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动员和裁员结合在一起，借此机会彻底筛除那些对华兰成长有害的因素，在这样的契机上成长的华兰，将会具有更加健康远大的前途！”沐清雨眼神锐利，话语掷地有声。“华兰火腿厂带薪休假，是厂子给员工的福利，凡是在这期间自愿离职的员工，视作主动放弃在华兰火腿厂的职位，同时也就放弃了包括福利在内的一切应得利益。”
“对！我们不需要养着这些白眼狼！”小方在一旁大声表示赞同。
“可是，就算没有了他们，工人们也不会主动回来上班啊……”包达仍然一脸愁云，“而且，对车间业务，你们两个谁都不熟吧……”
“那就只好有劳包厂长打电话通知工人，并拜托他们互相转告了。”沐清雨胸有成竹。“三天后的开工暨动员大会，我们将选出新的管理人员，届时缺席的人视作自动离职也没问题。”
“我们不需要看到华兰复活后，故技重施扑上来的势利眼。”小方对沐清雨的观点进行了及时的补充。
“至于销售和财务方面的工作，就暂时由我牵头。”沐清雨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淡然。“必须的一些管理技巧我会教给小方，这样后期步入正轨会比想象的快一点，也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配合良好。”
“但是……如果回来的员工人数不足，无法开工，要怎么办？”接连碰了几个钉子的包达依然忧心忡忡。
“麻烦包厂长把员工花名册和基本情况让我看一下，接下来的动员电话，由我来打好了……”沐清雨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拿起了桌面的电话话筒。
沐清雨首先锁定的，是一位叫单英的妇女，花名册和联络本上并没有显示她的手机，只有一行固定电话，并用括号注明：转单英。
“谁是单英？我不记得华兰火腿厂有这位员工啊……”包达疑惑的说，看就业只有一年的小方的表情，也是一脸的不解。
“单师傅已经离开华兰火腿厂将近五年了，你们两个恐怕和她，都没有直接的接触。”沐清雨解释道。“但是，看你父亲当年整理这份花名册时，这位叫单英的妇女，虽然联络方式并不明确，具体业绩也没有详细的列出，但在这份手写的花名册上，记名排位却仅次于华兰火腿厂的传奇人物陈雪梅，也就是小方的妈妈。”沐清雨将花名册竖起，向他们指出这个发现。“恐怕，这是你爸爸当年最器重的人才之一，而没有写明业绩，也是因为功勋累累、无需赘述吧。”
说着，沐清雨就拨通了联络簿上单英的联络电话，长长的忙音之后，一把苍老的声音响起：“喂，找谁啊……”
“您好，我是华兰火腿厂的负责人，我想麻烦您找一下单英。”沐清雨彬彬有礼的放慢语速说道，生怕电话那头的老人不能听清她的意图。
“单英？她家出事啦，我可不去，太晦气了太晦气了……”老人一叠声的推辞着。“你们要找她的话，自己去找吧，反正离你们厂子也不远嘛……”
电话挂断了，沐清雨对着两人无奈的摊了下手，笑着说：“那，就麻烦二位跟着我上门找一趟单英吧。”
“小沐姐，你确定跑这一趟真的有用么……”小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有些犹豫。
“单英家里现在有事，我们对老员工表示一下人文关怀，于情于理都没有任何问题。”沐清雨语气十分笃定。“走吧，我有直觉，这一趟不会白跑的。”
单英住的西凤村确实离华兰火腿厂不远，包达一边开车，一边对沐清雨介绍说，西凤村住着华兰火腿厂的许多一线工人，除了老包家的各种专业户，这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就是生产华兰火腿的主力军了。
西凤村事实上并不破败，看上去还有几分现代化，灰白的水泥马路笔直穿过村庄，道路两边是整齐的二层砖房，再远处则是一些看上去稍显零落的平房。村子里十分干净，几只黄狗毛发油亮，脚步匆匆的在房屋之间穿行。
看样子，这些年在华兰火腿厂稳定的收入，对于改善这些村民的日常生活而言，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沐清雨看着逐渐接近的西凤村，心里稍微有了一点底气。
车子稳稳的停在村头一家小卖店的门口，包达下车买了一包烟，顺势和店主打听：“大哥，知不知道单英师傅家住在哪？”
“你们要去单英家？”店主披着一件军大衣，狐疑的打量了一下包达，又伸头看了看门口停着的轿车。“你们是她家的亲戚么？”
“呃，我是华兰火腿厂的现任厂长，想慰问一下曾经作为我们厂的老员工的单英女士……”包达略略窘迫的按照沐清雨事先告知的说辞解释道。
“是这样啊，她家现在的事情可有点复杂。”店主用长长的小拇指甲掏了掏耳朵，说。“你们要去看她的话，最好再在我这买包盐，去去晦气。她家的霉头，一天两天可说不完。”
