丑也要与沐清雨斗舞。只是,以她的条件,又有床照这一重要证据,为何顾乘风还会对沐清雨念念不忘呢。
想到这里,华天宸突然有些恼怒。柯家明明一直对外宣称自家女儿是单身,还被自己的父亲列入了自己的相亲候选名单内,如果不是她家里今年托遍关系一定要进华馨的做法惹怒了爸,恐怕自己将来少不了要有同这位大小姐相亲的遭遇吧?柯家这样欺骗自己的老伙伴,就完全不担心华家听到什么风声么?
还是说……柯茹沁从始至终,就只是在为沐清雨的人生制造障碍,连横刀夺爱,都只是她演出的戏码呢?但想到年会时,柯茹沁出格失态的举动,他又摇摇头打消了自己这个念头。他不觉得平凡的沐清雨,拥有让柯茹沁这么费心的资本。
沐清雨没有领会华天宸的沉默,继续的说下去:“所以……在遇到你和天玺之前,真正支持我的好朋友只有沈玥一个人……所以,这次的事情,我也必须……”
“你认为,我也是支持你的朋友之一吗?”华天宸突然开口,生硬的问。
“不是的……”沐清雨赶忙解释。“我只是说,你和天玺帮了我很多,所以……”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终在华天宸的瞪视中败下阵来。
“走吧,我送你回家。”华天宸起身就走,又恢复了之前冷峻傲慢的语调。
沐清雨叹着气想,自己又怎么惹恼他了呢,好不容易才感觉这个男人好相处一点的。
华天宸今天心情很糟糕。
作为华茂呼风唤雨的少董,第一次如此细致的为一个女人担忧,分析她的处境,考虑她的未来,却被对方一句冷冰冰的“朋友”打回原形。原本以为,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不需要那份契约也有了默契和羁绊,但现在看来,好像是沐清雨在提醒他别忘了自己身份似的嘲讽。
因为这样,华天宸只安排了司机送沐清雨回家,自己并没有跟去。他对自己说,自己并不是在闹别扭,只是沐清雨今天冒着危险为他提供的情报,他不能浪费最佳的处理时机而已。但挥之不去的不悦的阴霾,却始终缠绕在华天宸的眉间。
同样今天心情很糟糕的,还有另一个男人。
顾乘风醉醺醺的俯卧在吧台之上,抬起手想要招呼酒保,却把整齐摆放着的玻璃装饰扫的七零八落。
训练有素的酒保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像这样狂饮廉价的杰克丹尼牌威士忌到烂醉如泥的酒客,对于酒吧而言无疑是一场灾难。但职业素养使他甚至不能将这种厌恶反映在表情里,仍然利落的用戴着白手套的手灵活的将玻璃装饰一一摆好,又倒了一杯冰水放在顾乘风面前。
顾乘风机械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旋即重重的将厚底玻璃杯砸在大理石吧台上,晶莹的碎冰像钻石一样散满深黑色的桌面。
“这是水!给我酒!我要酒!”
酒保飞快的捡起玻璃杯,用雪白的毛巾清理掉台面上的水迹与碎冰,语调机械平稳:“先生,您已经喝醉,为了对您和他人负责,我不能再卖给您酒精饮料。”
顾乘风霍然立起,掏出钱包,笨拙的拉出一沓各种面值的钞票,撒向吧台内部,口齿不清的喊着:“结账!你们不卖!我自己去买!”
酒保低头躲过一枚飞来的硬币,拿起对讲机说了些什么。很快,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从阴影里走出,制住顾乘风将他拉向一个空着的雅座。顾乘风奋力挣扎,狂吼乱骂,但仍然敌不过大汉的蛮力,乖乖的在沙发上落座。
酒保脱掉手套,从顾乘风口袋里拿出手机:“先生,您喝醉了,我现在要通知您的家人来接您。”
之后,他开始在顾乘风赤红着双眼的瞪视之下,开始审视他的电话号码本。出乎意料的是,顾乘风的电话内并没有存储家人的号码,退而求其次的酒保只好在一大群形象猥琐的男性好友之中,筛选出了仅有两名的清秀的女性好友,一位直发梳起,眼神倔强,另一位卷发披肩,微笑温柔。
酒保选择了后一位,电话拨出,屏幕上闪动着“沈玥”的联系人名称。
“喂,”电话那头的姑娘似乎非常疲惫,“顾乘风吗?”
