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紧张到几乎肃穆的气氛中，梁凯咽下口中的米饭，略微沉吟一下，抬头问向包达和沐清雨：“包厂长，沐秘书，关于这个火腿酱，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呢？”
贾方虽然年轻，但也做了多年的销售经理，当下迅速拧开盖子，粗暴的挖起一大团火腿酱塞进嘴里品味一番，来不及完全咽下就指着梁凯大叫：“老梁！这么好吃的酱，你是打算私下找他们谈独家销售吧！”
“小贾你看，你这就沉不住气了。”梁凯的脸上挂上了标准的职业微笑，面对贾方的浮躁，显得更加淡定从容。“只是这个火腿酱，我觉得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所以私下找他们谈一下，看看如果采用了我的配方，专利方面应该怎么处理……”
“你骗人！上次你也是说采摘程序需要改良，最后还不是被你们华茂鲜汇拿走了那批松茸的授权！现在连华厦西餐厅都从你们那里进货，亏那次我白替你挡了那么多酒！”贾方面红耳赤，丝毫不肯让步。
“小贾，稍安勿躁，等我和包厂长谈了之后再给你解释……”被说中黑历史的梁凯脸上微微有些挂不住，但仍然坚持立场没有松口。
“那，既然你没有这个意思，就由我先开口好了！我觉得这个火腿酱味道很好，不需要改良！”说着，贾方转向沐清雨和包达，急切的开口。“能不能请包厂长和沐秘书，将火腿酱的独家直供销售权卖给华茂肉联？包装和专利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我们，您只需要确认合同后签字，再坐等分红就可以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凭什么好事都让你们肉联占了！”见贾方居然莽撞到当着自己的面率先开口，梁凯也懒得再装出一副商场君子的样子，大声反驳道。“包厂长，沐经理，要考虑授权的话，也要优先考虑我们啊，你看，鲜汇经验丰富、门店高端、直送店面遍布整个凤凰市和周边县市，比起肉联优势真的不是一星半点……”他看了看气急败坏的贾方，咬了咬牙，狠心开口：“而且，不论肉联出多少价格收购火腿酱的相关权利，我们鲜汇，都比他们出价高五个百分点！”
“我，我也比你高五个百分点！”贾方一说出口，就意识到这种利滚利坐地起价的算法十分不妥。“我是说，你敢涨，我就跟着涨！”
包达、沐清雨和小方面面相觑，看着这两位刚刚还结成铁壁同盟的销售经理，短短一顿饭的功夫，就转变态度在自己眼前上演一出反目成仇的戏码。虽然知道商场上真真假假，敌人和朋友的转换往往只在一瞬，但这两位的表现实在太过戏剧了。
还是梁凯先反应过来，在自己迫切希望合作的对手面前，和曾经的盟友露出这种朝三暮四的态度，对接下来的合作将产生极大的不利。只见他没有接过贾方的话头，而是转身问向包达：“不知道包厂长对于我们鲜汇提出的条件，有什么意见呢？具体的细节，我们都是可以商讨的。”
“对对对，包厂长拿主意就好了！”贾方也很快反应过来，两个人都盯着包达，等着他拍板下最后的决定。
“这……”包达毕竟也是新任厂长，面对这种架势略微有些忐忑。“这个火腿酱事实上是沐秘书的妈妈做的，能不能容我和沐秘书商议一下，再给二位答复呢？”
“你不管事，我们直接问沐秘书就行了！”贾方可不打算放过大好机会，当即转向沐清雨，语气急切到连对沐清雨的称呼都发生了变化：“沐秘书，刚刚的条件您也听到了，授权的事情，哪怕是口头答应一下也好，能不能和肉联合作呢？”
“是这样，今天请二位来，我们华兰也是有自己的战略考虑的。”沐清雨微微一笑，仿佛这个刚刚发生的状况，都已经在她的计算之中一般。“肉联面向凤凰市民，门店设置在市区比较密集，产品价格相对平价；而鲜汇面向的主要是二级代理、酒店餐饮等供货商，门店设置相对广泛，产品附加价格也比较高。你们二者，事实上在目标上不存在任何重叠竞争，不是吗？”
听到沐清雨这样说，刚刚还激烈争吵的两人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一起等着沐清雨的下文。
“我想，梁经理担心的，无非是与自家相同的产品出现在平价开架门店，造成自己的商誉下滑；而贾经理担心的，则是利好被高价买断，造成自己无利可图。我说的如果有错，两位可以指正。”
“沐秘书非常清醒呢，你说的没有问题……”梁凯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被动局面。