被半劝诱半强行的推销了一包加碘盐的包达，终于得知单英家其实就在小卖部的后山隔壁。
“小沐秘书啊，他们都说，那个单英家有诡异……”包达捧着盐钻回车里，犹豫着对沐清雨说。“还卖了咱们一包盐，说是辟邪……这到底……还要不要去啊……”
沐清雨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刚刚记下的联系单英的固定电话，只听小卖部里响起一串尖锐的铃声，本来还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店主嗖的一下钻回店里去。沐清雨赶在店主接起电话之前敏捷的挂断手机，对着包达得意的扬了扬眉毛。
“看到了吧，归根结底觉得会倒霉的，也只有那一家而已。”沐清雨把手机揣回口袋，开门下车。“而且，现在单师傅家里突然遭到不幸，难道不是作为老单位领导应该献爱心送温暖的关键时刻吗？”
专程慰问一位离职多年的老员工，这在包达的管理理念中，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但是在沐清雨的坚持下，也就走在前面，敲响了单英家的院门。
其实距离单英家很远，三人就很敏锐的注意到，在一片贴着崭新的红彤彤的春联门神的村落中，单英家则很不和谐的铁门紧闭，红铜色的大门上没有任何的春联装饰。小方小声对疑惑的沐清雨解释说，这是这边农村的风俗，家里如果有了丧事，是不可以贴挂年画庆祝的。
包达敲了几次院门，隐约听到院落里有喘气咳嗽和勉强应答的声音，却无人应门。正隐隐有些担忧，身后一位拎着一篮子土鸡蛋的中年妇女出声打断了他不断的叩门。
“那个，你们是谁啊？”中年妇女鬓发凌乱，穿着一件灰黑色的棉袄和军绿色的棉裤，虽然脸上手上十分干净，但仍然掩饰不住神色间的憔悴与疲惫。
“您好，我们是华兰火腿厂的负责人，我叫沐清雨，我们想找单英。”沐清雨上前一步，温和的说。
“我就是单英。”中年妇女放下篮子，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铁门。“我不认识你们啊？华兰已经换了领导班子了么？包铁山厂长退休了？”
“我是包达，包铁山是我的父亲，他因为高血压已经不再管理火腿厂了。”包达一边上前帮单英拎起篮子，一边解释着。
显然，包达主动拎起篮子的举动让单英很有好感。她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院门口的三人，伸手将铁门完全敞开，再开口语气就热情了许多：“大冷天的站着干什么，进来进来，先在客厅坐一会吧……”
进入单英家的院落，沐清雨意外的发现，小小的院落里，挂满了红彤彤的腊肉和腊肠，完全不像院子外面看起来那样衰落寂寞。单英注意到沐清雨的视线，笑着解释说：“小姑娘，这些腊肉都是阿姨自己做的，干净卫生，一会走的时候给你们一人带一块？”
沐清雨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些腊肉，同包达交换了一下眼神。果然，虽然没有专业的腌制器具，小小的院落也不是很好的风干环境，但单英自制的腊肉，要比悬挂在华兰厂房仓库里的那些，无论从色泽上还是质地上，都更加完美。当年包铁山对她十分器重，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是这样的……”在单英家客厅的沙发落座，沐清雨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单英大姐大概也知道，华兰火腿厂最近遇到了发展的瓶颈，总部派遣我下来，也是为了解决经营过程中的一些问题的。”她从单英手中接过对方热情倒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继续说下去。“因此，我们这次专程前来，是希望单英大姐能够回到华兰，担任生产车间的顾问，监督产品的制造过程。”
“这……”单英将茶水一一放到茶几上，在围裙上擦着手上的水渍。“按理说，领导亲自登门，我们做工人的应该马上答应才是……可是您看，我家里也有家里的难处，不瞒您说，当年离职的时候，包铁山厂长对我家的状况就十分了解，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您几位……”
话里话外，单英婉拒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包达和小方也略略欠身，准备礼貌的同屋主告别。可沐清雨却做了一个手势，语气十分坚决的说：
“单大姐有什么困难，华兰一定会帮助解决。但是如今，能够挽救华兰的，也只有单大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