“您好,这里是凤凰长岛的酒保。”酒保彬彬有礼的操着职业语气。“您的这位朋友在酒吧喝醉了,而且有闹事的倾向,我们认为,在能联系上他的朋友或家人时,还是不要报警处理为妙……”
“哈啊……”电话那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接着响起窸窸窣窣掀动被子的声音,“我已经睡下了不方便接他,麻烦你们送他上一下出租车,我会给司机师傅指定地点的。”
“那就多麻烦您了。”酒保说完,指挥两个大汉架起顾乘风,拖出酒吧大门。门口早已有一排等待酒客的出租车停在那里,酒保将顾乘风的电话递给司机,沈玥在电话里交待了一个地点,司机点头表示明白后,酒保就将电话挂断,塞进顾乘风胸前的衣兜里。
自从电话接通,顾乘风就出奇的温顺。此时,他双眼放空,仿佛被抽空了灵魂一样,被一辆橘黄色的出租车载着,在凤凰市深夜的街道,驶向某个他所不知道的地点。
出租车载着顾乘风,车速很快的穿行在凤凰市深夜的街道,待他意识到这是去沐清雨公寓的路时,已经可以看见一个身披厚厚的羊毛披肩在路边焦急等候的身影。那件羊毛披肩他非常眼熟,是某次出国旅游时,从中东国家的小贩那里买来送给沐清雨的礼物。他双眼发亮的坐起,指着那个身影说:“师傅!停到那个人那边!”
车子缓缓停稳,那个人却看也不看顾乘风一眼,绕过车头伸出一只白皙的手,从驾驶室递进钞票,轻轻的说:“谢谢你了师傅,给你添麻烦了。”
顾乘风用力眨了眨眼,雾蒙蒙的幻觉从眼前消失,那个披着毯子的人并非他魂牵梦绕的沐清雨,而是她的同居好友沈玥。此时,披着那件民族风情的羊毛毯的沈玥,正拉开副驾驶的门,用眼神示意他下车。
顾乘风踉踉跄跄的迈步下车,沈玥看了一眼,见他没有摔倒的意思,也就没有伸手扶他。出租车消失在夜色中,二人冷脸对视着,顾乘风突然无名火起,一把抓住那件披肩的一角,重重的将它从沈玥肩上扯下摔在地上。
“这是清雨的披肩!清雨的!你不能……不能穿它……”
顾乘风愤怒的眼神,在撞击到沈玥冷若冰霜的表情后,逐渐萎靡熄灭。只见沈玥在披肩里,只穿了单薄的牛仔裤和白衬衫,双肩因为寒冷而僵硬,脸颊也凸显着不健康的红晕。但她倔强的站着,既没有举手抱住发抖的双肩,也没有对顾乘风说一句还击的话。
“对……对不起……”顾乘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走吧,去我那里休息一晚上。”沈玥终于冷冷的开口了。“正好那里也有你的东西,明天清醒了,你可以顺便收拾一下带走。”而后,她并不管那条揉皱扔在地上的披肩,径直转身返回公寓,“那披肩也是你的,可以还给你。”
顾乘风想要迈腿跟上,却绊倒在刚刚丢下的披肩上,他看见白色的水泥地仿佛有生命似的,向他的脸前扑来。他有意识的向左闪躲,水泥地却仍然不依不饶的撞上了他的前额。
而后世界一片寂静。
顾乘风醒来时,自己正躺在沐清雨和沈玥同住的公寓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毛绒绒的珊瑚毯,外套已经被脱掉,前额某处火烧一般的疼痛。
他呻吟了一声,想要抬手触摸前额,却看见沈玥从沙发的另一端探出身体,按住了他的手。“别碰,摔肿好大一块,我给你贴了药膏。”
沈玥手心滚烫,顾乘风诧异的看去,只见沈玥短发覆盖的额头上贴着冷贴,面颊潮红,说话也微微气喘。他想起自己刚才粗暴的扯掉她的披肩,不禁有些歉疚的开口:“是我……害你感冒了?”
“不关你的事,元旦前就着凉了。”沈玥吸了吸鼻子。“倒是你,差点就被酒保扔在大马路上了。”
顾乘风模糊的记起那个木偶一样的酒保和那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赧然一笑:“我只喝了一瓶而已,心情实在是不好……”
“是因为清雨的新男朋友吧?”沈玥伸手拿起茶壶,顺手给顾乘风面前的纸杯里倒了一杯绿茶,见顾乘风怔怔的盯着那个一次性杯子,又补充道:“抱歉啊,清雨的紫砂杯不能给你用,你将就一下醒醒酒吧。”
顾乘风支起上半身,不顾热茶烫嘴一口气将绿茶喝光,而后声音嘶哑的看向沈玥:“沈玥,你这里有没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