贾方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今天请二位过来，也并不是想看二位为了合作问题争执，而是希望寻求三方合作的。”沐清雨见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也换上了较为温和的态度。“事实上据我的了解，二位店面的定位完全不同，尤其鲜汇出售的产品，顾客很少能够品尝到原封产品，只要在包装和出售方式上下点功夫，应该不会有很大的冲突的。我们作为华茂旗下的两家子公司，在产品上有一些互通，又各自不能取代，不是很好的吗？”
两位销售经理互相看了看对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表面看来，沐清雨是在促成他们的和解，但从长远利益关系来看，华茂肉联与华茂鲜汇，将从此建立长期的竞争关系。只要华兰火腿厂一直稳定的提供产品，想来在未来的一段时间，二者在份额方面的小小冲突，会不断提升华兰的身价，带来恒久的利润吧。
这一局棋，两个人谁都没有将死对方，反而是沐清雨的火腿宴，和她妈妈的火腿酱赢了啊。
“何况，我妈妈还说。”沐清雨看着两人凝重的表情，大概猜到了他们的心思，不由得轻松的莞尔一笑。“还有蘑菇口味的和麻辣口味两种火腿酱可以做，不知道两位经理有没有兴趣考虑进一步的合作呢？”
“不愧是入职三个月就能领舞年会的金牌秘书！梁某人甘拜下风！”梁凯叹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只是，我有一个要求，华兰恢复开工的话，我们能否派遣两位质检技术方面的人员长期入驻呢？这个，只是为了保证产品时刻符合华茂鲜汇的要求……”
沐清雨知道，这大概是杨涵之前的不良合作带来的不信任，但是现在，华兰火腿厂百废待兴，正缺乏这样的技术人员不是吗？梁凯大概不会想到，他这种从自身利益保险出发的提议，会为合作方雪中送炭吧？
“那，我们也要派遣技术人员！”贾方马上高声争取同样的权益，无论如何，不能让老奸巨猾的梁凯抢了先。
“好的好的，那么后天早晨八点的开工大会，二位的技术人员就一起来报到吧。”包达脸上挂着宽容的微笑，却掩饰不住眉间的兴奋和放松。
就这样，沐清雨四两拨千斤的化解了华兰管理的离职危机，还给火腿厂带来了两位可靠的合作方。送走了两位经理，包达和小方看着趴在桌边扒饭的沐清雨，都觉得眼眶微微发热。
“别光看着啊，锅里给你们留了粽子了，哎哟光顾着给他们介绍，可饿死我了。”沐清雨避开二人的视线，扫荡着桌上的食物。刚刚紧张起来，只想着如何将一桌美食全喂了两个经理，现在回过神来，还真的有点饿了。
“老梁，咱们这次，有了个不错的合作伙伴呢。”贾方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着的路灯，幽幽的说。
“我梁某混了一辈子，想着哪天能去华茂总部上班，现在一看，连人家第一年入职的小姑娘都不如，还是踏踏实实搞好鲜汇吧。”梁凯叹了一口气，说。“要不是养不起这条大鱼，真想把这个沐秘书挖到我们这边来啊。”
“这是第一次我一滴酒都没喝，就把单子谈下来的情况呢。”贾方一点不在意梁凯的话中有话，得意洋洋的说。“这么一看，那个小方秘书也很漂亮的，对不对？”
“你啊，就记得酒和女人。”梁凯扭头看向窗外，轻轻的讽刺了一句。
“嘿老梁！你还不是一样的！”贾方这下不能不理，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转身看向后座的梁凯。“还没到就找我要解酒药，六十一粒啊！谈起合同来都不知道让让我！不行，酒也没喝，你赔我解酒药！”
今晚，厂区宿舍的限水限电正式启动，沐清雨和小方分别很快的洗好澡，将电热毯插在不会断电的插头上，关上灯钻进被子，准备在忙碌的一天之后睡个好觉。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沐清雨迷迷糊糊的划开一看，竟然是华天玺打来的。
“喂，天玺，好晚了怎么还没睡……”沐清雨打起精神，对电话那头打着招呼。
“喂，沐清雨，下基层感觉怎么样？”戏谑的磁性男声传来，吓了她一跳。“你说让我多陪陪天玺，我今天散会本来就这么晚还是来了，还不快表扬我？”
“啊，那个，华兰这边还算顺利吧……”自动忽略掉了华天宸的后半句，沐清雨简单的汇报着自己的工作情况。
“沐姐姐加油！我和哥哥都等你回来！”大概够不到颀长的华天宸手中的电话，华天玺尽力蹦跳着，对着话筒的方向大声喊道。
“嗯，我们等你回来。”华天宸说完，径自挂断了电话。
而沐清雨，则茫然的盯着已经黑掉的屏幕，愣愣的在一片黑暗中躺了好久。
